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去和方正兩人聽了皇后娘娘這似指責,似謁問的話語之後,都是臉色通紅,兩人心中本就懷着私心,這時聽出皇后話中的誅心之意,兩人在椅子之上再也坐不住身子,趕緊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息怒,臣等絕無怠慢公事之心,這次來見娘娘卻是茲事體大,怕涉及之人太多,此時皇帝陛下又不在天安,一旦朝野動盪,內有奸邪作祟,外有諸侯,革蘭虎視眈眈,一個處置不好,則大燕危矣啊,娘娘。”
李翠兒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兩個人,這時她也不過二十多歲年紀,雖是身份尊榮,但論起城府來哪裡是這兩個人的對手,自是猜不透兩人的心思,再者對這些朝野之事她也抱着能少管就少管的心思,但這次卻是有人要趁機作亂,她心中也着實有些慌亂,這兩個人都是朝中重臣,辦起事來還得要靠這兩個人,於是溫言道:“兩位大人起來吧,我也是一時有些情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兩位大人看在我是一個婦道人家的份上不要心存怨尤纔是,聽兩位大人的意思,看來已經心有對策,不知道來見我是爲了什麼,難道是有什麼事是兩位大人也自處理不了,非要我出面不可?”
兩人站起身來,恭敬的坐在椅子之上,吳去這時詳細的向李翠兒分析道:“娘娘,經我和方將軍商量來看,這些事情確實是有些人暗中所爲,就目前來看,參與者文武皆有,涉及的人也一定不在少數,所以,爲天安安定計,此時不宜大張旗鼓的查辦,以微臣想來,以陛下在大燕的威勢,就算陛下不在,要不是有人暗中挑唆,微臣不信大燕國內有人敢爲這謀逆之事,大燕的敵人也就是革蘭和南方諸侯還有大宋朝廷罷了,革蘭可以不論,革蘭帝國現在已經日薄西山,無復當年強盛,更不會在大燕有這許多的內應,以臣看來,無外乎諸侯與朝廷罷了,陛下當年起兵之時,這班底大多都是原大宋北疆大營舊部,與大宋朝廷和諸侯都有着千絲萬縷的牽扯,大燕朝廷官員之中,這樣的人也不在少數,今時陛下遠征伊蘭,不在大燕國內,正是給了他們一個好機會,若是這時天安亂起,則大燕在外敵環伺之下確實令人堪憂,娘娘請想,若是我大燕陷入混亂之中誰才能在其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不言自明,朝廷和諸侯早就垂涎大燕久已,豈有不上來分一杯羹的打算?
所以,天安不能亂,我們鎮之以靜,則敵人便無機可乘,若是我們先亂了陣腳,則是自掘墳墓之舉。”
吳去一番話鞭辟入裡,聽的殿中的其他兩人都是連連點頭,“那依智侯的意思,我們應該……”
“娘娘請放安心,這幾日所有事情照常就是,這次來見娘娘就是爲了向娘娘請旨,允我以全權調動城中兵馬,以及皇宮禁衛,如此方能做到隨機應變。”
李翠兒想了想,丈夫沒逢出征,皆委吳去以重權,實是最最心腹之人,當下也不猶豫,“好,智侯儘管去作就是,方將軍在旁輔助,城中兵馬可隨你兩人調用,若有不聽命令之人可先斬後奏,事協之後,將兵權交回就是。”
“娘娘放心,我等必不負所托就是。”
之後,劉翠兒親自拿來筆墨,她本就是書香門第出身,揮筆不一刻就已是將旨意寫好,蓋上皇后印章,交給了吳去和方正兩人。
忽術現在非常後悔,後悔自恃身強體壯,又是部落裡現在箭術最好的射手,就不聽族人勸告,孤身一人出來打獵,後悔不該跑出這麼遠,看着遠處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十幾條身影,忽術苦笑了一下,看着周圍白茫茫的草原,忽術除了絕望之外剩下的就是無奈。
忽術今年十四歲,長得卻是身高體大,十四歲對於宋人來說還是個孩子,不過對於革蘭人來說,十四歲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必須承擔起養家餬口的重擔,草原上生活本就艱辛,自從忽術懂事以來,革蘭就沒停止過戰爭,先是大汗南征,接着就是部落混戰,現在又和北邊的部落打了起來,本來從小就夢想有一天成爲草原英雄的忽術,滿腔的豪情壯志都在日復一日爲生存的奔忙之中消逝殆盡,父親在他四歲那年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接着就是三個哥哥相繼被徵召入軍,至今也沒有消息,本來在草原人看來,男兒武勇自當在戰場上顯現,財富也要靠自己的彎刀來奪取,但日子過的一天比一天艱難,戰爭卻是無休無止,就算是草原上最好戰的勇士也要懷疑如此下去會得到什麼,破舊的帳篷,緊缺的食物,一年比一年少的羊羣,要不然忽術也不可能在這大雪過後,獨自出來找尋獵物,還被狼羣跟上了。
草原上的狼羣最是兇殘,尤其是冬天,沒有什麼食物,狼羣就成羣結隊的在草原上游蕩,就算是草原上就兇猛的動物遇到狼羣也只能成爲一堆白骨。狼性堅忍,望着身後那些不聽來回跑動的影子,忽術知道,不是這些狼不敢上來,狼的習性他很瞭解,一般都是先試探一下,若是對手太強,則跟在對手後面,一旦你要停下來,它們就會一擁而上,這些野狼能夠不眠不休的跟隨獵物幾天幾夜,知道對手累的動不了它們纔會給對手最後致命一擊。
忽術在先前已經射殺了六頭,草原上面的狼最是狡猾,這時就是在等忽術體力耗盡的時候纔會上來。
忽術已經一天多沒有吃什麼東西了,雙腿也和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他不敢停下來,一旦被狼羣圍上,這大雪茫茫的草原上,是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忽術只希望能儘快回到部落聚居的地方,那樣還能得救,不然的話,不要說被狼撕碎了,就是累也能把他累死。
忽術眼前已經有些模糊,臉上已經被凍得一片麻木,忽然,一陣馬蹄之聲隱約響起,忽術精神一振,幾乎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這時身後的狼羣也明顯聽到了聲響,都是緊張的來回跑動,不時的四處觀望。
三個人影漸漸變得清晰,是的,是三個人,臃腫的皮袍將臉部遮的嚴嚴實實,帶着革蘭人特有的皮帽子,三個人六匹馬往這邊不緊不慢而來。
絕處逢生的喜悅立時充滿了忽術的胸膛,身上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來的力氣,忽術急速向三個人跑去,他身後的狼羣這時也有了動作,在頭狼的一聲嚎叫之下,狼羣快速的衝了上來,明顯是不想失去這跟了兩天的獵物。
忽術剛跑出百多米遠,就已經聽到身後狼羣的跑動的聲音了,這時也離那三個騎在馬上的人越來越近,只要再堅持一會兒,這次就算是得救了。
突然忽術腳下一滑,忽術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實在是消耗太多了,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完了,就這麼死了嗎,眼前閃過蒼老的母親和滿臉憔悴的姐姐的面容。
草原男兒的倔強性格讓忽術不能就此閉目等死,忽術翻身而起,這時後面追的最近的一隻野狼已經躍身而起,向他撲了過來,忽術甚至能看得清惡狼那寒光閃爍的利齒,還有嘴邊那令人噁心的唾液,忽術在腰間急速拔出自己的匕首,照着惡浪的咽喉刺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聲刺人耳膜的銳響,伴隨着野狼滲人的嗚咽聲,一股溫熱的血液立時噴了忽術滿臉,忽術瞪大了自己的雙眼,一支長箭從野狼的嘴中射入,後頸穿出,勁力之大,竟是帶着數十斤重的野狼向後飛出,最後直直的將惡浪釘在了地上。
又是幾聲銳響,箭矢不斷在忽術周圍飛過,箭無虛發,到了忽術近前的惡狼竟是紛紛仆倒在地,隨着馬蹄聲越來越近,狼羣終於害怕了,在頭狼的一聲帶着不甘的嚎叫聲中,剩餘的十幾頭惡狼夾着尾巴頭也不回的向遠方逃走了。
忽術長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撿回來了,隨着劫後餘生的喜悅,涌上心頭的就是對搭救自己之人的感激與好奇,什麼人有這樣驚人的箭術,這樣強大的臂力,怕是部落中力氣最大的廓爾特叔叔也沒有這樣的臂力吧,剛纔他可是看得清楚,那三個人離自己還有二百多步遠,這麼遠的距離,射出的箭矢竟然走的都是直線,這得要多大的力氣,草原上最值得尊敬的就是勇力過人的武士,只這一手箭術,別說忽術的部落,就是遍尋草原,這樣的人也不會有幾個。
忽術雖然渾身痠軟,但還是翻身坐了起來,這時三個陌生人已經來到他的近前,忽術仔細看去,三個人都將頭臉遮的嚴嚴實實,身上穿着翻毛皮袍,騎着高頭大馬。
其他兩個人到也罷了,只是右邊的漢子長得太過猛惡,雖然看不清臉上長得怎樣,但這身材真是讓人沒有話說,橫着就有忽術兩個半人寬,坐在馬上,好像小山一般,本來骨骼寬大的馬匹,在他的座下,再也顯示不出自己的高大,不過讓忽術眼睛一亮的還是這個大漢身上揹着的一把一人多高的大弓,弓上花紋繁複,兩端還鑲嵌着黃金雕飾,顯得華美異常,忽術心中暗暗驚歎,也只有這樣的漢子才能拉得開這樣的強弓。
其他兩個人沒有說話,到是這個大漢先開了口,聲音洪亮,但隔着衣服顯得有些沉悶,“小子,怎麼樣,沒傷到什麼地方吧?”
其他兩個人卻沒有言語,都是冷冷的盯着忽術,忽術被看的有些發毛,但忽術雖然歲數不大,現在起碼也是一家之主,草原男兒固有的驕傲讓他努力擡起自己的腦袋,挺起胸膛,大聲道:“謝謝你們,陌生人,如果不介意的話,爲了表達我的謝意,你們可以跟我回到我們的部落,那裡有溫暖的帳篷,醇香的馬奶和草原上最烈的美酒,在那裡,你們將成爲我們最尊貴的客人。”
這三個不是旁人,正是穿過革蘭草原,要回大燕的張棄,博蘭圖魯和鄧閒三人,草原大雪,道路難行,不過張棄也不着急,三人一路行來,時不時的打上些野味果腹,又有馬匹代步,到好像三個出來遊玩之人一般,到也是少有的悠閒自在,博蘭圖魯對草原熟悉異常,操着半生不熟的宋語,向張棄不停的說些草原上的故事和傳說,張棄到是沒有怎的,到是鄧閒聽的入神,時不時的差上兩句,還不到一天功夫,兩個人就已經混的和親兄弟一般了,最重要的其實就是兩人在一次休息的時候按耐不住手癢,兩人切磋了一番,博蘭圖魯力大無比,而鄧閒騎在馬上雖然不是博蘭圖魯的對手,但要說在平地之上卻是如魚得水,憑着變換不定的身法,將博蘭圖魯繞的頭昏眼花,又借力打力,摔了博蘭圖魯十幾個跟頭,博蘭圖魯雖然嘴上不服,但心中也是對這個能與自己單打獨鬥的漢子欽佩的緊,於是,這幾天兩個人只要一到休息的時候,兩個人就拉開架勢鬥在一起,男人嗎,都是打出來的交情,到遇上忽術的時候,兩人就差沒有結拜成生死兄弟了。
博蘭圖魯聽了忽術的話,神色之間一正,草原人最是好客,就算是陌生人到了自己的帳篷裡也會受到最真摯熱情的款待,何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過對待這樣的邀請,一定不能表現出任何的輕浮和不尊重,那將是對主人最嚴重的侮辱,輕則雙方決一生死,重則就是部落之間的戰爭。
博蘭圖魯將目光轉向張棄,一路行來,雖然不過幾天功夫,張棄和往常一樣寡言少語,但越是這樣,不知怎的,博蘭圖魯只要站在張棄的身旁,就感覺到自己好像矮了一頭一般,由開始的張狂,肆無忌憚,到現在事事以張棄馬首是瞻,博蘭圖魯連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這是怎麼了,他曾經是草原上最驍勇善戰的戰士,他從來無所畏懼,但隨着進入革蘭草原,離開了燕軍的控制範圍之後,博蘭圖魯就發現身邊這個燕國的皇帝陛下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時刻在與野獸爲伍,甚至有的時候,博蘭圖魯都有些懷疑,這樣的人還需要別人的護衛嗎,再加上能在馬下將自己打敗的鄧閒那毫無遮掩的敬仰和尊敬的神情,也讓博蘭圖魯深受影響。
張棄掃了一眼忽術,微微點了點頭道:“走吧,給他一匹馬。”
忽術一愣,這人用的是宋語,宋語對他來說並不陌生,部落中每年都有來自大宋的商人,族人們在他們的手中買來鹽巴和茶葉,這些商人則收走獸皮和羊毛,在他眼中,宋人也沒有什麼,只是有些懷疑的看了一眼博蘭圖魯,宋人中也有這樣的勇士嗎?
這時他可是完全看出來了,三人之中是以張棄爲主,其他兩個人都是看他眼色行事,忽術心中一下就已經將張棄定格爲了象自己部落中的貴族那樣的人物,革蘭草原上的部落貴族是個比較特殊的羣體,最早的部落貴族都是由族民自己推選而出,主要是負責調解部落中的一些內部糾紛,已經在打仗的時候帶領大家作戰的,在利益上並不能多佔多少好處,但隨着部落人口越來越多,戰爭越來越頻繁,規模也越來越大,這種相對原始的制度逐漸被淘汰了,貴族都是依據戰功來產生,且貴族佔據的財富也越來越多,在部落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到得鐵木爾統一草原之時,一些全新的貴族產生了,他們都是在鐵木爾統一草原時立下大功的將領,於是,一些世襲貴族被分封,開始的時候,這些世襲貴族確實勇猛善戰,族中精英輩出,跟隨在鐵木爾身後着實讓敵人聞之膽寒,但世襲制度的弊病也隨之降臨,幾代之後,這些貴族就蛻變成了需要部落供養的蛀蟲,他們不事生產,卻要佔據部落中大部分的自願,他們的手下在部落中橫行無忌,欺壓族民,就連戰士們在戰場上奪取的財富他們也要分上一部分,鑑於這樣的情況,第二任革蘭大汗脫脫也曾經想着要除去這些人,將革蘭帝國改造成爲象大宋一樣君主集權的國家,但隨着南征失敗,所有壯志皆如煙雲般消散,革蘭國力在這一戰當中被重創,接任大汗的達利忙着鞏固權位,拉攏這些大貴族還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上限制甚至消除他們的影響,所以,到現在爲止,草原牧民們對這些騎在自己頭上,吃着全部落最好的東西,睡着最大的帳篷,穿着溫暖的皮袍的貴族們愈加痛恨,但這些貴族在部落中的勢力都是根深蒂固,牧民們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拿什麼跟這些貴族抗衡,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日子越過越艱難,貴族們卻是越來越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