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黑暗
黑洞吞噬一切,所有人和事物瞬間被拉長、化爲了某種扭曲凝固的光影,捲入到無限接近卻永不抵達的視界線。
“啊!”
高陽大喊一聲,從教室的課桌上醒來。
四周坐着高中生打扮的同伴們,窗外是盛夏的刺眼烈日和吵鬧蟬鳴。
講臺上的黑板上是一個無比生動的黑洞,就像一個連接着宇宙的展示窗。
“啪啪啪!”
朱雀打扮知性,戴金絲眼鏡,手持教鞭,敲打着黑板上的黑洞:
“一到天文課就睡覺!除了刷題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夢想!這可是黑洞,是宇宙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高陽。”朱雀很生氣,“去走廊罰站!”
“哦。”高陽起身往外走,經過前面的課桌,娜娜正趴在課桌上睡覺,口水流了一桌。
高陽立刻告狀:“夏老師,娜娜也在睡覺,爲什麼不罰她?”
“誰說我不罰了!”
朱雀拿起半截白色粉筆,用力一彈。
“咚——”
粉筆化爲無數白色粉末,這些粉末組成白色線條,勾勒出萬千深奧的公式,它們纏繞在一起,一邊燃燒一邊綻放出神聖的光輝,最終化爲一顆白色的“真理流星”,衝向宇宙中唯一的一張課桌和課桌上的高中生。
“哈——”
娜娜總算醒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
娜娜發現砸向自己的流星,在她漫不經心的注視下,流星慢慢減速、冷卻、變小、變形,最後成了一顆奶糖。
“哇嗚!”
娜娜一口吞掉奶糖。
“唔……”
娜娜咀嚼了兩下,忽然瞳孔放大,滿臉震驚,彷彿吃到全世界最難吃的食物。
“嘔——”
娜娜雙手掐着脖子,誇張地嘔吐,無數黑色單詞從她的嘴中跑出來。
“戰爭、饑荒、災難、疾病、衰老、暴力、仇恨、隔閡、虛榮、欺詐、傷害、剝削、奴役、墮落、污穢、悲傷、恐懼、孤獨、死亡、毀滅、虛無……”
這些黑色單詞以一種無法理解的形式展開,成爲無數平行時空中正在發生的悲慘現實,將衆人湮滅。
……
陳螢渾身鮮血,頹坐在地,懷中緊緊抱着一個沒有呼吸的小男孩。
她目光悲愴到近乎麻木,她的家鄉遭到敵機慘無人道的轟炸,淪爲一片廢墟火海,刺鼻的硝煙和凌亂的火光中,到處是死亡和流血,耳邊只有哀嚎、慘叫、痛哭、怒吼……
……
寒冷的深夜街頭,萌羊穿着髒兮兮的破棉襖,她營養不良、嘴脣開裂,臉和耳朵全是凍瘡,手指頭紅腫開裂,像是被菜刀拍碎的胡蘿蔔。
她飢寒交迫、奄奄一息,手裡舉着一個乞丐碗,瑟縮在陰冷的牆角,身邊是匆忙冷漠的行人。
“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萌羊終於沒了力氣,手中的乞丐碗“哐當”落地,她歪過頭,進入到溫暖永恆的夢鄉。
……
大地震過後的城市一片廢墟,煙塵瀰漫,警笛刺耳、哭天喊地。
在救援隊還來不及發現的一處塌房中,青靈滿身鮮血和污泥,三分之二的身體被埋在鋼筋水泥中,她那引以爲傲的剛拿下短跑冠軍的雙腿被徹底壓碎,連帶碾碎的,還有她本該有無限可能的美好人生。
她臉色蒼白,嘴脣微張,卻說不出話,只有絕望的哽咽。
……
深夜的醫院燈火通明,一場忽然出現的傳染病讓大量病人短時間內涌入醫院,所有醫生和醫護人員都被緊急叫回,已經連軸轉了好多天。
朱雀的白大褂已經變成灰色,她雙眼佈滿血絲、面色憔悴,戴着口罩快步穿過廊道,病房早已住滿,廊道上擠滿牀鋪,還有一些病人只能睡在地上。
“醫生……我好難受……救救我……我不想死……”
患者們痛苦呻吟,見到醫生出現紛紛伸出手。
朱雀卻無法迴應他們,眼下還有一場急救等着她,她必須馬上趕到。
“別擔心……會好的……會好的……”朱雀一邊說着蒼白無力的話,一邊加快腳步。
……
“來!大哥,我敬你一杯!”
紅曉曉忘了這是本月第幾次酒局,爲了一份非常討厭卻不得不做的工作,短短半年,她從滴酒不沾變成了“千杯不醉”。
“妹子豪爽!大哥喜歡!放心,這筆單子我給你最大優惠!”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舉起酒杯,一把摟住紅曉曉的腰,還若有似無地摸了一下她的屁股。
紅曉曉臉上的厭惡稍縱即逝,“來!乾杯!”
……
“啊……啊啊啊……”
駿馬徹底崩潰,在銀行大廳撒潑打滾。
他急着用錢,輕信所謂的網絡投資,被電信詐騙了十萬,醒悟過來時想再追回這筆錢卻爲時已晚。
“那是我媽的救命錢啊!我要怎麼辦啊……我的老天爺啊……”
……
“啪!”
夜場包廂,滿臉酒氣的男人一耳光扇在白露臉上,白露悶聲倒地。
一時間,沙發上的其他陪酒女花容失色、不敢吱聲。
“媽的,給臉不要臉是吧,一個陪酒女真當自己大明星了!”
男人怒氣衝衝地站起來,拿起茶几上的一沓鈔票往白露的頭上砸:“賤貨,你不就是嫌錢少麼,開個價,老子今晚要定你了!”
白露頹坐在地,她看着滿地鈔票,沉默數秒。
她微微一笑,撿起一張嶄新的鈔票,擦了下嘴角的血。
她站起來,端起一杯烈酒一飲而盡。
“哈哈!這纔對嘛。”男人開懷大笑。
“砰!”
下一秒,白露將男人的腦袋砸開了花。
……
張偉站在公司的茶水間門外,剛要推門,裡面傳出一陣爆笑聲。
“開什麼玩笑,就他還想追我,我說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分吧?”
“哈哈,那你還吊着他?”
“我就要吊着!我跟你說,張偉這種人就是賤,就愛當舔狗,給他一點希望,他能舔到地老天荒哈哈……”
“你太壞了。”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哎呀不說他了,你覺得這凱子怎麼樣,我約了今晚一起去酒吧,你也來。”
“我是想去,但得加班啊。”
“沒事,我去跟張偉說聲,我的活都是他做,多你一份不多。”
“砰!”
張偉一腳踹開茶水間的門,大步衝過去,不等同事回過神來,直接給了她一耳光:“賤人!”
茶水間門外,張偉在腦子裡幻想了一遍這個畫面,他默默轉身,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
賈博士像個瘋子,站在某科學院大門口,他大喊大叫:“那篇論文是我寫的,XXX剽竊了我的論文!”
“口說無憑,拿出證據啊!”圍觀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鸚鵡!我的鸚鵡可以替我作證!”賈博士看向自己肩上的鸚鵡:“快!告訴他們!”
“剽竊!剽竊!剽竊!”鸚鵡激動地喊着。
“哈哈哈神經病,這鸚鵡倒是很聰明。”
“嫉妒使人醜陋。”
“有病就治,你這是妄想症。”
……
深夜的房間,天狗聽着憂傷、壓抑的音樂。
牀頭櫃前全是抗抑鬱的空藥瓶,天狗已經停藥一段時間了。
他目光呆滯麻木,手拿美工刀,一下一下地划着自己的手臂。
他只能緊抓痛楚這根救命稻草,用來抵抗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虛無,讓自己找到一丁點活着的感覺。
……
“磅磅磅!”
門外,母親大吼大叫:“開門!我真的受夠了!你爲什麼不能像個正常孩子,你爲什麼要做個怪胎……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
鴉鯊窩在昏暗的房間,抓着蠟筆,認真地畫着各種魚,門外的聲音不過是白噪音。
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美好不精彩,那裡只有嘲笑、排擠、敵意和傷害。
還是這個小房間裡最安全最溫暖,他可以永遠跟他的朋友們在一起,一點都不孤獨。
……
夜店,霓虹炫目,燈紅酒綠。
年輕人們聚集在舞池中,隨着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節拍聲縱情舞蹈,名爲慾望的潮水四處流淌。
燈光昏暗的卡座上,坐着一個金髮少年,他包下了今晚店裡所有的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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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喝酒,一邊刷着手機。
一個身材火辣、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從舞池回來,在王子凱身旁坐下。
“凱哥,這條項鍊好不好看?”女人拿出手機。
“好看。”王子凱看都沒看。
女人湊上來,撒嬌道:“我想配上之前那條裙子,只穿給你看,好不好嘛。”
“好啊。”王子凱有些疲倦地歪過臉,躲開女人的親吻:“喜歡就買。”
“謝謝凱哥!”女人端起酒杯,“凱哥,祝你生日快樂!”
“你們玩得開心,我就快樂。”王子凱舉了下酒杯,“去吧。”
女孩笑着離開。
王子凱又看了一眼手機,十二點已過,終究沒等來父母的生日祝福,哪怕是一條最簡單的短信。
他似笑非笑地擡頭,重新看向熱鬧的舞池。
無數慾望凝成的潮水一層一層地衝上來,剛淹沒他的腳踝又緩緩退去。
他心中一片荒蕪。
好吵。
……
“滴、滴、滴——”
病牀上的格里高垂垂老矣、重病纏身,他瘦小的身軀插滿了管子,像是一塊腐爛發黃的泡沫板。
他意識模糊,氣若游絲,正跟死神覈對着最後的交接手續。
病牀前,坐着一個同樣蒼老又瘦小的老人,正是娜娜。
娜娜輕輕握着格里高的手,聲音沙啞卻溫柔:“老頭子,你先走一步,我很快隨你來,這輩子,還有什麼遺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