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九年夏至,正是北方天氣最熱的時候,但今年天公作美,雨水就未曾斷過,這時正是小雨初晴,從草原順州通往大燕北方重鎮天安的官道上都被雨水淋了一遍,行走在上面是點塵不驚,又有雨水過後,伴隨着幾絲夾雜着草腥味的清新氣息縈繞在人們的鼻間,到是說不出的舒服愜意。
一行數百人的大型商隊這時已經接近了天安近郊,這樣的大型商隊對於早就見多識廣的天安人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但這次明顯不同,商隊中間有幾撥人煞是引人注目,到了天安這裡,人煙漸漸稠密,道路兩旁都是上好的良田,一些農家的孩子這時跟在商隊的後面,看着幾撥不論是打扮,還是長相都可以說是稀奇古怪的人物不時發出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伴隨着孩童不通世事的天真笑語,遠遠一看,卻顯得甚是熱鬧。
商隊中大多都是伊蘭人和燕人,這到沒什麼好看的,自從北方草原歸附大燕,伊蘭人在大燕已經並不少見,來大燕作生意的伊蘭商人更是越來越多,所以這些孩童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這些頭纏白布的伊蘭人身上。
吸引這些孩童注意力的是另外三撥人,一撥是幾個身材高大壯碩,其中兩個大熱天卻穿着黑漆漆的長袍,頭上戴着樣式古怪的帽子,其餘幾個卻是身穿皮甲,『露』出胸口和大腿健壯的肌肉以及濃重的『毛』發,腰間背後都帶着樣式古怪華麗的大劍,看上去說不出的彪悍,這幾人都是膚『色』雪白,高顴深目,最引人注意的是這幾個人的眼睛和頭髮的顏『色』都無一相同,這在大燕來說卻是至爲罕見的事情。
還有一撥人馬就更古怪了,頭上纏的頭巾到是和伊蘭人有些想象,但這一撥二十多個人都是身穿白『色』袍服,將渾身上下都包的嚴嚴實實,只留出一雙雙淡棕『色』的眼睛在外面,這二十多個人走在商隊的中間,隱隱將中間一輛馬車團團護住,其餘幾個同伴則在商隊的後面架着幾輛馬車,這幾輛馬車卻是用黑布遮蓋,也不知裡面是什麼貨物,一個頑童偷偷上前想要掀開看看,卻是被車中一聲壓抑的咆哮聲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引得其他的同伴一陣鬨笑。周圍聽到這聲低悶的的野獸吼叫的同伴則都是小臉刷白,畏懼的縮到了所有人的後面。
隊伍中還有一些人的裝束打扮不很常見,這些人身穿『色』彩豔麗的長袍,鼻耳之中都戴着金光閃爍的銅環之類的飾品,走起路來叮噹作響,但這些人也是商隊中擁有貨物最多的人,其他的燕人以及伊蘭人到大多都是這些人請來的護衛。
這個商隊看上卻有些怪異,一看就知是臨時拼湊而成的隊伍,三撥人馬雖然走在一處,但一看就知不論是風俗上還是穿戴上都格格不入,也不知是怎麼湊到一起來的。
這時,那羣高大的白人中間,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人低聲和同伴說道:“史蒂芬神父,您一路上就嚴禁我向當地人傳播天主的福音,難道我們一路東來,經歷了那麼多的兇險,就是爲了和這些滿身銅臭的商人打交道的嗎?”
史蒂芬神父,他的同伴,一個看上去已經年過半百的老人微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年輕的見習神父一眼,平和的聲音中不帶半點的激動,“我的孩子,你一路上已經無數次向我問起過這個問題,但我還是要說,借用一句東方人的俗話,少安毋躁,傳播天主的榮光是我們的神聖的職責,但這次遠行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以後這樣的話我不希望再在你的口中聽到,這裡不同於西方,這裡是我們一路上所見到的最大的帝國,看看你的周圍,我的孩子,用你的心仔細體會主的意圖,我們是第一批來到這裡的天主的信徒,我們最重要的是將我們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帶回帝國,讓帝國的人們知道,在遙遠的東方,有這樣一個富庶繁榮的大帝國,他們有強大的軍隊,寬闊的道路,富庶的平民……至於傳播天主的福音,我的孩子,會有人去幹的,但絕對不是現在的我們……”
年輕的見習神父雖然滿心的不情願,但還是知機的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對於象見習神父這樣狂熱的天主信徒來說,很難相信,在這遙遠的東方有這樣一個沒有明確信仰的大帝國存在。
這裡的人們不象是其他地方的平民,沒有自己的信仰,卻生活的如此安詳快樂,一點也不缺乏生活的動力,這在一直堅信,人只有信奉神明,才能得到最終的平靜的見習神父來看,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使年輕的見習神父覺得,將這些『迷』途的羔羊帶回正途是那樣的重要,是那樣的有成就感,但眼前年老神父的決定也顯得是那樣的不可理喻,難道世界上還有比傳播教義還重要的事情嗎?
看着一言不發,明顯是沒有聽進自己話的年輕人,史蒂芬神父暗自嘆息了一聲,他們一羣人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歷程,纔到達了這傳說中遙遠的東方,這裡是真正異教徒的世界,他不知道在這裡傳教會不會受到迫害,丟掉『性』命,在亞斯帝國,自己的故鄉,傳播異教的人都會被視作是異教徒,是要經受天國神火的淨化的,雖然這裡聽說傳教是很寬鬆的,但誰又知道呢?異教徒們的一些行爲總是顯得那樣的不可捉『摸』,他可不想經歷了這麼多的兇險,最後卻因爲不慎重的行爲而死在這異國它鄉,連個爲自己祈禱的人都沒有的地方。
又看了一眼遠處象巨獸一般聳立的高大的城牆,心中不禁一陣讚歎,就算是在強大的亞斯帝國,這樣的城市也只能用宏偉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也不禁在心裡對自己說,能夠創造出這樣輝煌燦爛文明的古老民族,真的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簡單嗎?傳教自由?這樣的政策是個陷阱,還是這個民族真的這樣寬宏博大?要是後者的話,這個民族的凝聚力是從哪裡來,史蒂芬神父的心裡不禁升起了一絲期待,也許在這裡,自己能發現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也說不定。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雖然有天主的指引,但還是急躁了些,自己等人是首次到得東方的傳教者,這就是優勢,到時『摸』清楚了這個帝國的底細,再傳播天主教義也是不晚,聽說這個大燕帝國北方廣大的土地都在一位東方女親王的管理之下,也許應該先見見這位尊貴的親王殿下,要是能說動一位東方的親王歸屬在天主的榮耀之下,那得是多大的功績啊……到了那時……史蒂芬神父好像看見教皇親自爲自己的加冕,成爲東方唯一的大主教,榮光無限的接受東方信徒們的膜拜……嘴角不禁出現了一絲笑意。
……
商隊緩緩的到達了天安城門,城門處的守軍也只是驗過了商隊的路引以及稅引等憑證,就放了商隊入城。
一羣人進得天安城門,都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座大燕的北方名城,城門處是一個近千米的大廣場,廣場中間樹立着一塊高有十餘米的石碑,以猛虎作底,青狼作頭,碑面上則是龍飛鳳舞的血紅大字,在這些異族眼裡,碑面上寫的是什麼卻是一無所知的了,只是近千米的廣場上面,只是孤零零的樹立着這麼一塊石碑,卻使這些人有些詫異。
史蒂芬緊走了兩步,拉住這次護衛他們前來大燕的護衛首領,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操』着一口生硬到了極處的燕國話語笑着問道:“王,這石碑上寫的是什麼?是不是對於天安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這個燕人姓王,名叫王德祿,是燕軍退役的老兵,跟軍中的幾個同袍一起組建了一支傭兵隊伍,專門護衛這些來大燕的商隊,以賺取一些佣金,千多裡走下來,和商隊的大多數人都已經熟識的很了,聽了史蒂芬這話,臉上一肅道:“史蒂芬神父,這塊碑的來歷可是不得了,是我們大燕皇帝陛下親自督造,大燕宰輔吳侯親筆所書,您要是想要看看到是無妨的了,但最要緊的是要記住,不要有任何失禮的地方,這塊碑是天安城僅次於鎮魂碑的所在,在此碑前面放肆的,巡檢司有權殺無赦的,至於上面寫的東西,就是當年皇帝陛下北征回國之後立下的三殺令,當年草原還不是大燕的地方,在草原上的革蘭人經常襲擊我們的商隊和百姓,所以皇帝陛下才立下了這三殺令,敢殺我大燕百姓者,有家者屠其家,有族者滅其族,有國者亡其國,自打那時開始,我大燕商隊在草原才能通行無阻,再沒有哪個敢冒犯大燕天威。”
說到這裡,這個老兵卻是一臉的自豪,但接着又鄭重的說道:“神父,到了這天安,我們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也該到我們分手的時候,怎麼說咱們也是相處了這麼長的時日,臨別有一言相告,至於聽不聽還在於您自己,看這一路上,您那位同伴時不時的就要說寫無君無父的話,那時到是沒什麼,草原上民風開化,大家聽了也當是信口胡說罷了,但到了這天安您可得管住了他,這裡已經算得上是我大燕腹地,我大燕律法森嚴,一旦讓人聽了他的話,報告給了巡檢司,那可就麻煩了,我看您人不錯,可千萬別被他給連累了纔是。”
史蒂芬連連點頭,深以爲然,這時旁邊卻是擠過來一個人,正是那羣全身都蒙的嚴嚴實實的異族人的護衛首領,王德祿對這些人並無什麼好感,主要是這些人在他眼裡整天抖擻和鬼鬼祟祟的,也甚少和旁人接觸,只知道他們是從朱然國,一個西邊的小國來的人,至於他們來大燕是經商,還是別的什麼就一概不知了。朱然國他到是聽說過,大部分都是沙漠之地,沒有什麼特產,這些年大燕的商隊越走越遠,跟隨這些商隊的足跡,來到大燕的異族人也越來越多,大多都是來大燕作生意的商人,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個首領和他打的交道到是多些,畢竟幾千里路下來,總有些吃喝拉撒的事情需要他幫忙的,這個首領據他自己介紹叫什麼塔薩亞的,到是和伊蘭人長的差不多。在王德祿的眼裡,這些異族人都長的一個模樣,十分的不好認。
一見來人是塔薩亞,雖然不喜這些人的作派,但畢竟是僱傭自己的金主,還是禮節『性』的一笑道:“塔薩亞,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到了天安,我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是不是想找個住宿的地方?這我到是能幫上忙的……”
塔薩亞略通些燕國話,但要是自己說就不怎麼行了,所以只是搖了搖手,然後轉頭將自己隊中的翻譯叫了過來,一把拉住王德祿的手,將他拽到了一旁,時蒂芬神父見了這樣的場景,知道對方說話不想讓自己聽見,不由尷尬的笑了笑,走了開去。
“我們是陀蘭國國王陛下派來的使臣,我們國王陛下十分仰慕大燕帝國的威名,所以派遣我們來向大燕皇帝陛下獻上我們陀蘭國的敬意,您是大燕的國民,所以塔薩亞在這裡請求您的幫助,至於路上對您說了假話,我在這裡向您表示最深的歉意,請您不要介意,您也知道,一路上有很多……很多麻煩,馬車上有我們陀蘭國的重要人物,還有敬獻給皇帝陛下的禮物,不能出什麼差錯……
聽說這裡是由尊貴的公主殿下掌管,還請您代爲引見,請您放心,我們是不會虧待了幫助過自己的朋友的。”
王德祿一陣愕然,鬧了半天,自己隊伍裡面還有一隊外國的使節,這羣人的口風可是夠嚴的,再說也真沒見過這樣的使節,不正大光明的來大燕,非得藏行隱跡的過來,不過他說的到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出了大燕國境,確實不怎麼太平,就是戰事結束了這麼多年的伊蘭,盜匪也是不少,就不要說伊蘭往西的地方了。
既然對方是一國使節,王德祿可不敢怠慢了,苦笑着一抱拳道:“這您可高看我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在大燕可是算不得什麼,公主殿下千金之軀,哪裡是我這樣的小人物可以見到的,不過,我到是可以帶您到專管外事的衙門所在,之後的事情,我可就幫不上什麼忙了。”
塔薩亞一路行來,本來見這些燕人傭兵勇猛堅毅,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勇士,放在陀蘭國那一定都是統兵的將軍了,想來在大燕也應該有一定的地位,但待得見識了大燕的強盛,這才知道自己想的簡單了,這樣大的國土,這樣多的人口和軍隊,這在以前的他看來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路上盡是聽聞東方有一個黃金國度,也就是他此行的終點-大燕帝國,今日親眼見到,和以往的想象一經驗證,雖然傳言多有誇大的地方,但許多地方已經超乎他的想象,這樣看來,這位燕人傭兵首領說的話看來到不是假的,這樣強大的國家,根本就不是地處偏遠的陀蘭國可以比擬的,而在自己眼中的勇士到了這裡,怕也真是算不得什麼了。
但初到大燕,人地兩生,有信得過的當地人的指引還是必要的,想到這裡,塔薩亞莊重的躬身施禮,左手撫胸道:“感謝您無私的幫助,沙漠的神靈告訴我,您是一個值得新任的人,所以,塔薩亞在這裡懇求您繼續擔任我們在大燕期間的護衛首領,如果您答應的話,我們將付給您雙倍的佣金。”
王德祿一愣神,他在大燕軍中呆了多年,軍人不管政事的思想已經深入骨髓,所以也沒有多少當官的心思,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放棄進入巡檢司的機會,而帶着幾個兄弟給人當護衛賺取佣金過活了,但雙倍佣金卻是一百多兩黃金,誘『惑』不可謂不大,想了半天,還是笑着點頭道:“感謝您的慷慨,好吧,這個護衛我們作了,但您先等等,我和其他的僱主交卸這次的任務,就帶您到外禮司衙門報備,到時應該能爲咱們安排一處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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