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不是不想哭,而是,不敢哭
米初妍看着他脣皮輕掀,上下閉合間,眉頭鎖的有些緊,對着父親的隊員,不停的詢問。可是,隔着那麼段距離,她根本聽不清他在問什麼,更也聽不清父親的隊員在回答什麼。
她想走過去,也想要了解個究竟,卻放不開母親的手。米初妍覺得,如果父親再不出來,母親隨時都要崩潰的感覺。
雖然,父親進去其實也沒有多久……
米初妍坐在唐心梅的身側,時而望望手術室的時間顯示,時而瞅瞅唐心梅,因爲害怕,雙腿控制不住抖動,又怕影響了唐心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只得用掌心拼命壓着膝蓋,故作沉穩。
後來,寧呈森坐了過來,挨着她,不聲不響的伸出長臂,攬住她的後腰。米初妍當下僵直了背,這會兒的碰觸,跟之前在樓道里時的情況,不同。
那時候是出於情急,無奈,並且,四周無人,可這會兒,她在焦心等着父親從手術室裡出來,她的身邊,還坐着母親。
米初妍惶恐的往後去拉他的手,可是,拉不開,擡首看他,想以眼神警告,他卻直接忽略了她的動作,轉向唐心梅:“放心吧阿姨,估計再兩個小時米叔就能出來。”
沉穩的語調,似是具備着天生的安撫功能,不單唐心梅聽後長長的鬆了口氣,就連米初妍自己,也感覺到雙腿沒再抖的厲害,若不是他掌心的溫度燙的她發疼,她覺得,她的呼吸也許會更順暢些。
中間的時間,他離開過一陣,回來的時候,帶了兩瓶水,給唐心梅遞了一瓶,留下一瓶,他擰開蓋子,給了她。
米初妍說不要,她不渴。其實也並非不渴,從自己的科室出來,到準備那場手術,再到忽然接到唐心梅的電話,一路奔跑,緊着趕到一院,等到現在,焦心到現在,嗓子眼已是乾的難受。
只是,米安博遲遲不出來,米初妍覺得,自己連拿水的勁都沒有。
她不喝,他就哄:“喝吧,蓋子都擰好了,現在的氣候很乾燥,幾個小時不喝水怎麼行?”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和,也或許是他的舉動太過體貼,以致,注意力一直在手術室那邊的唐心梅也轉過頭來,疑惑的看了眼。
米初妍臉有些燥,在唐心梅的狐疑下,抽走寧呈森手中的那瓶水,咕咚咕咚往下灌了好幾口,喝完,他理所當然的接了回去。
那之後,無人說話,三個人又陷入了數着時間張望手術室的局面。有了寧呈森給的定心丸,心倒是沒那麼慌,可他的手,依舊如故的貼在她後腰,她往前縮,他也跟着往前,她往唐心梅靠,他下一秒就將她拉正。
米初妍對他,幾乎沒轍,但無可否認的是,幸好有他的存在,要不然,就她和母親兩個人,這會兒都不知道會不會抱頭痛哭……
手術的時間,跟他說的相差無幾,看着剛剛那個進去的外科主任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米初妍怯懦了。
如此的畫面,讓她不由的想起紀中棠過世那會兒,院長岑霖從手術室出來,對着紀唯寧說,剩下最後口氣了,進去看看吧。
那一次紀唯寧的瘋狂,崩潰,撼痛了她的心,以致,她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她怕,怕萬一那個外科主任一開口,說出些什麼不好的話,所以,遲遲不敢起身。
側頭去看唐心梅,她也同樣回首,母女兩個相互對視,最後卻都把目光投到已然起身向前的寧呈森身上。
看着他跟外科主任幾句交談,而後轉過身,聲音沉穩有力,告訴她們:“手術很成功。”
米初妍看到了,那一刻,唐心梅的眼淚如同決堤崩斷似的,不停往外涌,而她自己,則是整個人都鬆軟的癱靠在座椅上。
不是不想哭,而是,不敢哭。
忽然來的感觸,疼她寵她的爸媽,會一天天慢慢老去,她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未來的人生,她必須要成爲父母的依靠,生活,好像真的不可能一輩子無憂無慮,灑脫自在。
寧呈森還在跟那個外科主任交談,背對着她,那感覺,就好像是他替她擔起了本該是她的責任,觸動了心尖,微酸,微澀,卻又有淡淡的甜。
經過了昨晚,兩個人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但又好像沒變。變得是相處間的微妙感覺,變的是他說的那句,米初妍,其實對我來說,你很重要……
而不變的,依舊是他們不明朗的關係。
她逼問過,表白過,如今遇上父親這般的狀況,她感覺好像沒什麼心力再去想這些。也好似終於明白,感情的事,不可能收放自如,就像當初她不斷的告誡自己,不可去過多關注寧呈森這個男人,不可試圖去靠近他,然而,到如今,她不但關注,還想要靠近。
她討厭他的曖昧不明,卻又無法拒絕他的碰觸,就如此刻,她沒有主動求他的幫助,卻抗拒不了他能給予的安定。
米安博轉入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冬日裡的夜,來的特別早,不過六點多,天色已盡黑,妖嬈的街燈火光,穿過城市層層的建築物玻璃牆,折射在病房的窗口上,彩光斑駁。
寧呈森買了晚餐回來,很清淡的菜式,不算豐盛,但色香俱全,讓人看了,有入口的***。期間,米安博醒過來一次,模模糊糊的說了幾句話,聽不太清,後來又睡去,這是麻醉未完全清醒的現象,她們都懂,倒也沒有慌張。
勉強吃了些飯菜,米初妍收拾了自己的餐盒,看了看唐心梅,又看了看寧呈森:“晚上我留下來陪爸爸。”
“不行!”
“不行。”
寧呈森回的斬釘截鐵,而唐心梅,也一樣不同意。
米初妍納悶了聲:“爲什麼不行?我是爸爸的女兒,理應我在這裡。”
“妍妍,你回去睡,你爸爸這裡有我,呆會就讓小寧送你回去。”唐心梅難得的開口,也同樣收了自己手中吃沒幾口的餐盒。
“都別爭了。”寧呈森發話,看着唐心梅:“阿姨,你帶妍妍去休息,回家也好,醫院宿舍也行。今晚我看着米叔,白天您再過來。”
“至於妍妍……”他頓了頓,目光又投向米初妍,嘆聲:“昨晚沒睡好,今天無論如何不能熬夜了。”
他說的似乎沒錯,可米初妍鬱悶的是,怎麼感覺他好像知道她在他的辦公室睜眼到天亮似的,總是說昨晚她沒睡好。
母女兩個合起來也拗不過寧呈森一個,於是,只得退出米安博的病房。唐心梅在這裡上班,本來是可以找個宿舍湊合一晚的,可是,又想回家給米安博收拾點日常用品回來,考慮幾番,還是打車回了家。
米安博是在一個多鍾後完全清醒過來的,當時,寧呈森正用棉籤給他潤脣,看着他悠悠轉醒,眼簾掀動,他輕聲問:“米叔,感覺還好嗎?”
米安博氣短,只閉了閉眼,再掀開,良久,才啞着聲:“還……行,受……得住。”好不容易說完,眼球又是幾番轉動,像是在尋找什麼。
寧呈森懂他的意思,安撫了聲:“阿姨和妍妍剛剛回去不久,讓她們休息好,明天才有精神。”
米安博聽罷,有些欣慰,又有些過意不去,悶了悶,想要再次開口,卻是被寧呈森擋了下來:“傷口正疼的時候,不要一直說話,您等等,我去叫醫生過來。”
寧呈森所謂的叫醫生,其實也不過是閃到邊上,給外科主任撥了個電話,講不到兩句,就收了線。隨後,沒幾分鐘普外科主任就帶着主刀醫生一起來給米安博做了番檢查,見一切都穩定,這才又跟寧呈森寒暄一番,而後離開。
送走了這幫醫生,寧呈森鎖上了病房門,去附帶的洗手間洗了回手,拿紙巾擦乾,轉回到米安博病牀前的時候,他微彎腰:“米叔,我看一下您的傷口,可能會有點痛,我儘量小心點。”
米安博淡淡嗯聲:“你好好看,我沒事。”
約莫三兩分鐘,米安博遲遲沒等來寧呈森的反應,不由輕問:“看……出什麼……名堂沒?”
寧呈森沒說話,輕輕的將傷口上的紗布蓋回原樣後,才擡頭:“開了刀,看不出完整的槍口,只是,槍口的邊緣受損度,有些熟悉。”
昨天晚上,臺封山的周姨遇害,身上的槍口,跟米安博腹部的這個口子,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只不過,在開刀之後,他僅憑這樣一個不完整的槍口,不敢妄自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