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靜靜站在走廊上,看着外面落雨連珠。
在屋檐上,有一個新築的金雀鳥的巢。雌鳥不時探出頭來看看艾倫,似乎在警戒。偶爾有幾聲唧唧聲從中傳來,那是雛雀的聲音,估計它們現在連眼睛都沒睜開。
艾倫之前發現了一些趣事,那些雛雀在向母親討要食物的時候,會嘰嘰喳喳的叫,聲音柔弱可憐,它們在要排泄的時候,會把屁股往外撅……
艾倫在龐貝城已經待了一週了,他有時候晚上修煉,白天出來看風景,有時候白天修煉,晚上出來感受黑夜。
如果雀巢遭受獵鷹攻擊,母雀甚至會向比它們強大百倍的獵鷹攻擊,這就是愛和憤怒的使然。這是天地法則深種在生物血脈深處的,最難能可貴的品質。
道教太清、上清兩門中,都有忘情、斬屍一類的功法,摒棄七情六慾,可成天地至尊。佛門也有戒五葷三厭、斬心魔的法門,把善惡和心魔一同斬去。只有玉清一門,主張‘唯能極於情,方能極於道’……
艾倫伸出手,接住了一捧雨水。雨水入口,微苦,微澀。
億萬年來亙古不變的,除了天地的法則,還有人內心的準繩……
“艾倫。”拉希德穿着普通的布甲,走向了艾倫,遠遠就笑道,“又在體悟法則?”
“嗯。”
“父親帶你去取的那道力量,已經完全融合了嗎?”拉希德有些羨慕的說道,走到了艾倫身邊。
“已經融合了,看來,你要有很長時間追不上我了。”艾倫笑道。
“你小子!”拉希德捶了艾倫後背一拳。接着,又道,“你回來的事,現在整個龐貝城已經知道了。包括你救了索菲娜的事,也傳遍了整個龐貝城。以及,你成爲了大法師的事。現在有不少人把你稱爲繼北狐王、南武神之後,最燦爛的一顆新星……教廷對你的異端審判,也撤消掉了。”
“直接撤消?”
“當然不是……教廷還拉出了幾個執事做替罪羊,估計要上絞刑架。巴利克只是被罰俸半年。”拉希德有些納悶。
艾倫也沉默了。他的敵人就是巴利克,現在神殿居然用這種辦法棄卒保車……
“一會兒雨停了我們出去看看吧,要是神殿和聖奧不再通緝,估計你的魔法店還要再開回龐貝城。我們先去塔拉夏的魔法店探探情況,看看他們的物品價格如何。”拉希德提議道。
艾倫一笑:“塔拉夏的魔法店嗎?好……”他看了看肩膀,臉上有着逗趣的笑容。他肩膀處的小咕嚕一臉『迷』惘,不明白艾倫爲什麼看着自己發笑。
驟雨初歇。
艾倫和拉希德坐着馬車來到了塔拉夏的魔法店。兩人一下馬車,頓時路人側目……即使是龐貝城,大法師也是不常見的!九成的大法師幾乎從早到晚都在冥思,連買東西都要讓下人幫買,像艾倫這樣自己四處走動的大法師,絕對是另類!而且,他又是這麼的年輕,一看就知道未滿二十……
“那人就是大法師艾倫,法則擁有者,號稱奇蹟治療師。”
“聽說他有兩門絕學,一是把人的傷病吸收到自己身體裡煉化,另一種能讓人光陰倒退……”
衆人竊竊私語。艾倫的八階職業,並不算特別突出,但法則擁有者四個字,就非同一般了。而且,他的兩種治療術,都有別於各系的各種治療術。這種創新了體系,本身又潛力無限的大法師,任誰也知道他前途無量。
這是個等級森嚴的世界,艾倫一進屋,在場的三五十人,有一大半主動退開到了一邊。
“咕嚕嚕!”小咕嚕指着一排靈魂寶石,然後又指指自己的嘴巴。
艾倫笑了笑,走向了賣靈魂寶石的櫃檯。
到這時候,艾倫就完全不用擔心別人會搶奪他的元素妖精了,因爲他身後是力量強大的獅心家族,以及,他還有一個神秘無比、人人忌憚的聖域巔峰老師……
現在艾倫基本上不會隱匿小咕嚕的身形,所以人們都看得到她。
看到艾倫肩膀上那長髮過腰的小東西,所有法師都是一臉羨慕,這絕對是連人王都夢寐以求的助手……
買了靈魂寶石給小咕嚕做零食,艾倫又快速的掃了一下店裡東西的物價。忽然,他看到了某處角落有熟人……火焰法師麥考利、雷電法師伊卡埃爾、神殿的光明法師尤利,以及一個相貌英俊,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在這四人身後,還有他們的隨員,以及保護他們的一些七階左右的武士。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老朋友。尤利法師,你好。”艾倫走了過去,笑着看向尤利。
尤利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
“麥考利,你穿的是八階魔法袍……噢,原來是七階的,抱歉,我看走眼了。”艾倫笑道。他這是在諷刺麥考利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原地踏步。
麥考利捏緊了拳頭,但卻一語不發。
“還有這位,我差點都忘記了,雷電法師伊卡埃爾。級別已經到七階巔峰了……恭喜啊。”艾倫臉上帶着笑容。
“艾倫,三年前的事情,我一直銘記於心,改天再向你討教討教。”伊卡埃爾是三人中唯一還保持着一絲氣度的人,另外兩人根本連話都不能說了。
面對伊卡埃爾的挑釁,艾倫一笑:“何必改日?現在我就可以和你練兩手。”
伊卡埃爾呼吸一滯!
艾倫胸口的大法師徽章格外扎眼……加上艾倫擁有法則,現在打,他一定輸!
艾倫呵呵一笑。如果他是以聖者的身份出現,那麼七階、八階的螻蟻,他就不會去諷刺。對待一個比自己弱太多的人,如果諷刺,那就是一件不名譽的行爲。但他現在是以八階初期的身份出現,諷刺當初和他有過節的七階法師,就不是不名譽了,而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大丈夫當如是!
伊卡埃爾臉『色』鐵青……
他一生中僅受辱過兩次,第一次是三年前,艾倫以絕高姿態,輕易擊敗了他,擊敗了麥考利,要不是帕綺萊爾當時阻撓,他們肯定會被艾倫殺死!接着,他們還要承受艾倫的一系列羞辱,還要被罰禁閉……
本以爲實力增長了,可以報當初羞辱之仇了,誰想到艾倫進步更大!居然進階了八階!羞辱之仇不但不能報,反而還要再受羞辱!
艾倫淡淡笑了笑,就要和拉希德離開。眼前這些小角『色』,他實在沒有興趣。
忽然……
“獅心家族,就是那個最近興起的法師世家嗎?”剛纔一直在旁邊看着的風駿男子忽然道。
艾倫皺眉,又停下了腳步。拉希德也是止步。
伊卡埃爾眼睛一亮,道:“對,是最近興起的法師家族。嘖嘖,他們家族的人了不得啊!出了一個資質僅次於南武神、北狐王的年輕強者,想必今後這法師世家一定會桃李天下的吧!”
每五十個人中,就有一個擁有四五階的戰士根骨。然而每一千人裡,纔有一個擁有四五階元素親和力的人。所以戰士可以形成世家,法師卻只能成立學院授徒。
世界上是沒有純粹的法師世家的。這兩人一問一答,顯然是意有所指……
“可我似乎聽說,獅心家族好像是什麼五大戰士世家之一……”那風駿男子又道。
“五大戰士世家?開玩笑的吧?他們只是老一輩的人戰士級別不錯而已,這一代,厲害的人都沒幾個。”伊卡埃爾跟着笑道。
五大戰士世家,這一代出了一個厲害的法師,厲害的戰士沒有一個!
再也沒有比這更惡毒的侮辱了!
拉希德冷聲道:“再說一句試試?”
艾倫也是面『色』含煞。
這世界所有人都是爲了家族而戰的,爲家族之名,百死未悔。家族被侮辱,拉希德怒髮衝冠,艾倫也是憤怒異常。兩人齊齊走向了幾人……
伊卡埃爾幾人也知道說錯了話,但這時候他們不可能退步。伊卡埃爾向旁邊輕輕小幅度的晃了晃腦袋,一名六階武士不經意的向前,忽然伸出腳,要絆摔拉希德……
拉希德一腳落下,右腳忽然爆出金『色』鬥氣,踩在了那人的膝蓋上,咔嚓一聲響,那人的右腳直接被踩折!
“啊……”慘叫聲『毛』骨悚然,拉希德接着一拳揮出,直接打得那人一嘴鮮血,倒飛出去!
旁邊一名七階中期的武士突然暴起……
“哼!”艾倫一記鞭腿踢過去,那人橫臂抵擋,雙臂同時被打折,整個人也飛了出去……
“七階頂峰!”有眼尖的人驚呼道。
艾倫接着一腳踩向伊卡埃爾!
“甲!”法師鎧甲被使用出來……
伊卡埃爾正接了艾倫一腳,撞翻了一個大櫃子,被一堆魔法道具淹沒!
艾倫手一抓,一團白『色』寒氣被他抓在手中,就要丟向那風駿男子,這男子的實力也是七階……
“住手!”
一聲暴喝傳來,艾倫和拉希德同時被一道白光擋住。
巴利克和一名中年男子從內廳走出,兩人面『色』發寒的看着艾倫和拉希德。
“艾倫,拉希德,你們這是幹什麼?”巴利克冷聲道。
“家族名聲受辱,出手捍衛而已。怎麼,現在還有人覺得我們家族這一代的武士不厲害嗎?”拉希德冷聲答道。
巴利克臉『色』陰沉的看着旁邊,就剛纔那一會兒交手,就有三人被艾倫兩兄弟打得生死不知!
巴利克臉『色』更冷了,道:“五大家族這一代的實力如何,我不評價,但這一代的作風,真是太缺乏教養了。”
“滿嘴仁義道德,心中卑鄙齷齪,這纔是巴利克大人你心中的教養吧?”艾倫笑道。
“混賬!不要以爲有獅心家族撐腰,就可以爲所欲爲!看你今天作風,就知道你缺乏管教,我要代雷蒙德教導教導你,以免你將來不知死所!”巴利克怒道。
“老狗,就憑你這三腳貓的本事,也說代我父親教導我?”艾倫冷笑。
“呵呵,真熱鬧呢。”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笑聲,索菲娜在侍從的陪伴下,走進了魔法店。
她的聲音,恰好成了艾倫和巴利克的緩衝……艾倫現在隱藏着實力,不是巴利克的對手。而巴利克忌憚雷蒙德,也不可能真的對艾倫下手。兩人心中都有顧忌。索菲娜一出現,兩人便都迅速的冷靜了下來,強壓下了心中的怒意。
“這裡是怎麼回事?”索菲娜疑『惑』的看着四周。
“九公主,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巴利克冷淡道。說完哼了一聲便帶人離開,三名傷者也被人救了出來,跟着離開……
索菲娜淡淡笑着目送,直到巴利克走了,纔對店主道:“打壞東西的賬就記在神殿上吧,回頭你們找巴利克要錢。”
衆人都是一怔……
“艾倫。”索菲娜微笑着看向艾倫。
不知爲何,艾倫總對此女有些不託底。按照家族資料的記載,索菲娜是安德烈家族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不過卻不是在武道或者魔法上的奇才,而是頭腦。安德烈家族和五大世家一樣,也是一代代的出現奇才,但大多都是頭腦傑出之輩。兩百年前,五大世家聯手,幾乎可以說是橫掃天下,但依然被安德烈一世折服,願供驅使。當時的安德烈一世,豪氣縱橫、劍指天下……
即使是現在的七世,『性』格略有偏激,但也說得上胸懷天下、文韜武略。
在索菲娜這一代,也有幾個不錯的人,但和索菲娜比就差得遠了。索菲娜管理安德烈家族的商貿,她本身又是上流社會的名媛,家族經濟被她管理得極佳,她自己也有很大的一股勢力。再加上,她幾乎得到了所有人的愛戴、愛慕、欽慕……
但偏偏,她行事又是格外的光明磊落、直來直往。稍稍缺點心眼的,一看到她,就會喜歡她。稍稍有點心眼的,或者是心思慎重的,也難對她產生惡感。
“九公主。”
“還是叫我索菲娜吧。你以前不是這麼叫我的嗎?”索菲娜笑着看向艾倫,道,“不知道接下來你要去哪呢?”
“大概要去神殿附近看看公告,聽說他們把我的異端審判書給撤了。”
索菲娜一笑:“那不過是一些嫉賢妒能的人污衊你,現在真相大白,異端審判書當然要撤掉。我正好也要去神殿取些聖水,我們一起去吧?”
艾倫皺眉,看不透的事物,他都是儘量避開:“我還要去辦別的事,然後纔去神殿……”
“不老實。”索菲娜抿嘴道。
拉希德這時候也感覺到了氣氛異常,他拍了拍艾倫的肩膀,就道:“你和索菲娜公主走一趟吧,我先回家。”接着又對索菲娜道,“我這弟弟『性』格不太好,容易惹事,公主你幫看着點。”
“好的。”索菲娜笑答道。
艾倫剛想說什麼,拉希德就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向了索菲娜。接着拉希德很沒義氣的走人……
到這時候,艾倫再拒絕索菲娜,就顯得太沒風度了:“那咱們就一起去吧。”
兩人並行離開,身後這才傳出一陣驚呼……
“艾倫剛纔展『露』了七階巔峰的戰士實力?我沒看走眼吧?”
“沒走眼……我也看到了!艾倫以前就展『露』過戰士實力,米歇爾不就是他捏死的?五大世家這一代最強資質的人,毫無疑問就是艾倫。”
“不過,艾倫雖然已經不再是‘異端’了,但不帶表他和神殿的事就完了。他殺了那麼多神殿的人,巴利克的兒子,也是他殺的……”
衆人談論着艾倫的事,卻沒人說到索菲娜。雖然剛纔索菲娜的話有些意味不明,但索菲娜是什麼人?龐貝城的寵兒、無數人心中愛慕的人,而且索菲娜『性』格一向開朗……這樣的人,就算她剛纔偏幫艾倫,向艾倫示好,衆人也不太容易把事情想到那方面。
艾倫和索菲娜出了門後,外面停放着獅心家族和索菲娜的馬車。
“給我講講你這幾年的事情吧!”索菲娜上了艾倫的馬車。
艾倫感覺頭皮發麻。
索菲娜接着又把車簾給拉開,呵呵笑道:“你在想什麼?”車簾拉開,外面就能看到裡面了,一般就不會產生什麼誤會。到這時候,艾倫才上了車。
馬車徐徐而走,艾倫給索菲娜講着故事。
索菲娜安靜的聽着,會隨着艾倫故事的高『潮』和低谷,情緒微微激動和低『潮』……偶爾索菲娜還打趣艾倫幾句,比如他怎麼就收了個兩女徒弟,應該收做侍女纔好。這類略帶‘葷腥’的笑話,也只有索菲娜這樣開朗大方的人,才能說得出口,而且不會讓人覺得粗俗,反而顯得兩人很熟絡、親密。
“九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我產生了錯覺,自作多情了……”艾倫覺得索菲娜今天似乎熱情過頭了。
“你未婚,我未嫁。”索菲娜手肘撐着車窗,託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艾倫。
她直來直往,艾倫反而有些拘束起來,想了想,嘆道:“抱歉,公主,我有心上人了……”
“哈哈,你還當真了!我只是覺得你有趣而已,不用想太多!”索菲娜咯咯的笑着。
馬車中流動着索菲娜的香味,是玉蘭花的花香。這是她喜歡的香水的味道……
真可謂寶馬雕車香滿路!
忽然,艾倫發覺,索菲娜的聲音非常好聽,和風語者塔拉夏的聲音有點像。他看了看索菲娜的臉,發現索菲娜長得也和塔拉夏有幾分神似……
“看什麼?我臉上髒了?”索菲娜『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你長得和我的一個朋友很像,她的聲音也很好,唱歌很好聽。”艾倫道。
“你是想騙我唱歌嗎?這騙人的方法,很多年前就有人用過了。”索菲娜笑『吟』『吟』道。這時候小咕嚕也發覺了索菲娜長得眼熟,從艾倫肩膀跳到了她肩膀,驚訝的看着她,咕嚕嚕的叫着。索菲娜笑着『摸』了『摸』小咕嚕的臉,道,“你也想聽嗎?艾倫家的小寶貝。”
“公主,外面有賣橘子的。”隔壁馬車的車伕道。
“停下來買一點吧。”
車子停下,車伕去買了半斤橘子。索菲娜麻利的剝着橘子皮,分開橘子。小咕嚕賴在她身上,張着嘴‘啊’的叫着……這小東西除了跟艾倫親近以外,對誰都不親,包括葉黛西。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近外人。
索菲娜顯然也喜歡她,剝了一片橘子塞給她,她的小嘴被塞得脹鼓鼓的……
索菲娜笑着給自己也剝了一片。
吃了半個橘子後,索菲娜突然身子一震,手上的半個橘子掉落下地……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停車!”艾倫大喝道。
車中,索菲娜氣息快速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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