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眷屬
布料發出的破裂聲、倏然變高的視野,以及什麼人歇斯底里的叫喊聲,一幕幕都像是幻燈片一樣像是在無限拉長的時間內在眼前閃過,可在艾澤的感官中卻只彷彿是極短的一剎那。
等他晃過神來之後,只看見自己裸着身體渾身像是沐浴在鮮血之中的跌坐在地，嘴裡是非常濃重的血的鐵鏽味,而懷裡則是半抱着一個人……
那是已經沒了呼吸的拜倫。
艾澤眼神有些呆滯地垂着頭盯着懷裡的拜倫——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懷裡的人無法給他提供任何信息，按照自己身上一絲`不掛的情形來看，剛剛他必然是又切換了一次形態,可是……他切換形態幹嘛？他怎麼一點意識都沒有……？
搞不清楚狀況之下，艾澤一頭霧水地擡頭，茫然地環顧四周,只是這一看之下他大吃了一驚！
他抱着拜倫所在的地方——中央祭壇附近宛如修羅場，地面上大灘大灘的血，血泊中還有……看上去像是肉塊一樣的東西四處散落着。
這到底什麼情況？！
剛剛這地方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嗎？？？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原先艾澤茫然的目光變成了驚恐——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鮮血中那些肉塊上附着的布料上。
那是一塊黑色的鍛質布料……看上去有點熟悉。
艾澤好像記得今天伊薇特身上穿着的就是這樣顏色的一件鍛質法袍，上面嵌着附魔了的寶石以及勾勒出漂亮邊紋的金銀雙線。
看到那黑鍛布的時候，艾澤心裡就驀地“咯噔”一聲，搜尋的目光立刻在佈滿了血跡和肉塊的地面颳了一圈，有意識的尋找帶來了非常駭人的發現：不遠處的血泊之中崩散了幾塊寶石的碎片，再遠一些的地方同樣有着裹着血塊的衣料上……幾根殘破的金銀絲線浸染了血變得污濁不堪，要不是艾澤眼睛尖看見血污之間一縷亮色，還真有可能就辨別不出來了。
這個發現讓艾澤心裡當下不知道該是怎樣的想法，他只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再朝遠處一些的方向看去。
稍遠一些的地方地上依舊是大片的血跡——和祭壇這邊的情形一樣，那樣程度的血量根本就幾乎是把人體內所有的血都放出來的樣子，一灘一灘的，看上去相當驚悚，而那一側的血灘中除了肉塊，還有同樣難以辨認的輕甲碎片。
艾澤看着這一切，腦子裡就四個字：……我勒個去……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朝着一邊的地面呸了幾下，把嘴裡那令人難以忍受的味道呸到地面上，然後近乎呆滯地看着從他嘴裡呸出來的可疑物體——
雖然邊上全是血，可這並不妨礙艾澤清楚地看見順着他的唾液一切噴到地上的，還有令人作嘔的、非常細碎的肉末……
他看見拜倫在他面前出了事就沒了意識，隱約記得的幾個片段都是充滿了血腥而殘暴的畫面……這還用分析嗎？
光是面前的這一切就足夠艾澤判斷出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大概就是他因爲拜倫出事了就……暴走了？視野變高就說明他又一次變成了冥蛛的本體形態，然後把伊薇特和西蒙撕成碎片，最後又變回了人形形態把拜倫往懷裡一摟，這才又找回了自己的意識……這期間連過了多久他都無法判斷。
= =
猜是一回事，可看到這一切又是另一回事——他殺了西蒙和伊薇特？還是用嘴？
瑪蛋！這主角配角全死光了又是怎樣獵奇的展開？！
……對了！
墨涅呢？艾澤這纔想起自家小弟，剛想喊一嗓子把墨涅找出來，卻沒想到忽然聽見了一聲輕笑。
【呵。】
那聲音清晰得像是在他的腦袋中直接發出來的一樣——不，那聲音就是直接在他腦中響起的！正是他曾經在上一次和女先知奧莉薇亞對面碰上時聽到過那個屬於冥神的聲音！
【你打算怎麼辦呢？我的眷屬。】
冥神的聲音直接讓艾澤想起了上一回也是在這個地方，對方曾經說過的話。
他說他已經把力量借給自己了，想用——就要用足夠的代價來交換。
艾澤渙散着視線朝着前方沉默地眨了眨眼。
用足夠的代價去換的話，什麼都可以換來……麼？
他低頭去看懷裡的拜倫，王子殿下的臉一如以往的俊美，只是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血色，蒼白得就和紙一樣。他嘴角邊上屬於他自己的血已經乾涸，臉上大概是被艾澤無意識的撫摸時蹭上去血跡還有少許潤澤殘留着……
拜倫閉着眼睛，他那雙透着陽光般暖意、漂亮得如同水晶一樣的藍色眼睛藏在了眼皮之後，長而微翹的睫毛讓人有想要伸手摸一摸的衝動。
王子殿下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可透過艾澤雙手傳過來的無論是溫度抑或是觸感都只說明瞭一個事實——他的身體透着冷意、肢體也已經有了微微僵硬的感覺……
拜倫已經不會再睜眼了。
艾澤鬆開一隻手，反手摸上了自己後腰側的冥神神徽，他隱約想起了拜倫曾經撫上那個地方時指尖傳過來的微溫，艾澤也還記得那時候拜倫說過，那個象徵着冥神神徽的藤蔓狀圖騰像個秤。
現在想來，秤不就意味着平等交易麼？
用什麼代價換來想要的東西，也就是說，他作爲冥神眷屬得到的能力是“平等交易”？
整個空間裡一片靜謐，艾澤坐在血泊之中越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的被周遭的寒冷浸入，但他卻連起身去找儲物戒指翻衣服穿上的意思都沒有。
他只是安靜地坐着思考着。
如果說……用他自身作爲條件來交換，讓拜倫重新活過來……不知道這樣的方法可行性有多大。
……他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那麼在這個世界的“死亡”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反正……反正呆在這裡他也只是一個非人類，再說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到底是要鬧哪樣嗎啊哈哈哈……
艾澤垂着頭，認真地打量着拜倫的臉。
如果能成功的話這個人就會醒，可是他卻不確定他這樣做了之後他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
如果能是最理想的狀態就好了。
艾澤這麼想着，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手上稍稍用力，托起了拜倫的同時緩緩低下頭去，感覺自己的嘴脣輕輕觸上了拜倫冰涼一片的雙脣。
這和他頭一回偷親拜倫時一樣沒有得到迴應，而區別只是對方脣上的溫度而已。
這種區別讓艾澤心裡極端不適。
這個人就應該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像這樣不知道爲什麼而被自己的雙生兄弟和所謂的青梅竹馬在世人根本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死去。
艾澤摸了摸拜倫的臉，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把拜倫緊緊地抱到了懷裡。
在他自己所無法看見的地方，他後腰側的黑色藤蔓狀冥神神徽驀地一閃，隨後散發出了炫目的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沉寂的空間之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劇烈的呼吸聲。
那如同瀕死人類忽然喘過氣來纔會發出的聲音之後接踵而至的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氣聲，可即便是發出了這樣的聲音，都沒能夠引來任何注意，在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平復了呼吸之後，那人才撐着身體坐了起來。
濃重的揮散不去的血腥味讓他皺起了眉，在微微側過臉來之後，陽光一般燦爛的金髮、漂亮的臉部線條，以及那雙明亮的藍色眼睛無一不說明了他的身份——
醒來的人赫然正是本該沒了呼吸的拜倫！
他的臉上寫滿了愣怔，似乎根本無法意識到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茫然四顧之下，拜倫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在他身後橫躺着的艾澤。
青年全身上下不着寸`縷，閉着眼睛像是昏迷過去了一樣，長長的黑髮浸泡在血液裡，蜿蜒交纏的樣子讓人有種不祥的預感。
拜倫大吃一驚，近乎無措地把艾澤拉了起來，着急地拍着他的臉：“艾澤？艾澤快醒醒，艾澤！”
然而不管拜倫怎樣喊，看上去都只是失去意識而已的艾澤卻無論如何喊不醒，拜倫有些慌了神——他清楚地記得剛剛自己是經歷了怎樣的事情，也還記得自己是因爲什麼而死的……
可他卻不知道艾澤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黑髮青年只是徑自閉着眼，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說明他還生存着的事實。
不，慢着——
……死？
拜倫回想到這裡就是一驚，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心口，他就是在這裡被西蒙用長槍刺入……還有背後的魔法偷襲！
伸手一摸之下，應該受了重傷的地方卻只是鎧甲破裂，內裡皮膚卻是完好的光滑一片，先前那樣慘烈的傷勢就像只是他的錯覺一般！
拜倫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心裡惦記着醒不過來的艾澤，只匆匆掃了一眼面前着猶如修羅場一樣的畫面，便抓着艾澤的手臂將他抱在懷裡，隨後朝着一側已經重新出現並開啓了一條縫的巨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