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爺搖着摺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奇:“我說小二啊,家主之位關係重大,總得找六扇門鑑過血,找其他世家進行見證,我們才能肯定你的身份,不能隨隨便便就將家中之權交給旁人,這不是懷疑你,是必須的過場。”
因爲六扇門代表着皇權,鑑別血脈時難免有自身的立場,所以得找三個中立世家監督鑑證,以防有精通易容和改變的高手假冒家中嫡子。
由於鑑別血脈須得提前準備,要向桓州六扇門分衙申請奇人異士或材料,故而最快也得兩日後才能進行,是堂堂正正的拖延藉口。
當然,鑑別血脈非強制,都是家族自身有勢力懷疑弟子真假纔會去做。
難怪唐二爺和唐七爺都沒有太過糾纏,原來是直接上最後步驟,若是假的,自然最好,如果是真的,這兩日的時間也夠做很多事情了……孟奇思忖着,微微頷首:“無妨,小侄不急,兩三日的工夫還是能等的。”
反正兩三日之後就不關自己的事情了!
見他態度篤定,成竹在胸,唐二爺和唐七爺臉色微變,旋即正常,附和點頭,只有唐明月嘟囔了一句:“你們懷疑二哥是假的,我也能懷疑你們是假的,又不是在家中就沒辦法掉包假裝的……”
對於她的抱怨,唐二爺和唐七爺置若罔聞,半點顏色也不改。
孟奇保持着強勢冷漠的態度,沙啞追問:“恕爺爺呢?”
唐二爺略微尷尬地回答:“恕伯被老五蠱惑,參與了刺殺浣花劍派主事及親屬之事,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當我是小孩子哄啊……孟奇內心哼了一聲,看他們全都投靠王家的樣子,要說事先不知道唐老五和唐恕之事,只會讓人笑掉大牙。
孟奇不動聲色地道:“連二叔都不知道?哼。五叔和恕爺爺無視家族,肆意行事,死有餘辜。”
唐恕還沒死呢……唐二爺和唐七爺對視一眼,不過這種事情,能做不能說,一旦說破,日後需要平息浣花劍派怒火,免得魚死網破時,被拉出來當替罪羊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孟奇不等兩人說話,自顧自地道:“二叔。七叔,雖然要等鑑別血脈後,我才能接管家中之權,但你們不會阻止我去探望爺爺,祭拜祖宗吧?”
哼,說得你兩三日之後一定是家主似的……比起唐二爺,唐七爺城府沒那麼深,表情略微透露出內心的想法。
“當然可以,景侄你能浪子回頭。明白孝道,是我們唐家之福。”唐二爺微微點頭,似誇讚,似嘲笑。
在世家內。遠行遊子歸來,最先要做的兩件事情就是拜見長輩和去祖宗祠堂祭拜,唐二爺和唐七爺並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二哥,我陪你去。”唐明月想抓緊時間給二哥說說家裡的狀況。
孟奇輕輕頷首。與唐明月一起走向唐老爺子的房間。
“明月,你去召集目前在家的族人,除了擔當守衛的。都到祖宗祠堂來。”眼看就要走到唐老爺子房門前,孟奇突地開口。
唐明月正介紹完家中的暗流洶涌,忽然聽到這個吩咐,一時有點發愣。
孟奇用柔和的態度對她道:“此事詭異,須得快刀斬亂麻。”
總之,越早將事情弄混越好。
啊?唐明月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是疑惑。
孟奇見她不解,低聲道:“二叔、五叔、七叔皆投靠了王家,還精誠合作,可家主只能有一位,他們到底是被什麼誘惑?”
若真有意家主,不可能與自己的競爭對手投靠一個勢力,還頗爲合作,不扯後腿。
正是從他們無一藉助浣花劍派勢力爭奪家主之位,孟奇聞到了事情背後的陰謀氣息。
唐明月表情變得凝重:“對啊,二叔、五叔、七叔平時都恨不得對方去死,二哥,我馬上去召集族人!”
唐老爺子執掌唐家幾十年,長房的勢力根深蒂固,唐二爺縱使這段時日頻頻更換管事和護衛,拉攏長老和客卿,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完全削弱長房,孟奇正是看準這一點,才讓唐明月通知所有族人去祠堂。
望着唐明月快步離開的背影,孟奇深吸口氣,轉身推開了房門,一股濃重的檀香味撲面而來。
房間很大,窗戶全都被封上,陰沉而昏暗,空氣由於不流通而顯得沉悶,加上藥味、檀香味,愈發難聞。
“忍爺爺。”孟奇對着房內安坐的老者輕輕點頭。
這是唐忍,五大長老之一,曾經是唐家最有希望突破到半步外景的高手,但現在年老體衰,已無這個可能。
他與是唐老爺子唐忌的庶兄弟,多蒙這位兄長照顧,因此武功大成後,一直負責唐老爺子的安危,執掌唐家鎮族神兵“滄瀾刀”。
頭髮花白的唐忍看着孟奇,頷首道:“長大了,很好。”
剛纔之事,包括孟奇揭開人皮面具,坦然等待血脈鑑別,他都聽人回報了。
走到牀邊,孟奇看到了滿臉皺紋的唐老爺子,他頭髮稀疏,盡皆花白,雙目緊閉,喉嚨似有濃痰,讓呼吸斷斷續續,讓旁聽的人總擔心他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過去了。
荷荷,彷彿感應到唐二公子唐景的歸來,陷入昏迷的唐老爺子突然有了動靜,放在外面的右手輕微顫動,眼皮緩緩睜開,頭部艱難地側向門口方向。
孟奇大步走了過去,握住了唐老爺子的手,看到他雙眼渾濁,卻蒙上了一層淚光,有欣喜,有求肯,有悲傷,有痛苦,想要說話,可喉嚨始終荷荷作響,吐不出字。
不知怎麼的,看到唐老爺子的淚光,孟奇一下想到了唐二公子唐景臨死前流出的兩行淚水,盡是求肯和不甘,悲傷莫名。使人惻隱之心大作。
兩雙不同的眼睛,淚光和淚水,在孟奇腦海交錯變化,讓他有一種因果相連之感,隱隱約約之間,自己似乎成了傳遞這種因果的媒介。
“冒你身份,擔你因果……”孟奇心中突地冒起這句話,似乎明悟了少許,可又什麼都不明白。
他雙手緊握唐老爺子的右手,沉聲道:“我回來了……”
孟奇沙啞着說不下去。因爲他知道沒有那份感情投入,演技還不到位。
不過在唐老爺子和唐忍耳中,卻是他太過激動,出現了哽咽。
唐老爺子反抓住孟奇的右手,虛弱地搖了三下,重新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
孟奇等了半響,深吸口氣,站起身。對唐忍行了一禮,走向門外。
“大膽做,放心做。”唐忍望着牀上的唐老爺子,低聲道。
孟奇微微點頭。打開大門,跨了出去,一縷陽光照入,在沉悶陰暗的房間內染上一片燦爛。
世家祠堂的位置都很講究。孟奇光是看佈局,無需旁人引路,就能找到。不過也無需他如此做,嫡長子身邊自有家僕伺候。
孟奇一直保持着冷漠剛硬的態度,沒有與僕人說話,到了祖宗祠堂後,他邁步進入,只見正前和左右皆有香火牌位,中央廣闊寬敞,足可容納幾百人,名是堂,實是殿。
上了一炷香後,孟奇靜靜看着正前牌位,背對大門而立,沒過多久,陸續有唐家族人趕到,看着孟奇的背影,有的欣喜,有的激動,有的忐忑,有的憎惡。
“小二,你什麼意思?”唐明月進了祠堂沒多久,唐七爺就滿臉怒色地闖入,不明白孟奇在搞什麼鬼。
他的身邊,唐二爺臉色陰沉,幾名長老神色狐疑。
孟奇緩緩轉身,嘴脣緊繃,棱角分明,眼睛冷冽:“二叔,七叔,有的事情需要在列祖列宗和所有族人面前說個清楚。”
唐家族人們紛紛吸了口涼氣,這段時日的風雲變化暗流洶涌,他們都有感覺,但礙於不是主事者,不明白其中的關鍵,不清楚具體的事情,而近日,長房嫡子唐景要說什麼事情?
“裝神弄鬼,到底什麼事情?”唐七爺沉不住氣地問道。
唐二爺則冷聲道:“你還沒有鑑別血脈!”
孟奇淡然道:“我今日不是以嫡長子的身份發問,而是以唐家普通族人,列祖列宗後代的身份請教二叔和七叔,爲何要觸怒浣花劍派?”
“投靠王氏可以,但爲何要觸怒浣花劍派,天下武道大宗的怒火誰能承受?縱使王家來人援助,可兩個龐然大物相爭之下,即使受點波及,也不是我們這種小家族能夠承受的!你們想毀掉唐家不成?”
他越說聲音越是嚴厲。
唐家族人譁然,他們也聽到類似傳聞,可也有別的說法,不至於太過擔心,如今被孟奇證實,心中皆是忐忑,哪怕有王家庇佑,浣花劍派爲了臉面也會做過一場,到時外景交手,最先被波及肯定是唐家,血流成河絕對不是笑話。
靠六扇門?若是佔理,六扇門也不是不敢追捕浣花劍派弟子,可如果自家觸怒浣花劍派在先,六扇門很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防止交手波及無辜平民,等到浣花劍派和王家打得差不多了,纔出來調停,那時,被犧牲換穩定的也可能是唐家!
“二叔,你只是代行家主之責,如此大事,怎能輕率做決定?”孟奇喝問唐二爺。
人羣中,依附大房的族人紛紛鼓譟,一時形成逼問的局面。
這就是發動羣衆的好處。
唐二爺咳嗽一聲:“我也不想的,但老五抽了瘋,突然和恕伯圍殺浣花劍派之人,到了這個地步,只能全面投靠王氏了。”
“五叔已死,先且不論,唐恕猶活,這等揹着家族肆意行事之人,必須重處,也能緩和與浣花劍派的關係。”孟奇彷彿在發號施令。
唐二爺沉聲道:“但他已經逃了。”
“他逃了,他直系親眷未逃,必須處罰,若他不回,罰上加罰!”孟奇冷酷無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