白成歡很久都沒有說話。
蕭紹棠不禁有些忐忑
他命人找了最亮眼的明珠與螢石,召集了最負盛名的能工巧匠,只爲在今日能給她一個驚喜。
可她從前也是幾乎做了皇后的人,會不會覺得,這樣的禮物,其實微不足道?
一片沉默中,蕭紹棠有些氣餒,甚至對自己這個主意突然間多了幾分自怨自艾:
“你不喜歡……這星辰夜幕做的不是很像,但颳風下雨,你不能出去看星星看月亮的時候,也能聊以一觀,我,我以後給你專門造一座宮殿,做比這更好看的星空,好不好?”
白成歡卻忽然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他:
“不,不需要,這就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夜空!”
柔軟的臉頰貼在蕭紹棠的胸前,剎那間撫慰了他所有的緊張和懊惱。
他瞬間歡欣:
“你很喜歡是嗎?真的嗎?不是哄我的吧?”
明明剛纔她還不願意說話。
白成歡啞然失笑,額頭在他心口的位置上蹭了蹭:
“不是哄你的……蕭紹棠,謝謝你,願意爲我摘星星,摘月亮,願意爲我費盡心機,謝謝你待我這樣好。”
從前徐成歡以爲,蕭紹昀對她很好很好,那就是很愛她了。
可蕭紹昀從來都不曾爲了徐成歡費過這麼大的心思
蕭紹昀貴爲太子,他或許愛她,或許寵她,或許願意爲了徐成歡顛覆天下,不惜一切,但是他從來沒有帶着徐成歡看見過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模樣。
不是那樣的獨佔,也不是你死我活就能成全。
而是相濡以沫,並肩攜手,最終能讓彼此開心安然的歲月靜好。
懷中女子髮絲上微微的香氣縈繞在鼻端,心口的位置像是忽然騰出了一團火焰,一路從心口燒到喉間。
蕭紹棠低下頭去尋找能將這團火焰熄滅的源泉,然後就恰恰好地尋到了她柔軟得如同花瓣一樣的脣。
“不必謝,因爲我愛你。歡歡,相信我,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
他急切地吻了下去,一直牢記於心的承諾漸漸沒入兩個人交纏的脣齒間。
只是今日,還是一輩子,白成歡已經不在意了。
只能給她一時恩寵的人,她是強求不來一輩子的,但能給她一輩子的人,她何必去在意此刻的承諾是真是假?
打動她的,到底也不是這佈滿穹頂的星空夜幕,而是從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到如今的點點滴滴。
此時此刻,她也只想抱着這個人,脣齒糾纏,抵死纏綿。
京城的晉王府,因爲常年無人居住,在這暖意和煦的二月裡,冷清得有些寥落。
晉王還好,畢竟他在這座王府住過一段時間,但是晉王妃就不一樣了。
崔穎佳自幼在清河崔家這樣聚居的大家族長大,後來嫁去河東,晉王府的上下人等也都是齊全的,從不會覺得身邊空曠。
如今驀然住進晉王府,雖然並不破敗,卻覺得一切都是陌生的,服侍的下人也少得可憐,再想一想皇帝堅持要他們來京城的用意還不明朗,心頭更是焦躁。
王府裡的廚子也不如在河東的廚子合心意,到京城這幾日崔穎佳都不大吃得下去飯,今日從宮中回來,晚膳更是略微動了幾筷子就放下了。
晉王倒是因爲白日裡見到了心心念唸的成歡姐,晚膳吃得特別香,比平日裡還多吃了一碗。
好在晉王雖然天真,但妻子臉色不好,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飯後,文哥兒很快被乳孃哄睡了,他就帶着崔穎佳在晉王府的夜色裡悠然漫步,指望着能讓她散散心。
“是不是覺得不習慣?無妨的,我們多住上幾日,你就會喜歡這裡的,等過上幾日,我帶你和文哥兒出去逛街。”
晉王府的花木當日也是留了人照應的,此時夜色裡還算葳蕤,晉王走到一棵花樹下,仰頭看了看,一樹的梨花正開得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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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碎碎的花瓣落下來,從遠處幽幽的燈火光芒裡跌落,仿似夢一場。
晉王的眼睛裡有懷念的神色:
“這是當年建府的時候,我說喜歡吃梨子,皇兄命人特意爲我種下的,我還允諾等結了果子,一定先給皇兄和成歡姐吃……也不知道這幾年有沒有結出梨子來?”
崔穎佳瞧了瞧那樹,大家閨秀出身的她也是看不出來這梨樹結果子了沒有的。
不過她倒是對這棵梨樹表現出了詫異:
“王爺,這好端端的王府裡怎麼能種梨樹?人常說,梨者,離也,庭院裡種梨樹,兆頭不好……”
接下來的話,崔穎佳就說得有些遲疑而小心翼翼:
“王爺,廢帝……西海侯當年,確實是對你很好麼?還有你此時所說的成歡姐,是指,孝元皇后,還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按規矩,王府的建造是欽天監和禮部工部一起負責的,怎麼會連這也明顯的忌諱沒提醒?
站在滿樹梨花下的晉王怔住了
梨,離也,皇兄,他知道嗎?
剎那間有些微的懊悔涌上心頭,晉王彷彿在此刻才明白了那早已昭示的命運。
良久,他的目光才重新回到那正在一點點與樹枝永久分離的落花上。
自幼皇兄就是他最親近的人,如父如兄,皇兄怎麼會不是真心對他好?
這棵梨樹,或許只是皇兄爲了遂他心願罷了。
只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皇兄開始變得陌生了,然後,一切就都變了。
“梨,離……果然是分離四海,各自飄零了。”
晉王喃喃道,嘆了口氣,握住了崔穎佳的手:
“既然你說不是好兆頭,明日等我稟了成歡姐,就命人將這樹砍去吧……穎佳,有些事情,你無需再問,你只要記住,無論是從前的孝元皇后,還是如今的成歡姐,都絕不會害我們就是。”
崔穎佳瞭然,果然在丈夫的心中,是埋藏着一個關於“成歡姐”的秘密的。
而這個秘密,連她這個最親密的妻子,他都是不願意說的。
也說不清是出於對丈夫維護白成歡的不悅,還是出於憂慮,崔穎佳心中的怨憤又頃刻而起:
“不過區區一棵花樹罷了,砍不砍也要請示皇后娘娘嗎?王爺,即使皇后娘娘絕不會害我們,那您能保證皇上對我們……”
爲防止隔牆有耳,崔穎佳在這陌生的地方到底是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卻掩不去憂心忡忡:
“王爺,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能回河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