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金黃色的國槐落滿了整個塢城,偶有一陣風吹過,帶着些許花瓣兒進屋裡來。
白芷坐在病牀前,看着窗外緩緩移動的雲。聽見病房門有所響動,她轉過頭,“林醫生,你來了。”
“嗯,今天感覺怎麼樣?”林溪帶着幾個護士來查房,輕笑着說道。
“不怎麼樣。”白芷面上神情淡淡的,她把左手遞給護士,讓她給自己扎針。
最近她心臟絞痛得厲害,尤其是在晚上,幾乎疼得她睡不着覺。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很差,嘴脣也是發白的病態。
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扎滿了針眼,看得人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右手的情況更加糟糕,幾乎沒有可以下針眼兒的地方了。
尖細的針頭戳進血管帶來一陣細小的刺痛,白芷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病牀上方的支架上吊着三大瓶藥水,上面寫着讓人讀都很難讀通順的化學名稱。
“今天怎麼只有三瓶?”白芷躺下,問着旁邊的小護士。
小護士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而後笑着反問:“怎麼您還不樂意了,這少打幾瓶不是就少受點兒醉麼?這藥打了嘴裡會發苦,會降低食慾,總是不太好的。你身體虛,正好補一補。”
都是唬人的話。白芷心裡比誰都清楚。
“林醫生,我還剩多少時間可以活了?”白芷不鹹不淡的問道,像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咱們醫院會盡力爲你治療,你也要保持一個積極的態度來配合我們。”林溪避而不答。
白芷也不再問下去,只輕輕的點了點頭,“我會的。”
例行的查房結束了,林溪在心底嘆了口氣,丟下一句“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病房外,阮佩蘭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見他出來,瞥了一眼。
林溪有些不忍,“您真的要這樣嗎?藥不夠,她會……”
話還沒說完,阮佩蘭就嗤笑一聲,“我跟白芷的私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醫生來多管閒事了?我要的就是她活不下去。你有這個閒心在這兒爲白芷打抱不平,倒不如多去給幾個病人就診開開藥拿提成,好給你那賭徒老爹還債。”
聞言,林溪的臉色一變,“阮女士,您之前答應過我的,說要幫我還錢,您不能言而無信。”
阮佩蘭好整以暇的往病房的窗口裡看了看,“那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多餘的話給我爛在肚子裡。如果你不想到時候被人上門追債的話,就乖乖當個提線木偶。”
話說得很難聽,幾乎是刻薄的,可林溪敢怒不敢言。
阮佩蘭現在就是他的金主,靠他的一己之力是根本沒有辦法把父母欠下的賭債還清的,只能借用阮佩蘭的力量度過這個難關。
不僅如此,阮佩蘭甚至還答應他,等這個事情結束之後,會給他一筆五百萬的“安置費”,好讓他能夠安安心心的辭職去國外呆着,爲了他的家,爲了他的未來,現在林溪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阮佩蘭。
只有自己纔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如何跟自己都沒有關係。林溪握緊了拳頭定了定神。
阮佩蘭不斷的讓林溪給白芷減少藥量,從最開始的一天五瓶點滴減少到了三瓶,而後又變成了兩瓶。
每一天,林溪去白芷的病房裡查房的時候,都不太敢和她對視。
不知道爲什麼,他心裡總有一種感覺,白芷什麼都知道,把所有骯髒的事情都看在眼裡,只是她不說。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憐憫的看着地上蛆蟲般苟且偷生的人。
藥量減少得那麼明顯,可白芷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只一味被動的去接受。
她的面孔永遠都是淡然的,只有看到自己的小女兒的時候纔會現出一絲笑,溫柔的像是窗外的風。
白芷什麼都不在意,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她唯獨把女兒當做掌心的明珠。
那些齷齪的事情,林溪從來沒聽到她告訴女兒過一個字。
原本林溪覺得白芷會這麼慢慢的死去,但是他沒想到有天下午,阮佩蘭不知道怎麼了,大動肝火的過來讓他找一個機會把白芷的生命給了結了。
自己是個醫生啊,本是救死扶傷的,怎麼可以去謀害他人性命呢?
林溪三番兩次的勸說都無果。
“好,你可以不答應,那那些錢你也別想要了,跟你那對爛人父母睡橋洞去吧!”阮佩蘭高聲叫喊道。
“不不不,別這樣。”林溪瞬間軟下了態度,“我、我都是在按照你的吩咐做的。”
阮佩蘭嗤笑一聲,“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聽着,我最近剛知道白芷她對一種藥物過敏,你到時候就把那種藥物加到她的點滴裡就可以了。”
她略微偏了偏頭,示意手下的人把那張寫了藥物名稱的紙遞給了林溪。
後者瞳孔一緊,“這弄不好真的是要出人命的……”
“我要的就是就是她死!”阮佩蘭再次強調道。
林溪抿了抿脣角,把那張紙揉成了一個紙團,丟進了垃圾桶裡,“好,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之後我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
“算你識相。”阮佩蘭得意的掀起嘴角,“等林溪死了之後,我會把所有的錢都打到你的賬上去。到時候你想去哪個國家都沒人會阻攔你,也沒人會知道這一切。”
“好。”林溪咬咬牙,說道。
阮佩蘭心滿意足的出了診療室。
如她所期望的那樣,林溪把藥物注射進了白芷的點滴裡。
但是隻有林溪一個人知道,那個計量是不足以讓一個人致死的。
他想的是,讓白芷受點兒苦,然後展現給阮佩蘭看,告訴她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以此來幫白芷逃過一劫。
打算是好的,可林溪偏偏沒想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白芷家來照顧她的保姆在一早發現,夫人死在了病牀上,面上的表情足以告訴他們,她在死亡的過程中有多痛苦。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白芷是死於心臟病突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