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宋………宋人…….大…….大軍。”
“什麼?”博術在地上一躍而起,“多少人?到了哪裡?”
“人很多,滿山遍野全是,現在已經到了十里之外。”
“全部上馬,金帳武士護送大汗離開,其他人跟我迎上去。”博術急急大聲命令道。他本就不同意此次會盟之舉,但大汗卻是堅持要跟宋人結盟,不過,現時金帳處境險惡,這他是知道的,連年的征戰,已經使原來強大無比的革蘭帝國的精力都消耗的一乾二淨,革蘭確實需要時間休養生息,但宋人狡猾難測,跟他們結盟無異於和野獸睡在同一個帳篷之中,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他們咬上一口,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擔心,大汗爲表誠意,堅決不帶大軍到此,這不是自陷險境是什麼。
但一切都晚了,震天的馬蹄聲想起,宋人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博術的人馬卻還沒有集合完畢,革蘭戰士們全都圍在自己大汗的身邊,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彎刀,就算戰死,也要這些背信棄義的宋人知道革蘭男兒的武勇。
但宋人騎兵卻並不與其交戰,只是圍着革蘭人停了下來,隨後,宋人大軍齊集神女湖畔。
大帳之中,革蘭衆將都是神色緊張,到是北疆將領都略帶嘲弄的看着對方,對方已成甕中之鱉,板上魚肉,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就看燕國公大人如何處置他們了,勝利來的如此輕易到是出乎衆人的預料之外,就好像自己一記重拳卻打在了空處,分外叫人難受,但幸好,革蘭大汗還在這裡,此行也沒白來。
張棄見衆人已經坐定,革蘭人坐在首位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濃眉大眼,嘴上絨毛還沒退去,但眼中卻有同齡人所沒有的成熟穩重之色,看來這就是現任革蘭大汗達利了,張棄知道這次革蘭人並沒有帶什麼人馬前來,只有兩千餘革蘭鐵騎在這帳篷周圍,張棄心中到是有些開始佩服這革蘭大汗的膽氣了,但其如此幼稚的舉動,卻是讓張棄又有些輕視。
張棄看了幾眼眼前的革蘭大汗和他手下衆將道:“大汗,今已爲我階下之囚,還有何話說?”
達利臉上出現了憤怒之色道:“本來聽說宋人中出了個英雄,只要草原上風能吹到的地方,就能聽見他的威名,我父汗也對我說,如果遇到這個人就代表他表達草原人的最高敬意,我革蘭人向來尊敬這樣的敵手,不過,你們宋人有句話說的好,真是相見不如聞名,將軍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就算是獲得了一時的勝利,我革蘭男兒多的是不怕死的英雄,就算將軍殺了我們,我革蘭人也是不會就此屈服的。”
張棄聞聽哈哈大笑,揮手止住手下欲站起反駁的將領們,道:“好,大汗年紀雖小,但不愧是草原男兒。”
在衆人愕然之下,命令道:“你們都出去,讓我與大汗單獨談上一談。”
北疆衆將在張棄目光的逼視下,都魚貫走出了帳篷,但革蘭衆人卻都是文絲未動,張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你們沒聽見我的話嗎,都給我滾出去,這裡不需要你們。”
達利臉上現出驚奇之色,看來對方還有話說,於是止住自己憤怒的部下道:“你們都出去吧,想來張將軍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對我不利。”
說完這話,略帶嘲弄和挑釁的看了一眼張棄,然後揮了揮手讓衆人都出了帳篷。
這時大帳之內就剩下了張棄和達利兩人,張棄與其對視良久,,直到看得對方渾身不自在纔將目光移了開去,這時他在訓練營時學到的技巧,一般來說,這樣能在精神上先行壓倒對手,將說話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孩子,雖然對方手握大權,片語決人生死,還毫不猶豫的殺死了自己的兩位哥哥,但畢竟年紀在那裡,在心志上還不能和真正的成年人相提並論,只這一會兒功夫,對方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眼光也開始遊移不定,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卻是被張棄眼中的寒光又逼了回去。
張棄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孩子…………我知道你懂宋語………”
見對方面露憤怒之色,就要開口反駁,張棄先行說道:“你先聽我說完,我在你這個年紀雖然還沒能統領千軍萬馬,但卻已是殺人無數,經歷幾生幾死了,再說我現在統領北疆數百萬軍民,叫你一聲孩子應該不爲過吧?”
“說句老實話,我並未將你們革蘭放在眼裡,結盟也好,不結盟也罷,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草原上必然沒有你們革蘭的立足之地。”
“你再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因你而死的革蘭人也有數十萬之多了吧,死些人你我都不會在意,是不是,我們有很多的共同之處,我們同樣的喜歡殺戮,同樣喜歡征服,手握別人生死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達利迷惑的看着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的大宋燕國公,目光中好像隱約在其身上看到了父汗的影子,張棄的每一句話都好像說到了他的心裡,從小父汗也是這樣教導自己的,作革蘭人的大汗,帶領革蘭人走出草原,征服再征服,這些話已經成爲了達利一生的目標,如果沒有眼前這個人的話,達利相信,自己能比父汗作的更好,得到的更多,但眼前這個強大的人阻住了革蘭人的去路,這是個無法逾越的高山,他無數次告訴自己,只要自己忍耐下去,終究有一天,他將將這人擊倒在地,但今天他知道,自己錯了,面對這個人,自己沒有一點的信心,這個人看他的目光不是在看一個值得自己尊敬的敵人,他看自己的目光就象在看着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目光中除了教訓再無其他。
張棄的聲音又響起在耳邊,“我們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但有一點你要記住,自己手下的性命就是你權勢的來源,不能叫他們對你失望,也不能叫他們對你失去信心,這次你要求結盟就表現的不錯,是不是他們都反對?但你還是堅持住了,嗯,很不錯。”
張棄看了一眼越來越迷惑的達利接着說道:“你是不是奇怪我爲什麼向你說這些話?”
達利這時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父汗說的是。”隨即就立即醒悟了過來,臉色更是漲得發紫,聽的用心,這正象當年父汗教導他時的情景一模一樣,父汗在問他的時候,他就如此回答,這時脫口而出,這才醒悟過來,對面坐着的是自己現在,不,也許是一生的敵人,幸好大帳之內沒有旁人,他現在已經在慶幸張棄將人全部趕了出去,這要是被自己的屬下聽見了,這大汗也不用當了,自己直接抹脖子算了,這也太丟人了。
張棄微微一笑,卻是不以爲許,接着說道:“我說這些話是想要告訴你,你不是我的對手,你不需要反駁,那樣會顯得你更心虛,你心裡也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對不對?”
說到這,張棄站起身來,走到達利的身邊,將他拉了起來,在達利疑惑中,張棄已經拉着達利的手走出了帳篷,帳篷之外都是北疆和革蘭人的將領,兩邊到是站得涇渭分明,但革蘭人明顯顯得有些焦急,而北疆衆將則是好整以遐,談笑自若。
這時衆人見張棄拉着達利的手走出了帳篷,都是目瞪口呆,革蘭人想的是,難道這麼會兒的功夫大汗就已經將對方說服了不成,但看自家大汗的神情又有些不象。
北疆衆將也是驚愕非常,難道公爺帶着這許多人馬來到這裡只是想要轉上一圈罷了不成?這可有些離譜了不是。
張棄卻是向衆人一揮手道:“你們都給我站遠些,直到我看不見你們爲止。”
兩邊的人都是驚疑不定,隨着轟鳴的馬蹄聲,諾大一個營地現在卻只能聽得見草原上的風聲。
張棄深吸了口氣,指着遠方向達利問道:“你說草原大嗎?”
這時達利也不再想及其他,全身鬆弛了下來,也大聲回答道:“草原當然大,這草原就象我們革蘭人的心胸一樣遼闊。”
“那你說是你們革蘭大呢?還是我們大宋大?”
達利看了張棄一眼,明顯是很不滿意張棄用這樣的問題來問自己,但還是說道:“當然是大宋更大一些,我雖然沒有去過大宋,但也聽人說過,大宋疆界你走上一年也不能看到他的盡頭,屋子都是用黃金來裝飾,大宋的女人都象鮮花一樣美麗動人,那裡還出產數不清的糧食和水果…………”說到這裡已經是滿臉豔羨之色。
張棄搖了搖頭,指着草原西方道:“你去過那裡嗎?”
“沒有,那裡應該是伊蘭的地方吧?只是聽博術說過。”達利搖了搖頭道。
“你想過沒有?世上除了大宋、革蘭和伊蘭,還有多少帝國是我們不知道的,伊蘭再往西去還有什麼,是不是有比大宋還有強大的帝國,他們的財富是不是比大宋更多,女人比大宋更美。”
張棄一邊說着,又指了指東邊道:“東邊連綿的山脈的後面是什麼,你知道嗎,那裡是不是有比革蘭人更善戰的民族,他們會不會翻越這連綿的山脈來到這裡?北邊除了冰雪覆蓋的莽原之外,是不是也有人生活在那裡,再往北面將到達那裡。”
張棄這時說的話語當中露出說不盡的誘惑和狂熱之意,“天下難道就是大宋值得征服嗎,天下有多大你想過沒有,作爲整個草原的大汗,你的眼光應該比任何人都長遠,心胸應該比任何人都寬廣。”
“你現在的缺點還很多,說實話,你的祖父和你的父親都是人中之傑,他們的功業有目共睹,你作爲他們的子孫,難道就不想超越他們,讓自己的名字永遠被子孫後代傳頌嗎?”
達利聽了這些話語,心中好像打開了一扇大門,另一個讓人期待的世界露出了一個角落,作爲革蘭大汗,他從來不缺少的就是野心,張棄只是略加誘導,他的鮮血就已經徹底沸騰燃燒了起來,忍不住問道:“我………我該怎麼辦?”
達利這時的語氣已經好像一個學生在和自己的老師說話,張棄盯着達利的雙眼道:“征服他們,將能看到的土地全部踩在腳下,將能見到的人都變成自己的奴隸,你想一想,一個天空之下最大的帝國將誕生在你我手中,只要是太陽能夠照射到的地方,將都是我們的領土,只要是生活在大地上的人民,都將是我們的子民,雖然我們死後,帝國很可能會崩潰滅亡,但我們的名字,將成爲整個大陸的傳說,我們的故事,將被所有人記住,我們將成爲最偉大的君王,征服,殺戮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達利被張棄所描述的壯觀場景徹底的打動了,迫不及待的問道:“那我們該怎麼作?”
“錯了,一個王者是不會問別人這樣的問題的,他應該先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野心和能力作出如此壯舉,別人幫不了你,包括我在內,我只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站在一起,去開創這樣一個帝國,開創出一個屬於你我的時代?”
達利到底是金帳的主人,這時心中雖然激動,但還是保留了一線清明,知道世界是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爲什麼選擇了我?”
張棄這時卻是傲然一笑道:“因爲我張棄選擇了你,所以其他並不重要。”
這樣的話聽在這時的達利的耳朵裡卻是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個有着這樣瘋狂想法的人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作的?
“首先,讓我們先把這次結盟進行下去吧,但是……….”
張棄向達利一笑,這一笑卻是笑的達利渾身發冷,今天他算是領教到了張棄的利害,自己的情緒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每每連自己的思路也跟在對方之後,這時雖然被張棄言語所動,但心中戒心卻是越來越重,這時見張棄笑的有些詭異,知道又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果然,張棄的話讓他大吃一驚。
“我要作這草原的天可汗。”張棄說完,似笑非笑的看着達利。
達利聞聽此言,卻是一呆,“天可汗?”這是什麼東西,草原上可是沒有這樣的一個稱呼,但從字面上也能猜出張棄的一些意思,達利訥訥道:“是不是說,你要作這草原的主人?”
“對,也不對。這草原上的事情還是你說的算,但是隻要我有需要,草原上所有的人就必須聽我的命令行事。”
達利聽了這話,想也不想就大聲說道:“不行,那我們革蘭人豈不是成了你們宋人的下屬,這不可能。”
張棄搖了搖頭,“開來,你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你對我說的話還沒有理解,你我結盟之後,便是兄弟,以我北疆現在的實力,你我結盟難道還以你爲主不成?你們革蘭人不一向是以實力說話嗎?一個好的上位者,首先就要明白的知道,憑藉自己的實力能得到什麼,什麼能作,而什麼又不能作,我北疆現在實力在你之上,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達利思索了良久,還是說道:“不行,如我答應此事,我的屬下將怎麼看?我將如何面對他們,我辛辛苦苦的統一了革蘭是爲了什麼,不行,絕對不行。”
“你的屬下需要你去勸服,你要記住實力決定一切。”這時張棄的聲音中已經帶出了命令的語氣。
“不,我是整個革蘭的大汗,我是鐵木爾的子孫,沒有人可以命令我。”達利狠狠的瞪視着張棄,他現在情緒很是激動,思維一陣混亂,剛纔還是良師益友,但轉眼之間,角色一變,成了和自己討價還價的敵手,這就象是一隻羊有一天突然露出了獠牙說自己是一隻老虎一般讓人難以接受,他到底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雖然手握重權,沙發決斷,但在真正的強者面前卻是盡顯自己的稚嫩。
“你想象一下,憑藉現在革蘭的實力,你連十三部落聯盟都不如,你應該謹慎的選擇自己的盟友,我能給與你的將比從你這裡得到的東西要多,難道這還不夠嗎,憑現在我北疆的實力就已經這樣雄厚,當我擁有整個大宋的時候,你想想,你能在我這裡得到些什麼,憑藉我的實力和革蘭鐵騎的戰力,天下哪裡不可去得,現在是我命令你,但是當你有一天覺得自己有那個實力來命令我的時候,我也不會只憑着自己的喜好行事的,再說,我很期待那一天的來臨,你呢?”
張棄的這一番話徹底的打動了達利,是啊,自己才十八歲,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今天的強者也許過上些時候就會被自己踩在腳下,這誰又能說的清呢,“你真的不怕有一天我會超越你?到了那個時候我是不會手軟的。”
張棄哈哈大笑,直到笑得達利滿臉通紅就要翻臉的時候才停住自己的笑聲,今天張棄覺得是自己一生以來就痛快的一天,以前從不曾向人表露的想法說了出來,以前從未向人吐露的野心也不必遮掩,只因爲眼前這個少年和自己有太多相像的地方,野心、殺戮,最重要的就是一顆冰冷暴虐的心腸,“我們站在這裡,一直是我在命令你不是嗎,也許以後你將變得強大,但今天我是強者,不是嗎,雖然一個上位者要時刻記住將自己身邊的隱患消除乾淨,但是,強者都會謹慎的選擇自己的朋友和對手,就象一隻猛虎絕對不會看綿羊一眼就是這個道理,今天既然我選擇了你,那麼我就有信心在你向我發起挑戰的時候擊敗你,你有嗎?”
達利這時沒有再躲避張棄如同刀鋒般銳利的眼神,他眼中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好,這才象一個革蘭大汗說的話,這麼說的話,你應該已經同意了我的提議,是嗎?”
達利咬了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好,那讓我們再說說別的吧,十三部落聯盟是不是很討厭,他們總是站在旁邊觀望,時不時的還能撲上前來咬別人一口,這樣的對手是不是很讓人噁心,而且他們以爲現在沒有人能威脅他們,所以他們的防禦必定很鬆懈,還有春天到了,他們應該都在作遷移到東部草原的準備,這時如果一隻數萬人的大軍突然襲擊了他們,你說會怎麼樣?”
達利吃了一驚,接着臉色一白道:“你和我結盟不是就爲了能消滅十三部落聯盟吧?消滅他們之後呢,是不是就該輪到我革蘭了?”
張棄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淡淡說道:“我北疆的南方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的精力不可能一直放在大草原上,我需要一個能控制住草原的盟友,我如果佔領了這裡,面對的將是不停的叛亂和廝殺,我不可能將所有革蘭人都殺光,當然,如果用上十幾二十年的時間,我有那個信心讓草原上徹底消失革蘭人的身影,但現在我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來作這件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當有一天,我覺得你不再有值得我看重的地方,我會毫不猶豫的殺光草原上所有的人,我相信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嗎?”
達利這時卻是鬆了口氣,這個人是自己遇到的最是深不可測的人物,想法每每天馬行空,喜怒無常,但是謀定而後動,野心更是自己所無法想象的,自己以後真的能打敗這樣的人物嗎,看着自己面前這個並不如何高大的身影,這個人也許就是自己一生追趕的目標,超越他將是自己將他擊敗以前應該時時刻刻記在心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