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弓箭手再進行壓制性射擊,因爲所有的弓箭手在十天以前胳膊就已經都再也拉不開硬弓,到了現在,三千弓箭手大多都已經戰死在了城頭之上。第一個蠻人在城垛之上露出了他那披頭散髮,面帶猙獰的頭顱,接着刀光一閃之間,鮮血從天而起,無頭的屍體翻滾着在帶下了另一個蠻人的同時,夾雜着蠻人絕望的慘叫聲中,落在了城下早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的屍體當中。接着,更多的蠻人嚎叫着攻了上來,更多的蠻人被挑落城下,終於,一個蠻人涌身一躍跳上了城頭,揮舞着碩大的木棒,一棒將一個士卒的頭顱打的粉碎,接着幾桿長槍挑其他高大的身軀,在他淒厲的慘叫聲中,遠遠的拋出了城頭。
更多的蠻人衝上了城頭,這些時日,這樣慘烈的肉搏戰已經發生了無數次,沒有什麼人退縮,就連那些守城的青壯也是拼死力戰,他們大多都是西北大族,楚、王、趙三姓子弟,數百年來,他們與蠻族已經結下了不解的仇恨,也都知道一旦城牆失守,則城內的親族必遭屠戮,哪裡還敢後退半步。張霸揮刀將一個蠻人的肚子開了膛,蠻人慘叫着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張霸一腳將他踢的倒飛了出去,閃過一把揮向自己頭顱的木棒,一刀斬下對方的一隻胳膊,對方倒地翻滾,腦後風聲響起,張霸本想着上前一步躲開攻擊,但絆在地上的一具屍體上面,身體立時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後面的蠻人的木棒揮到了空處,緊接着上前一步,怪叫着向不斷後退的張霸攻擊了過來,這時張霸已經站起身來,但身子已經靠在了城垛之上,這時,一隻大手猛然抓住張霸的腰帶,使力向城下拖去,張霸大驚之下,轉身就是一刀揮出,一個剛露出頭的蠻人立時鮮血噴濺,掉下了城去,但身後蠻人的木棒也帶着風聲到了他的頭頂,張霸勉力向旁邊移動了一步,“喀喳”一聲,張霸疼的腦袋一暈,順勢栽倒在地,昏沉之中,他看到一個蠻人獰笑着舉起粗大的木棒,心中一陣安然,這就要死了吧。
但,突然之間蠻人的獰笑凝固在了臉上,雄壯的胸口露出了一節刀尖,接着幾個身影衝了過來,張霸感覺有人抓住自己的脖領子,喊殺之聲夾雜着“快來人,保護將軍……”的聲音好像從天際傳來。暈暈沉沉間,張霸好像看到缺了一隻胳膊的項班的頭顱被打的稀爛,屍體栽倒在了城頭上面,幾個他的親衛拼命上前搶奪,總算將他的屍體搶了回來,楚家的那個一直嚷嚷着要作自己親兵的孩子,被人一棒將胸口都打的凹了下去,口吐鮮血,眼見是不活了……張霸只覺得一股怒氣在自己胸中升騰,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張霸騰的站起身來,身體搖晃了一下,“將軍……”驚呼之中,幾個親衛趕緊扶住了他的身形。
張霸回頭惡狠狠的盯着扶住自己的幾個人,“你們在這兒幹什麼,滾到城上去……”幾個親衛面色漲紅,“將軍,我們第三軍就剩下這麼幾個人了,我們死不足惜,請將軍給我們第三軍留點血脈吧……”說到這裡,聲音中已滿是嗚咽,這些見慣生死的戰士此時都是淚流滿面。張霸神智一清,心中也是悲愴,指着衆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道:“你留下,要是城守不住了,就從東門出去回北疆向燕王報信,就說我張霸有負王爺所託,九泉之下,也感愧對王爺,去吧。
”“將軍,還是找別人吧,兄弟們都在這裡,屬下不敢獨生。”說完也不等衆人說話,轉頭急奔,回了城頭之上。張霸長嘆了一聲,“去,給我找根繩子來。”張霸用繩索將自己斷掉的胳膊綁在腰間,帶着人又殺回城頭。城頭守軍這時已經被攻上城池的蠻人壓的不住後退,城垛已經基本失守,張霸強忍疼痛,上的城頭,見此情形,急聲高呼道:“誓死守衛韓城,絕不後退,絕不後退,殺、殺、殺。”北疆士卒這時已是筋疲力盡,但見到主將帶傷上陣,都是精神一振,都是奮起餘勇,與蠻人死命糾纏。
此時韓城城頭之上已是亂作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的北疆士卒已是受了致命之傷,卻是抱住左近的蠻人就往城邊上拖,勢要跟對方同歸於盡,沒有了胳膊,就用牙齒,力氣盡了,就抱住對方的大腿,給同袍機會殺死對方,卻是再也不管自己安危如何。蠻人終於怕了,他們雖然悍勇,但也是血肉之軀築就,面對這些血紅着雙眼,象野獸更多於象人的宋人,他們終於畏懼了,一個蠻人怪叫了一聲,轉身就想下城,卻被身後的長槍穿透,載落城頭,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更多的蠻人轉身就逃,但城下的蠻人正往上爬,於是都擁擠在一起,立時城頭一片混亂。
北疆士卒趁勢壓上,無數蠻人慘叫着從城頭掉落,大多都是被自己人擠下城頭,有的蠻人情急之下,轉身拼命,卻是被亂刃分屍,終於蠻人軍陣當中撤退的號角聲音響起,城上城下的蠻人如蒙大赦,急急退回了自己營中,但城上的蠻人卻是被壓上的北疆士卒屠戮一空。張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時他半個身子已是疼的一片麻木,這是他經歷的最兇險的一戰了,就是當年面對革蘭十餘萬大軍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次戰事來的激烈。韓城之下,李元臉色蒼白的看着巍然聳立的韓城,心中卻是明白,不論此戰勝負,自己都是敗了,而且敗的極慘,出征之時的七萬蠻族大軍,在這韓城就已經摺損五萬之衆,回去之後面臨的必定是各個部族的爲難,蠻族四分五裂之局已然註定,這次戰事如此慘烈,宋人必定不會罷休,只是不知面對宋人的報復的時候,自己還能不能召集起這樣的大軍來對抗宋人。
就在這時,一個蠻人走到他的近前,低聲向他耳語了一番,李元臉色瞬間大變,“走,回去再說。”將各個部族酋長丟下收拾戰場,李元領人直接回了營寨。大帳之中,李元呆立不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全完了,自己完了,蠻族完了,什麼都完了。就在一刻之前,李元得到奏報,宋人大軍奇蹟般出現在了西北蠻荒,接下來的事情不用猜想,李元也是明白,據那個渾身帶傷,滿身的泥濘的族中之人說,宋人大軍一路滅蠻族部落十數,全是雞犬不留,待得族中得到消息的時候,宋人已經到了部落的附近,蠻族大軍在外,部落之中都是老弱婦孺,根本沒有時間逃走,象凶神一樣的宋人就衝進了部落之中,據他講,李元留守的三個兒子都死在了亂軍當中,族中所有貴族都被集中了起來殺死,自己的妻妾也被宋人殘忍的處死,什麼都沒有了,什麼蠻族中興大業,什麼統領蠻族的榮光,轉眼成空,李元這時已經徹底的崩潰了,什麼復仇,自己能到哪裡去?什麼父母妻兒,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李元在大帳之中瘋狂的笑了起來,接着是抱頭痛哭。
不一時,營中蠻族各部族首領也是聽到了消息,都是驚慌失措,此時李元神智已是不清,羣龍無首之下,衆人又在韓城之下呆了連天,但卻已是沒有一個人再有心思攻城,衆人商議之下,最後決定退兵回西北,但此時卻是已經遲了。隨着北疆特有的軍鼓之聲,北疆援軍在徐春投降之下,已經在真是趕到了韓城戰場,鐵騎突出,四面合圍,金鼓之聲大作,箭雨遮天蔽日,沒有人招降,張棄給他們的命令就是斬盡殺絕,到得第四天,最後一股千人的蠻族被大軍殲滅,剩下的事情就是將戰場之上受傷未死的蠻族一一殺死,最後,在一羣人歡呼之下,一個北疆士卒拿着李元的人頭卻向援軍統領請功,到此,經歷了兩個多月的韓城之戰落下了帷幕,此戰,北疆傷亡四萬餘人,戰死兩個軍正,北疆西北三姓家族也戰死了兩萬餘的青壯,幾乎是家家痛哭,戶戶戴孝,聞之讓人辛酸,見之讓人落淚。
蠻族七萬大軍,除徐春帶領的一萬蠻族外,蠻王李元之下,全軍戰死,無有一人脫逃。半月之後,一行十餘人的起兵到了韓城之外,領頭之人卻是韓起的親衛副統領於怒,帶來了韓起大軍的消息,消息只稱掃平蠻族部落數十,韓起大軍已經開始回軍北疆,詳情卻是不見於後世。只是後人從燕王府記事柳如煙的親筆書錄中找到了此戰的翔實戰果,“大宋平帝二年,蠻族爲亂,西北駐軍統領張霸於韓城戰之,張霸斷一臂,其餘副將項班、齊豫兩位戰死,以下三萬北疆大軍生還者一千二百四十四人,其半都是殘缺之人,後,北疆援軍大集,盡滅蠻族六萬餘人馬,蠻王李元以下,蠻族各族酋長盡皆戰死,謀士徐春歸降,另,北疆西征軍統領韓起,率三萬北疆精銳,於大宋平帝二年七月見,橫穿烏蘇莫沙漠,至十二月方還,其因風暴而誤戰機,待過得沙漠,三萬北疆士卒只餘萬五之數,後,韓起領軍橫掃蠻荒,屠戮部族,手段酷烈,據起親自稟報,此戰屠戮蠻族各部十數萬衆,其中不乏老少婦孺,實爲古今第一大慘事,至此,西北平定……”大宋平帝二年年終之際,北疆論功行賞,張棄念西北三姓家族在此戰當中出力不少,幾乎所有年輕之人皆戰死沙場,於是,在西北建西北忠烈祠,供奉在此戰之中戰死的戰士之英魂,另,將西北分封楚姓家族族長楚續爲西北王,其他兩姓家族各賞封地,共掌西北。
韓起在此戰過後,在北疆聲名鵲起,皆言韓起爲不世名將之才,張棄也是高興,封韓起爲平西侯,賞賜無數。徐春雖然附逆,但迷途知返,也數有功,封徐春爲順侯,世代鎮守西北蠻荒。張霸雖然作戰不力,致使韓城險些失守,但張棄念其死戰不退,終保韓城不失,功過相抵,不予怪罪。其餘北疆將士按照軍功各有封賞,一時間北疆歡騰,這時韓起也已回到北疆,張棄單獨約見,韓起細陳蠻荒戰事,韓起進入蠻荒之後,因深恨未戰先折損了一萬餘士卒,手段極其激烈,西北蠻族幾乎被他屠戮一空,剩下的蠻族之人不是逃進深山之中,就是躲入了大漠翰海之地,爲禍西北數百年的蠻族自此煙消雲散,直至數百年後,才又有部族在蠻荒之地崛起,這卻是後話了,這裡卻是不提。
正是年關將近之時,燕王張棄大宴北疆羣臣,這些時日雖然整個北疆都陶醉在了北疆有一次輝煌的勝利之中,但北疆重臣卻是想着另外一件另他們興奮不已的事情。此前張棄在商議對蠻族戰事的時候說的那番話被這些人裡裡外外琢磨了個透,最後,衆人都是認爲,燕王殿下怕是已經不能滿足現在的身份地位了,這時張棄已經貴爲王爺,再往上是什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張棄有這樣的想法卻是這些人求之不得的,現在衆人雖都是榮華富貴,權柄在手,但一來名不正,言不順,說起來,都是北疆私官,在大宋朝廷是得不到承認的,雖然這到也沒什麼,反正現在北疆已是獨立王國一般,但總是有些讓人放心不下,這要是燕王建國立業,則名位上說起來就光明正大的多,也好聽的多不是,這二來,誰不想立下擁立之功,待得燕王建國,衆人就都是開國功臣,這和那些後進官員可是不一樣,子孫都是會受益良多的,建國之後,燕王必定會大封羣臣,這時只要站出來,表示對燕王此舉的支持,後面的好處是不言自明的了。
於是,在燕王大宴羣臣,其樂融融之際,被衆人私下推舉出來的內禮司司正翟德首先站了出來,此人六十多歲年紀,頭髮花白,精神矍爍,這人曾任過大宋朝廷禮部主事一職,後因得罪權貴而罷職,他對大宋官場之黑暗痛恨之極,心灰意冷之下,回到北疆族中隱居,後來革蘭入侵,他組織族中青壯協助守城,城破之際,他被族人拼死救出,投奔了煙雲山,算是北疆老臣子了,在見識了革蘭人的殘暴和大宋官員之無能後,這位標準的儒學大家的想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有讀書之人特有的自傲高潔,卻對出身草莽,能將革蘭人逐出北疆的張棄是敬佩非常,他到也沒什麼能力,但學識還是有的,待得張棄安定北疆之後,這內禮司的職位理所當然的落在了他的頭上後來更是兼了北望城書院山長,在北疆官場之上,甚是得人尊重,對張棄也可以說是忠心耿耿,所以衆人才將他推了出來進言。
翟德對張棄言道:“王爺,自您起兵以來,攻無不取,戰無不克,外御強敵,內懲奸邪,可謂是功勳蓋世,北疆也在王爺的治理之下才能有今日之繁華安定,百姓皆感王爺恩德,今我北疆文臣皆盡忠職守,武將則勇猛無畏,此都皆帝業之資,現中原戰亂,北疆卻是安定如初,民心已顧,臣等懇請王爺立國稱帝,建萬世不拔之基業,臣等雖才識淺薄,願雖王爺翼尾,雖百死而不悔。”這時,衆臣在吳去等重臣的帶領之下,一起跪倒在地,“懇請王爺進身稱帝,建萬世不拔之基。
”此時此刻,大廳之上,羣臣匍匐在地,張棄坐在正中,臉上無悲無喜,旁邊陪坐的阿特蘭妮手足無措,歷史好像凝結在了這一刻,一個全新、強大的王朝在這一刻誕生了,它的崛起帶着濃重的血腥味道,伴隨着它崛起道路的是無數人的屍體和頭顱,而今後,它將給這個世界帶來更多的殺戮和鮮血。阿特蘭妮恍惚之間,彷彿看到坐在正位上的那個身影的背後,死神露出了它那猙獰的面目,宣佈了它在人間的代言人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