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城與城
老家酒吧裡，吧檯邊忽然又陷入到沉默中，旋律怪異的電子樂顯得更加響亮。
“噢哦，又有天使飛過。”
拉基作勢地張目望了一下，打破衆人的沉默，語氣輕快地說：
“福榕村，那裡有什麼特別的呢？前幾天我去過一趟，沒什麼發現。
“不過，獵槍人死亡地點的那個垃圾場，被條子們圍了個水泄不通，我倒是沒進去過。
“那個垃圾場啊，被認爲最可能是世界之門降臨的地方。”
雷越聽着這些，面色變得更加複雜了，不由得深呼吸。
“小越，緩一緩！我說了的，不能一次都全部給你，不然你會受不住的。”
金妮又用嬌滴滴的聲音說，伸手要去拍雷越的左邊肩膀，但被他猛地一下躲開，他眼神銳厲。
她縮回了手，聲音頓時也弱了很多，“你只需要知道，我們要盡力把伱打造成一個比獵槍人還出名的明星就行了。
“所有的世界，都將會是你表演的舞臺！”金妮馬上就恢復了勁頭。
“金妮這話，有點說大了。”
莫西幹卻沒那麼樂觀，淡淡地說：
“小子，每個異體者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名氣，但不是每個異體者都能成爲明星，這是兩碼事，造星這事誰也說不準。”
“所以嘛！”金妮立時瞧向那個扎馬尾的幹練女人，哀求地叫喚：
“花花，花花……世界之門快打開了，你也知道我們沒在撒謊，加入團隊吧，就差你這位經紀人了！”
雷越不由望向花姐，自己認識的花姐是一個極爲乾脆、極爲討厭囉嗦和慢的人，走路要快，說話要快，什麼都要快。
然而現在，花姐慢了下來，似乎身陷漩渦。
花姐不說話，吧檯邊便再次陷入沉默，彷彿又有天使飛過。
這次，拉基也不出聲了，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花姐。
“你加入是一句話，不加入也是一句話。”卻是莫西幹打破了沉靜。
“讓我想想。”花姐終於擺擺手，“我承認這小子好像是有點搞頭，不愧是會讓綾莎感興趣的人。但這整個事情，讓我想想……
“我現在，只想過些平靜的生活而已……”
她嘆息一聲，轉過身，往倉庫大門那邊走去。
“……”雷越看着離去的花姐，看看另外三人，其實也是突然面臨着一個重大抉擇。
他們說的這個事情，搞，還是不搞？
儘管現在的事態與經過基本明朗，但他心神不定，也無法一下作出決定。
當下，雷越快步追向花姐，“我去跟花姐談談。”
“去吧去吧，你今天知道得夠多的了，明天早點過來。”拉基擺擺手，不作強留，卻似乎有百分百的信心他會回來。
金妮也不留人，只是溫柔地說：“快點回來喔，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快走出倉庫大門的時候，雷越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邊的莫西幹坐得端正，早有意料般望着他。
兩人的眼神一下接觸，都察覺得到彼此心境的複雜。
不只是今天的事，還牽涉了太多的過去。
“……”雷越收回目光，大步走出了這個老舊的倉庫。
他沒有遭到誰的阻攔，也沒有發生什麼異象，肩上的烏鴉繼續一動不動，腰包裡的手槍越感沉重。
“花姐！”
雷越在小巷路里奔跑了起來，試圖叫住那個大步流星的女人。
只是花姐頭也不回，不耐煩地罵道：“自己哪裡涼快哪裡去，別跟着我！今天都沒工開了，我要想事情。”
“哦。”雷越腳步漸停，茫然地看着花姐走遠了。
然後，他這才腳步很慢地走出陋巷，漸漸來到外面熱鬧的街道，望着人來人往、車來車去的景象。
人們都步伐匆匆，逛街的、看手機的，不知道這座城市快要發生鉅變。
而且是會震動整個世界、整個人類文明史的巨大變故。
“……”雷越這麼想着，仍然感覺有些夢幻。
他看了看肩上的烏鴉，問道：“朋友，你說呢，爲什麼是東州，爲什麼是福榕村？”
這隻黑鳥只管沉默，沒有給他任何的迴應與示意。
“好吧，你也不知道。”
雷越擡動腳步，就這麼流浪般走在路上，看看路邊這裡，看看那裡。
他留意着，會不會街道邊的哪家店鋪、哪個路燈就是突現現象，其實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事物。
會不會路上的哪一夥人，就是從幽靈門非法越界的異鄉人……
從早上到下午，再到了夜晚。
夜幕降臨後，雷越坐在影視城北門廣場裡的一張休息長椅上，望着滿街的霓虹閃爍，望着遠處密集的高樓大廈。
突然，他感到身邊有霧氣拂了拂，霍然轉頭看去。
只見隔着幾個位子開外，綾莎也坐在椅子上，沒什麼表情，腳下踩着那塊黃色滑板。
她沒說話，他也不知說什麼好，沉默又臨。
今天的天使真多……雷越心裡這麼想，還喜歡到處亂飛。
過了一會兒，綾莎忽然說道：“你聽說過一個傳播現象麼，叫‘百猴效應’。”
“沒有。”雷越搖着頭，看了看她，見她翻轉了下眼眸，講了起來：
“一個與世隔絕的荒島上，有一天，一隻猴子貪好玩，用一塊石頭去砸一個以前從來不會去碰的椰子。
“砰，砰，砰，椰子被砸開了。”
綾莎微沙的嗓音，也似蒙着一層迷霧。
“那隻猴子發現了椰肉，試了試，好吃，從此就也吃椰子了。
“島上其它猴子看到、聽說到，也學會這麼做，一傳十，十傳百。
“當島上有一百隻猴子都學會了，突然，不管是其它荒島上的猴子、動物園裡的猴子，整個世界所有猴子，全都一夜之間都懂得用石頭砸椰子吃了！”
她轉目地望來，“百猴效應。”
雷越聽得微笑，思索着她的意思，擡頭望向黑沉沉的夜空，說道：
“量變引發質變？就像這個城市，當異質越來越多，一夜之間全世界都會，全部變了……”
“我是說，椰子好吃。”綾莎聳了聳肩，“不然哪有猴子會跟？
“如果這座城市會變、這個世界會變，那也是人們渴望它變，我是這個意思。”
她說着站了起身，扔給他一塊黑色滑板，“跟我來，我帶你去砸點椰子。”
“哦？”雷越皺着眉頭，起身，踩着了滑板，跟着那道彩發身影滑動開去。
他們滑在廣場上，又從廣場滑到了街道上，從來往的行人旁邊滑過。
“看着了。”綾莎忽而說，“你不一定能看到，試試！”
突然，雷越只見她雙腿交替地猛蹬路面幾下，控制着滑板幾乎飛速而去。
與此同時，本就瀰漫夜街的淡淡白霧變得更加濃烈，就連路燈與霓虹燈光都難以穿透。
咔噠！他腳下的滑板突然一翹，幾乎控制不住，身體歪了歪，像坐車時顛簸了一下，視線搖晃。
“啊！”雷越看到，驟然間，前方重影疊疊，整個世界好像在左右上下地晃動。
他的眼睛瞪大，看到了幻象般的景象變化：
街道上的人們突然變多了，滿街都是一羣羣形形色色的人來往走過，比肩接踵。
但原先的路人和突現的路人好像互相看不到，他們相撞的時候，彼此只是穿體而過的夜霧魅影。
雷越望着人羣，望着同時出現在遠處的那些巨型大廈、霓虹屏幕與招牌，紅、藍、黃、紫等各種色彩一同閃爍，
有嗡嗡響的蜻蜓外形的血肉無人機在夜空中飛過，有蠶繭般的血肉袋子垂掛在臨街商鋪的櫥窗裡……
藤蔓、荊棘、各種植物，在霓虹都市中也四處可見。
路邊有着熱鬧的大排檔棚屋，煙霧瀰漫，宵夜的客人三三兩兩，談着什麼，全然看不見另一些拿着手機看的路人匆匆穿過。
城市與城市，彷彿有兩個城市重疊在一起。
“這，這是？只有我看到，還是？”
這時候，雷越看到了一些異體者卡牌，就顯示在一棟高樓的外牆巨型電子屏幕裡，五光十色。
卡牌不斷地變換，閃過一羣炫目矗立的男女身影，那似乎是個廣告：
【全明星之夜，等你到來】
“看到了嗎？”綾莎滑到了他旁邊，留意着他的反應，眼眸裡神采奕奕。
“你看得到是吧，今天你上了些課，異質又有增多，你的空牌反應更大了。”她說。
“這，是你的能力？”雷越心跳很快，又驚訝又激動，環顧着周圍的夢幻景象，“這是什麼地方？”
“蔓延城。”綾莎說道，“主界域那邊的一個大都會，也是將會與東州重疊一起的城市。”
“所以，這不是我的幻覺……”雷越喃喃道，沒有拿出手機來探照，也沒有去詢問肩上的烏鴉朋友，“這不是幻覺。”
“現在的狀況，你應該都知道了，自己選吧。”
綾莎又說了一句，就用力一蹬路面，控着黃色滑板往前面滑去了。
選？雷越的爛臉上，漸漸地咧起了那種被人說瘮人可怖的笑容。
自己不是早就選了嗎，這不就是改變命運的機會麼？
“我覺得，這個世界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他也伸腳蹬向地面，向着前邊的綾莎大喊，“這椰子，好吃！”
那邊，綾莎回頭看了看，那張被彩發半遮的漂亮臉容上，露着一個明麗的微笑。
她腳下加速，踏着滑板不斷地穿行在奇異夜街上，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霧中行人身影。
這個少女，似乎身處東州，又似乎身處於蔓延城。
雷越笑着追上去，卻總是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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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