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燈光一暗,投影儀跟着射出一道光影,投射在大屏白幕上。
室內鴉雀無聲,靜悄悄的看着……
骨科手術,鎖骨斷骨內固定。
縣區醫院會議,主持的人是唐老太太,自然要投其所好,派來的都是骨科大夫。
畫面演播……
高清晰的示教錄製,細節方面非常好,而錄製開始,便是操作部位的切開,僅看那動作,場內就隱隱傳來一陣竊竊私語,皆是叫好聲。
行家出手,一眼就見了真功夫,也難怪老太太能拿出來給大家欣賞了。
皮肉分離,斷骨處顯露,清理碎渣,上固定器。
前期部分行雲流水,沒什麼太多可圈可點之處,但順利就是手術最好的成功詮釋方式。
骨鑽啓動。
即便畫面是無聲的,但熟悉手術過程的人,自然能腦補到那滋滋滋的聲音,彷彿身臨其境。
而在下一刻。
噝。
“斷了?!”有人反應極快,看着那鑽頭一下打空偏移,忍不住驚呼起來。
其餘人等跟着錯愕:“呀,這可麻煩了,患者鎖骨粉碎情況不容樂觀啊,難道要做承接法?”很多人認爲,接下來的承接法纔是視頻的重點。
因爲類似術式很少做,就縣區醫生而言,觸碰得少,真到了達到需要承接法治療的患者,很多家屬都自行轉院去了市區。
可是,隨着畫面變化,大家又是懵了。
“繼續鑽孔啊?”
同行都明白,繼續下去的風險有多大,他們心中當然期待着鑽孔成功,就好像是觀看一部英雄電影,期待着打敗壞人的那一幕出現。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只等着電鑽再次運轉,一個個都緊張起來,目不轉睛的緊盯屏幕。
然後。
滋滋滋,咔嚓。
無聲的腦補後,畫面所呈現的依舊是失敗。
衆人無不惋惜,就跟電影中斷,英雄被反派打壓時的心情一樣。
看來,就是承接法無疑了。
當所有人都百分百確信時,畫面中出現了停頓——
事關手術室內發生的情景,錄製鏡頭並沒有記錄進去,只是針對手術區域進行拍攝。
這一等,就等了許久。
而當畫面再次出現主刀醫生的雙手時,有人忍不住驚呼:“他,他不會還要繼續鑽吧?兩次都失敗了,這風險太大了,後續繼續失敗的話,承接法也不好做了,骨質損傷不可逆,這也太胡來了。”
還真被這人說準了。
骨鑽再次入鏡,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但看到選取位置時,有人咦了一聲,卻未詳說,大家側目,看到聲音是周縣醫院的副院長髮出來的,也是老骨科了,但是最近早就離開了一線。
年紀大,手抖,做不了了。
第三鑽開始。
對於觀看的人而言,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的,恨不得能趕緊快進看到結果。
而等最後結局出現。
第三鑽成功。
對於醫生同行的感覺,便是從頭到腳的一番通透。
接下來,老太太也沒關閉播放,因爲在現場時,她並沒有看完手術最後的全程。
所有陪同,一個個讚歎不已。
有說運氣好的。
有說技術高的。
有說膽子大的。
四十分鐘後,鋼板固定完成,最後的縫合就沒必要繼續了,唐局關了錄像,縣局的工作人員也順勢打開了會議室內的燈。
重回現實,大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個個覺得燈光刺目,彷彿還沉浸在那手術當中。
老太太掃視衆人,笑道:“各位有什麼評價?”
“膽大心細,技術一流啊。”
“應該是副高做得手術吧?”
老太太沒着急揭露真相,又問:“對於三孔試探,你們有什麼想說的?”
衆人愣住了,思考半天,也不好發表意見,因爲這純粹是在博,博第三次能成功,打不碎。
等了許久,纔有一人清了清嗓子,大家看到是周縣人民院的副院:“咳咳,那我說兩句吧,如果是我,可能在第一孔失敗,就決定用其他辦法完成後續手術了,例如大家剛纔說的承接法。”
“等主刀進行第二孔時,我其實也不理解。”
“但是第三孔……”
“骨骼斷裂位置偏右,也就是說主刀打孔的左側預留位置其實是很多的,粉碎情況我們沒有看影像,所以拿不準主意,但是根據斷裂口判斷,左側根處的骨質可操作質量最高。”
“所以,至少是可以嘗試的,但大多數醫生,也例如我本人,可能不會這麼做,兩次失敗後,選擇承接法,速戰速決。”
“但如果站在患者考慮去想,承接法術式後所帶來的影響太大太高,不方便行動……可能大家跟我一樣,都忽視了一個問題。”
“既然最後總是要做承接法的,那爲什麼不多嘗試一次呢?如果成功了,對患者的損傷是最小的,但失敗了,也可以用承接法進行補救。”
就淺層意義,副院長說得幾乎非常全面了。
或許在旁人聽來,這沒什麼可討論的,先嚐試去做,做不好用辦法補救,按序進行。
但是醫生在手術中,容易陷入既有的計劃方案中,做一次失敗,那就不做了,直接用另一種成功率更高的方案進行,而沒有考慮患者預後生活,只爲了儘早結束手術。
總結來說……
有人便道:“這纔是醫者仁心啊!”
能做到換位思考的人太少,而當局者迷,也是讓醫生陷入主觀思維的一個重要問題。
但有的事情,只有在現場的人才明白。
例如老太太才分析過造影后,所做的打算就跟主刀醫生一樣,這裡面的天人交戰,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如果這個錄像不只是手術鏡頭,拍攝了所有人帶着壓力逼迫而去,而主刀卻始終意志堅定,那纔是整個手術片段的高光之處。
而這些話,老太太沒打算細說。
因爲她接下來想說的事情,要比手術中的其他插曲,更具有震撼力——
“你們覺得這個主刀醫生,在什麼水平線上?”
“那肯定是副高了!”
“哎,也不一定,市區醫生技術普遍比咱們強,我記得京西骨科的一個住院,實力就不錯吧,我去考察的時候,看過他一臺直播手術,質量很高的。”
“呵呵,住院質量在高,也沒有這樣的醫者仁心,年紀不到位,哪能考慮那麼全面啊。”
一通爭論,早已將主刀醫生的身份,扯得有些飄渺了。
反正不論是正高、副高還是老總,或是什麼博士名家弟子,總而言之一句話,這人很強,手裡的功夫紮實。
到了這時,老太太微笑看着衆人——
“這就是我所說的……新血液。”
“二十五歲,中心院急診實習生。”
“——未!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