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春日宴到底是沒能舉行。
過了這一年多的太平日子,大臣們也算是看得出來皇帝是沒有選秀的意思了。
京城各家雖然覺得皇帝還年輕,以後就未必不會選秀,但誰也不能就這麼觀望着,再拿自家女兒的一輩子做賭注了,紛紛都歇了心思,該說親說親,該嫁女兒嫁女兒。
如此一來,宴請的貼子就滿天飛,威國公夫人也是東家賀完賀西家,還要幫着李氏參詳給榮陽郡主的聘禮,好不容易有個空閒進宮看阿永,直接就勸白成歡打消這個念頭:
“皇上已經給承恩公世子和榮陽郡主賜了婚,你還愁什麼?要我說,你閒事莫管,趁着陽春三月好天氣,好好散散心,保養好身子,趁着年輕多生幾個皇子是正經,阿永也快週歲了,你要是再不抓緊多生幾個,到時候朝堂上那幫子人又該有話說了!孃親當年可是吃夠這個虧了,你可千萬記住!”
白成歡知道孃親說的是實話。
當年孃親已經爲威國公府生下了嫡長子,卻還是被孝憲皇太后逼着給父親納妾,爲的不還是子嗣嗎?
更何況自己如今還是皇后,這天底下最重子嗣的地方,就是皇家。
再說阿永以後要是沒個弟弟妹妹的,一個人也顯得孤零零的。
等威國公夫人走後,白成歡立刻就叫來了王太醫,請他爲自己診脈,看看自己什麼時候適合再有孕。
王太醫常年掌管皇后的脈案,知道皇后身體向來十分康健,今日一診之下卻是半晌沒有言語。
白成歡心底一沉,難道,難道她也要像孃親一樣,子嗣艱難嗎?
她定了定神,好不容易纔找回自己的聲音:
“王大人,如果,如果真有什麼不妥,你儘可直說……本宮……”
如果真的再難有孕,她,她要怎麼辦纔好?
“啊?”
王太醫這纔回過神來,發現皇后娘娘的臉色不太對,猛然醒悟,立刻換了張笑臉:
“皇后娘娘不必擔心,微臣是覺得,皇后娘娘的脈象,像是已經有了身孕,但時日又太淺,微臣還需琢磨一番,倒是害的娘娘憂心了!”
“真的?”
白成歡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膽顫心驚之時忽然大喜,她幾乎有些站不穩。
好在一邊同樣喜色盈面的搖蕙和阿花齊齊扶了她一把,她才慢慢鎮定下來。
王太醫也嚇了一跳,連忙躬身:
“皇后娘娘一定要平穩心緒,好生保重,等過上幾日,微臣再爲娘娘把脈,便能有十足的把握了!”
白成歡想笑,又覺得心裡酸酸的,老天爺這輩子待她真好,想什麼來什麼。
可蕭紹棠還不知道呢……
命搖蕙送了王太醫出去,她一個人心情複雜地倚在軟榻上出神。
蕭紹棠一踏進內殿,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聽說你今兒宣了王太醫,可是哪裡不舒服?”
白成歡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像一隻柔軟的小貓咪一般窩在了他的懷裡。
蕭紹棠立刻就不敢動了,抱着她也坐在了軟榻上,心裡暗暗着急:
“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不是。”
他懷裡傳來柔柔的聲音。
“蕭紹棠,咱們再生個孩子。”
蕭紹棠訝然:
“爲什麼要生?只要阿永一個不是挺好嗎?你生阿永的時候那樣痛苦,何必再生?”
白成歡比他更驚訝:
“你,你說真的?你是皇帝,要是隻有一個孩子,豈不是會被人非議?”
蕭紹棠嗤之以鼻:
“我是皇帝,誰敢多管閒事非議你我,那就讓他們試試!”
從登上這個皇位開始,他就下定決心,絕不會讓任何人擺佈他們的生活!
那種漫天漫地的感動又不期而至。
白成歡沉默了一瞬,控制好了起伏的心潮,才慢悠悠地拋出一句:
“那要是我已經有了身孕,也不生嗎?”
“你,你有了?”
蕭紹棠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將懷裡的人拉出來,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白成歡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應該是有了,王太醫雖說不準,想來是沒錯了!”
蕭紹棠的神色卻很奇怪。
“歡歡,你要是怕疼,我們可以不要。”
他伏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
“我永遠都不能忘記,你生阿永的那天,我有多害怕……我當時就在想,你明明是那樣堅強的女子,但你居然疼得哭了,那該是有多疼……我們可以不生的,歡歡,就阿永一個孩子,將來皇位給他就好,不必多生……我並不相信多子多福這樣的話,這也是我的錯,我沒想着這麼快你就能再有身孕。”
從前只聽人說女人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
可只有親眼看到了,才知道那是如何的撕心裂肺,以命搏命。
白成歡能從他輕輕顫抖的肩膀感覺到他的害怕,心頭不禁泛起一層層的酸楚,安慰他:
“其實沒什麼的,我那會兒沒那麼疼,都是因爲害怕才哭的……女人生孩子這件事,往往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不要緊的,畢竟這也是我們的骨肉,既然天意讓我們有了他,又怎麼能不要呢?就算是不要,我要經受的痛苦不比生下來輕,不信你問問王太醫……”
蕭紹棠不說話,仍在猶疑。
白成歡的耐心卻要被耗盡了,這男人,生孩子的又不是他,這麼婆婆媽媽做什麼?
她不由得嗔道:
“爲什麼別的女子有孕,都是一家人歡歡喜喜,偏偏到我這裡,你就是百般不願?你到底是嫌棄這孩子,還是嫌棄我?你得知道,這世上多少人對子嗣這件事求而不得,偏偏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不知道將來咱們都老了,留阿永孤零零一個人多可憐?”
無論是前世的徐成歡,還是今生的兩位孃親,都是在子嗣上面難以順心遂意。
而她有幸得上天眷顧,如何能辜負?
白成歡決定了,她纔不管蕭紹棠如何呢,這個孩子既然來了,她就一定要生下來。
蕭紹棠聽她這樣說,只能又叫來了王太醫。
王太醫的回答自然是與白成歡一致的,若是不要這個孩子,母體所受的損傷比生下來還要大。
蕭紹棠只能妥協了,他望着眉眼間都透着喜意的妻子,無奈道:
“我不是不喜歡孩子,我是不想你受苦……只這一個了,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阿永有這一個伴兒就行了。”
“嗯,這些以後再說。”
白成歡摸摸尚且完全看不出跡象的肚子,心裡填滿了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