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盡過一天當父親的責任,無論是對自己的養女,還是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活到今時今日,回首過去,如此的不堪。
季曼正在往絕路上走。
他不能見死不救啊。
他相信自己女兒的本質不是壞的,只不過,是暫時的利慾薰心罷了。
得知季曼是個那麼壞的人,他更不放心現在就離開。
高大的人影來到眼前,方有財才擡頭,見到自己的女婿。
才短短的半天,他眉宇之間填滿了滄桑之感。
霍連城拍拍他的肩膀,帶着點安慰的意味。
坐到他的旁邊去,姿態自然,背靠着沙發,隨意地蹺起了二郎腿,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拿出一根,遞給方有財。
“吸一根吧。”他說。
方有財接過煙,霍連城拿出打火機,“嘣”地一聲,明藍的火焰在他的眼前竄動,他親自爲岳父點菸。
自己再點一根,二人默默地抽菸,各有所思。
一根燃到盡頭,方有財將菸蒂弄熄。
霍連城終於開口:“有些秘密要麼儘快說出來,要麼這輩子都不要說,如果下定了決心,就不要再動搖。”
他慢條斯理,意味深長地對方有財說道。
方有財身子一僵,整個人徵住。
他甚至不敢轉過臉來,面對自己女婿那抹犀利敏銳的眼神。
也不敢想象,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真相?
方有財正在愣神,霍連城便立了起來。
沒想到他只說這麼一句話,便要離開。
“爸爸,您明白了嗎?”
方有財擡眸望着他,霍連城俯視着他,深眸彷彿已經洞悉一切。
“明,明白。”
……
霍連城滿意地點頭,對他微微勾起一抹客氣的笑容,微乎其微:“好了,別想那麼多,可晴會擔心你,你記住,你不開心,她也會不開心,如果你有事,她的心會痛,她是你的親生女兒。”
他說完這番意味深長的話,便離開了房間。
方有財呆坐在那裡,久久回味着女婿的話。
片刻之後,他恍悟地笑了起來。
原來,他的女婿早已經洞悉一切。
他以爲自己把這個秘密收藏得很好,其實,這個早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秘密。
所幸,這個男人深愛着自己的女兒,方可晴。
他在那一刻完全可以明白霍連城一直沒有戳穿自己、將事情揭穿的苦心。
他跟自己一樣,覺得現在的生活,對於方可晴來說,無疑是最好的。
霍連城愛方可晴,無論她出身貧寒,或是富有。
所以當他知道方可晴纔是南宮家的五小姐,是南宮老爺子唯一女兒的遺孤之後,他並沒有爲了得到南宮家的助力,或是爲了對付揭穿季曼而告訴南宮家這個真相。
對於方可晴來說,不知情,纔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他不願意讓自己的老婆知道,她一直深愛和懷念着那位已逝的母親,那位曾經好賭如命,害她因爲被追債而漂泊多年、現在終於改邪歸正的父親,當年在一念之差間,將她從親生父母的身邊帶走,把他們的親生女兒換了過去,過上富足的生活,她的養母甚至到臨終之前,都沒有告訴她的真正身世。
方可晴擁有一顆美麗光鮮的心靈,她從不埋怨過自己的出身,哪怕他的父親因爲欠債累累而差點害她走至絕路。
現在,她擁有屬於她的幸福,有疼她的老公,不久的將來,她有自己的孩子,家庭樂也融融,孝順父親,孝順婆婆,她的日子可以一直這麼幸福美滿下去。
又何必徒增煩惱?
把真相告訴她,讓她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當年到底有多自私,爲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而把她帶到這個常人難以想象的家庭來嗎?讓她知道自己生來是個千金小姐,告訴她,她這些年所受的苦本不應該是她所承受的嗎?
她的生父生母已經不在人世,而且,她不需要南宮家五小姐這個身份來粉飾自己。
她是他霍連城的女人,是帝國集團的女主人,現在,她妻憑夫貴,將來,她母憑子貴,這一輩子,她都註定高高在上,如果她願意,她可以過上任何一種生活方式。
他會隨她的意,會跟隨着她的步伐,尊從她的意願。
除此之外,還有重要的一點,是霍連城決定隱瞞方可晴的原因。
方可晴生父生母的死,是他的父親間接造成的。
他們倆家之間,竟然有這樣的仇恨。
他不願意方可晴面對這樣的現實,更不願意上一代的恩恩怨怨,繼續延續到他們這一代,甚至他們的下一代。
答應了不再有事瞞她,可是,這一次,他做不到。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考慮,不告訴她實情,是最好的選擇。
現在,她需要一個安靜和快樂的環境,來好好養胎。
他沒有干涉方有財的決定,坦白,還是不坦白,全是他的自由。
不過,事情是越鬧越離譜了,方有財這樣猶豫不決下去,他只怕會出事。
所以他纔對他說了剛剛那一番話。
既然已經決定了隱瞞,就永遠隱瞞下去。
他和他都已經心知肚明瞭……
深夜,女人早已經入睡,肯定是因爲憂慮她爸爸的情況,所以明明酣睡着,眉宇之間一縷憂傷揮之不去。
翻了個身,眉頭乾脆蹙了起來。
他坐到牀邊,伸出長指,溫柔地撫平她的眉頭。
另一隻手,輕捂住她隆起的小腹上。
“寶貝,好好地睡吧。”
他要讓他們倆母子無憂無慮地在他的保護下生活。
所有的煩惱,都由他來承受……
一夜之間,方有財看上去竟蒼老了許多。
一夜白頭,令人唏噓。
方可晴如果還是單純的認爲,自己的父親是因爲對季曼過於迷戀而變成這副模樣,那麼她就真的是傻貨了。
她隱約知道爸爸還有事情瞞着自己,而這件事,與季曼有着直接的關係。
到底是什麼事呢?
爸爸對季曼,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感情?
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到那個令人震驚的真相。
方有財從那天起,變得更加沉默不言,精神頹然。
只是任方可晴怎麼旁敲側推,他都不願意透露半個字。
方可晴沒有了辦法,只能夠變着法子去哄自己的父親開心……
近來季曼的氣焰收斂了不少。
虎落平陽被犬欺,金烈得了大權,又抓住了她的致命把柄,她求着金烈不要戳穿自己的虛假身份,因爲處於下風,她最近受盡金烈的侮辱,甚至虐待。
金烈的復仇慾望,比她想象力還要可怕。
她在得勢之時,曾經對他頤指氣使,現在,風水輪流轉,她的境況可想而知……
這天,西院門口。
方可晴與季曼偶遇。
打算去探望霍夫人和霍傾城,沒想到卻在這裡碰上了多日不見的季曼。
季曼自然沒有了當日的意氣風發,現在的她,尤如喪家之犬。
聽說她被金烈虐打,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脖子上有幾條明顯的劃痕,看來,她剛剛又遭到了金烈毒手。
但是,見到方可晴,她仍然不肯認輸地,仰首挺胸。
“很巧嘛,霍太太。”
率先開口,她不想把勢頭都輸掉。
方可晴冷冷看着她,目光裡沒有任何一點的同情。
她落得如此下場,是她活該。
方可晴只盯着她,停住腳步,沒有要跟她寒暄的意思。
季曼臉色微變,輕輕哼了一聲,抓着她的名牌包包,仰首挺胸地與方可晴擦肩而過。
只是,以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
視線落到方可晴的小腹之上。
她身穿一條寬鬆的連衣裙,可是,肚子卻仍然有點明顯。
季曼臉色鉅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何濤和子華連忙上前,護在了方可晴的面前,害怕她做出什麼動作,或者耍什麼花樣來傷害方可晴。
季曼一雙美目仍然死死地盯在方可晴的肚子上,直直地搖頭。
不,不會是真的!
“你,你懷孕了?”季曼眼神怨毒地看着方可晴,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氣得發抖,妒忌得發抖,恨得發抖!
方可晴退後了一步。
顧及孩子,她防備着這個陰毒險惡的女人。
現在要掩飾已經掩飾不了,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眼裡沒有挑釁之意,也沒有譏笑之意。
冷漠,卻也平和,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問你呢!你是不是懷孕了!”季曼大吼了起來,怒瞪着她。
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憑什麼?她過得那麼不堪,那麼的屈辱。
方可晴卻幸福地懷上了她夢寐以求的寶寶。
本來,爲霍連城懷孩子的人應該是她!是她!
季曼身上極具攻擊意味,何濤和子華已經握掌成拳,高度戒備起來。
方可晴無語地一笑:“季曼,你現在該關心的,是不是你自己?”
寧願過着這種生活,也不願意離開帝豪苑,到底是爲了什麼?
難道還對霍連城死心不息嗎?還是仍然覬覦着霍家的一切?
季曼冷笑,咬牙切齒地想要逼近她,被何濤和子華擋住。
“金太太,請冷靜。”何濤一臉冷漠嚴肅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