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歡索性又加了一句:
“過兩日你就下旨讓他們回河東去吧,以後無事,也不必再來京城……免得徒生風波。”
蕭紹棠聽得出她語氣裡對晉王府淡淡的疏離,雖然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的嫌疑,卻還是止不住高興:
“那你以後可不許回過頭來又說我虧待晉王府!”
“虧待?”
白成歡終於詫異地擡起頭來,額頭撞在了蕭紹棠的下巴上也顧不得自己疼不疼了:
“你哪裡虧待他們了?”
蕭紹棠沉默不語,白成歡坐起身來看着他。
蕭紹棠伸手過來替她揉了揉撞到的額頭,才道:
“不然你怎麼總是這樣殫精竭慮地爲他打算?你是怕他長留京城,會捲入京城是非中吧?算來算去,他纔是你一心護着的人呢。”
“你怎麼又這麼想?”
白成歡好笑中又有些生氣。
頭頂熒光柔柔地照在他們身上,仿似在夢裡。
淡淡的光線裡,蕭紹棠微微閉着眼睛,好像是怕她看見他眼底的不滿和委屈。
白成歡低下頭,有些涼的脣瓣微微地碰了碰他的額頭,像是親吻安慰,又像是輕輕的責備:
“你都是做父親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跟我鬧這種小脾氣?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說,我待他再好,能有待你好嗎?這可是我第二次跟你解釋了,記住,沒有第三次。”
蕭紹棠悄悄地睜開眼睛,她素白的睡裙像月光下盛開的白蓮一般,鋪散逶迤在他身側,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微涼的脣觸感真實。
不用看臉,他都知道自己就是被這個人給吃得死死的,就算偶爾覺得傷心,也還是動彈不得,難以反抗。
“我不要摸自己的良心,我就想摸摸你的良心!”
蕭紹棠乾脆一個翻身,將這個總是害他患得患失的女子壓在了身下。
白成歡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就要推開他:
“你先別胡鬧,聽我把話說完!”
“你別動,我就不胡鬧。”
他像個固執的小孩子,將耳朵貼在她的胸前,似乎想要聽清她的心跳。
白成歡的手指在清輝滿室的虛空裡擡了擡,靜止不動。
只要她願意,她當然可以將這個無賴一樣的傢伙拎起來扔得遠遠的。
可她怎麼會呢?這是她深愛的人。
一開始蕭紹棠什麼都聽不清,但是很快,他就能聽到她衣襟下,那層柔軟的肌膚裡汩汩的血流聲,和她心口深處咚咚的跳動聲。
這個聲音,這輩子,都只有他能聽得到……至於兒子,那都不算。
彷彿找到了最大的慰藉,蕭紹棠悄悄地笑了笑。
白成歡覺得有些癢癢,手在他後腦勺上面幾個來回,最終還是沒忍心推開他。
她像平日裡抱阿永那樣,將他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纖細的手指緩緩地撫摸着他尚未卸下發冠的發頂,聲音如同淙淙流水撫慰着他最後的委屈:
“我以爲你能明白的,沒想到你居然還是這麼傻我庇護晉王,是因爲我曾經與他共同度過了一段歲月,在那段歲月裡,他是弟弟,而我,是他的姐姐。如今,他也長大了,有了妻兒,與我已然不可能再同行。”
“對他,我能伸手照拂就照拂,既然照拂不了,就讓他回去,你要非說我這是護着他,也不算錯,但他,是絕無可能與你相提並論。”
這些道理蕭紹棠都知曉,不過白成歡最後一句話,還是讓他從心底生出喜悅來。
他從她的懷裡擡起頭,眼睛裡倒映着頭頂的星辰光芒:
“真的?”
白成歡被他這兩個問得生氣都生不起來,雙手放開他的脖頸,轉而揪住了他的耳朵:
“你居然還問我真假?!你這是在跟我找茬兒吧?說,是不是最近看見哪個美人兒動了心,故意的?”
蕭紹棠重新埋首回她柔軟的胸前,因爲她憤怒的樣子笑得雙肩都在抖。
就在她即將惱羞成怒的時候,他才止住了笑聲:
“歡歡,你對我一心一意,我怎麼會三心二意呢?我要是喜歡別人,讓我天打五雷轟!我只想這輩子都牢牢佔在你的心裡,誰也別想擠進來你也永遠別想後悔!”
“後悔?”
白成歡搖頭:
“蕭紹棠,我永遠都不會後悔的,我只願,你這一輩子,都能在我身邊。”
人間歲月,如同白駒過隙短暫,又如江水奔流不息,若非逆天改命,絕無回頭的可能。
即使將來身邊的這個人待她不好了,他們也步了尋常帝后的後塵,她也不會後悔,在她重新回到這個世間的時候,遇見那個明朗的虢州少年。
彼時,陽光燦燦,他帶着生命明朗的氣息,開始兩人糾纏的命運,此刻,歲月靜好,她亦不懼將來。
沒幾日,皇帝就下了旨,皇后千秋已畢,晉王府諸人,可重返封地,無事不得擅離。
這道旨意,說是恩典也好,說是軟禁也好,至少在天下人看來,也是挑不出什麼毛病的,畢竟藩王長留京城,也算不得什麼好事兒。
唯有晉王,在接到這道旨意的時候,心裡居然泛出說不出的苦澀。
那一日,穎佳那樣想要離開的態度,到底還是傷了成歡姐的心吧?
崔穎佳自從與晉王鬧崩之後,夫妻二人已經幾日都沒有說過話了。
晉王府中一切看似平常,但就連他們的長子文哥兒也能覺出父母之間的不對來,看着晉王的眼神都變得怯怯的,極其乖巧。
這樣冰冷的氣氛裡,這道旨意對崔穎佳來說,無異於一樁喜事。
早早離開吧,早早回到河東去,不必管皇帝皇后如何想,也不必去管崔家到底是想要如何。
即使這樣的想法有些自欺欺人,可崔穎佳還是期望着,回到河東以後,晉王府的日子,就能回到從前。
晉王冷眼看着興高采烈開始收拾行李的妻子,什麼也沒說,默默向宮裡遞了辭行的摺子。
摺子批下來的時候,晉王沒有帶妻兒一同進宮,孤身一人去見了皇后。
“成歡姐,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熟悉的宮殿裡,晉王難過得很明顯。
白成歡卻沒有如同從前那樣立刻去安慰他。
她笑了笑,才擡頭道:
“小十,你今年多大了?”
晉王不明所以:
“成歡姐,我只比你小十來天而已……”
白成歡頷首:
“對啊,你只比我小十來天而已,所以,你也是個大人了,我又怎麼能讓你照着我的喜好來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