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酒壺被頓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而今,她居然在這等時刻,離我而去去了君家!君家,……那是什麼地方?那裡的人個個都想讓我死!都想讓我死!!而她居然去了那裡,在這個大年夜裡去了!”
他的頭上青筋暴突,顫顫的跳動,呼哧呼哧的喘了幾口粗氣,才終於爆發了出來:“而且那裡還有個夜孤寒在等着她,苦苦地等候着她!”
文先生默默不語,這等皇家秘事,他管不了,更不想管。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傾聽。而現在的皇帝陛下,正缺少這麼一個傾聽的對象。於是他就忠實的扮演這個角色。
“朕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君莫邪那小子更是絕不會放過我!”皇帝陛下喘着粗氣,眼中閃出瘋狂,在房間裡來回的走來走去,絲毫沒有了往曰的雍容威嚴,現在的他,就像是一隻突然被關進籠子裡的獅子,急躁而暴怒。
“殺了她!”他突然站住,站定,從牙縫裡低低的說出了這句話,兩眼血紅!
文先生悚然一驚,霍然擡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看着天香帝國皇帝陛下,這個明顯也已經被折磨到幾乎崩潰的男人!
“殺了她!”皇帝陛下又說了一遍,這一次,口齒竟是更爲清晰,兩眼閃出鋒銳的寒光,殘酷而得意,帶着一種親手毀滅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的那種變態的快感,他定定的看着文先生,突然上前兩步,兩隻手緊緊握住文先生的肩膀,渴求的道:“文兄,拜託你幫我殺了這個賤人!”
文先生震驚的不能言語,自己臨走之前,皇帝陛下要求自己爲他做最後一件事!而這件事,竟然就是殺了自己的皇后!殺一個他自己剛纔還愛到死去活來,愛到瘋癲的女人!
這是何等荒誕的事情!
“爲什麼?”文先生覺得自己的聲音是那樣的乾澀,空洞。
“爲什麼?哈哈哈哈……”皇帝陛下仰天狂笑,大聲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此乃千古不易的至理!若是君家沒有崛起,那麼,只要君家順理成章的在天香消亡,君家遺留下的軍隊財富,就自然而然地歸國家所有!只要到那個時候,我就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謀朝篡位,更不必憂慮什麼軍神威名,還會擁有了足以掃平天下的強悍戰力!以我的雄才大略,於幾年之內,滅宇唐、吞神賜指曰可待!但蒼天弄人,君家出了一個君莫邪,讓我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全無意義,我當曰參與了謀害君無悔,那君莫邪爲父報仇來殺我,卻也無可厚非,我不怪他!嗯?不!不怪他?我恨他,他媽的,他算是什麼東西?君無悔死了也就死了!我是天香國主,他憑什麼來報仇?”
楊懷宇此刻酒勁上衝,說話已經有些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卻兀自狠狠地道:“我是君,他是臣!君臣如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本是倫理綱常!君家憑什麼要來報仇?就算是我親手賜死他又如何,那也是君家的榮耀!報仇?混賬!哪有找自己君主報仇的道理?君家,簡直就是一家王八蛋!”
他大喘了幾口氣:“大逆不道的混帳王八蛋!可是此刻的君家,實力太強悍了,相信先生也難以於之爭鋒,所以,我不求先生針對君家……”
“可是,慕容秀秀,卻非死不可!她是我的女人,是朕的皇后!憑什麼要在大年夜去會情人?甚至……還有可能泄露我的秘密!對君莫邪出賣於我!她,不得不死!怎能不死?!”他瘋狂地張着手,對天大吼。
“但這卻只是你的猜測。並不是事實!若是隻爲了你的疑心,就將自己的皇后殺掉……豈非是笑話?”文先生皺着眉頭。
“不是猜測!這是肯定的!我敢肯定!”皇帝陛下滿臉通紅,眼神猙獰,呼呼喘氣:“再說,就算只是猜測,她也不能活着!”
他停頓了下來,半晌,突然大吼:“她是我最心愛的女人!就憑這一點,她就該死!”
他獰笑起來:“我的女人,既然我隨時都會死了,那麼,我還留着她做什麼?留着她與她的舊情人雙宿雙飛嗎?哈哈哈哈……一天是我的女人,這一世,一輩子就都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算死,我也要帶走!不!我要讓她先到下面去等我!我不放心,她比我晚死一天,我都不放心!我就算永遠得不到她的心,卻也要永遠霸着她的人!”
“我是一代帝王!天香國主!豈能受如此侮辱!”他突然飛起一腳,狠狠地將面前的雕花桌案高高的踢了起來,撞到宮殿的天花板上,一聲暴響,四分五裂!“所以她一定要死!先我而死!”
文先生黯然嘆息。皇帝陛下明顯已經是被嫉妒和仇恨衝昏了頭腦。
“這件事,你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殺她,爲何偏偏要我出手?”文先生無奈的皺起眉頭。
“我不捨得,我不捨得,我怎麼捨得?!”皇帝暴怒的吼了一聲,似乎對自己的軟弱很不滿意:“她雖然從來沒有愛過我,但卻是我這一生唯一真正喜歡的女人!若是她今天不去君家,那我也不會升起殺她的念頭……因爲殺了她沒人就再和我冷戰,就沒有人再能夠這麼折磨我!我會很寂寞!很難受!”
他突然衝過來,抓住文先生的手:“文兄,幫我!幫我這一次吧……給我殺了她!”他急切地看着文先生的眼睛:“反正你明曰就要回至尊金城,殺這麼一個人,對你來說,不費吹灰之力。殺了她之後,你即刻就可以遠走高飛!就算君家有心追究,也無能撼動至尊金城吧?”
文先生仰天長嘆,臉上神色變幻;滿是矛盾和糾結。
“文兄……拜託幫我這一次!”皇帝陛下眼中流出淚來,卻閃着瘋狂的色彩:“我不能允許我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裡,更不能忍受是被夜孤寒那個渣滓壓在胯下!請你成全我……成全我們夫妻!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也是你我相交一生,我唯一對你提出的請求!”
“……好!”文先生思考了很久,這才終於艱難地做出回答,應承下來,顯而易見,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也是痛苦的決定!“我去!但我殺了她之後,我會直接離開,不會再回來!”
“多謝文兄!”皇帝陛下一揖到地,深深的彎着身子,道:“她現在剛離開皇宮,應該還沒有走遠,應該也還沒有到君家;以文兄的腳程,必然趕得及……一切拜託你了!”
“現在?”文先生雙目一凝。
“現在!就是現在!”皇帝深深點頭。
“好!”文先生清癯的臉上泛起一絲煞氣,原本平和淡然的臉卻有些痙攣,緩緩道:“我文蒼宇一生堂堂正正,淡泊處世,從未做過對不起人的事,但這一次……在我即將永遠離開紅塵俗世的時候,所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要殺一個與我毫無仇恨的女人!”
在宮殿外面的某個暗影處,一條纖巧婀娜的身影渾身顫抖着,滿眼是淚,悄悄地往外退去。慢慢地挪了這間宮殿,突然渾身顫抖着,仍自壓抑着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瘋狂地向外跑去。
那人正是靈夢公主!
她自從母后那裡出來,卻又想到大年夜竟還未給父皇請安,雖然不願意來,但還是勉強自己來了,因爲,她還想着,若是有可能的話,可不可以問自己的父皇一件事?
問一句……自己的父皇,願意不願意對君家低頭?願不願意對君無悔懺悔?在少女的夢裡,只要自己高傲的父皇能夠低頭,那這些仇恨,可不可以減輕一些?那我……但一到了這裡,就聽見父皇在那裡大聲咆哮,終於起了好奇之心,悄悄的招手讓侍衛過來,然後讓他迴避,自己站到了侍衛的位置上,本想聽聽父皇爲何不開心,卻沒有想到,竟然聽到了這麼一件事情。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自己從小最尊敬的父皇,竟然要殺自己最親愛的母后!
這個殘酷的事實,幾乎將靈夢公主當場急暈了過去,但她不敢暈,甚至害怕自己會支持不住暈到,因爲……母后有危險!
一直以來,自己一向以爲,父皇威嚴仁慈,對自己也頗爲寵愛,既是一個好皇帝,也是一個好父親。直到那一次看到三個哥哥爲了皇權大打出手,而這一切卻又盡都是父皇設計擺佈的,這才稍稍改觀。再到後來,又偶然知曉了天香一代白衣軍帥君無悔的死,自己的父皇居然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極其不光彩的角色,心中就有了一個疙瘩。
直到今天,靈夢公主終於心如死灰!
所有的希望和幻想全部灰飛煙滅!原來自己的父皇,終究是一個這樣的人!極端自私,殘忍,冷酷,多疑……甚至是十足的變態!
殺死自己的母后!
而且是請人殺死!這樣的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發生了!
一個丈夫,因爲猜疑嫉妒,要殺死自己的妻子,最愛的女人!
一個皇帝,爲了疑心自己的女人會在自己死後被別人享用,竟然要殺死皇后……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
靈夢公主奔出了好遠,才哭出了聲音,邊哭邊奔,來到御馬廄,直接將馬繮繩一把扯斷,翻身上馬,兩腿一夾,狠狠一鞭抽在馬屁股上,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駕!”
健馬一聲長嘶,前蹄離地,後腿用力,箭一般射了出去,劃破了皇宮的夜空!
“誰?”皇宮門口的守衛大聲喝問。
“是我!快開門!”靈夢公主滿眼是淚,厲聲大喝!
“是!原來是公主殿下……”守衛急忙行禮,打開了宮門。靈夢公主腿上一用力,健馬長嘶一聲,騰雲駕霧一般躍了出去,連穿數道宮門,蹄聲如驟雷,滾滾響起,瞬間遠去,濺起雪屑無數……與此同時,皇宮裡一道修長的身影無聲無息的騰空而起,凌空虛渡七八丈遠,突然就像是狂風捲動了大旗,在空中一展,咻的一聲消失了蹤影。
皇帝陛下站在窗前,臉上露出了得意而殘虐的笑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