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杜均之前好像也有問過。
喬以恩記得她也回答過,雖然當時回答的時候,明顯帶着一絲惱怒和氣憤,但所說倒也不假。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總是重複問這兩個問題,這對他很重要嗎?
現在整個人都清醒了,對於他這個問題,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是很想回答。
杜均沒有因爲她的沉默而繼續追問,好像方纔那個問題他根本就沒有問過一樣,也可能他只是隨便問問,根本就沒有想要從她口中聽到答案。
房間裡又開始安靜起來,但兩人都知道對方沒有睡着。
可能是因爲這一整個晚上經歷太多,也可能是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裡一時無法安然入睡。
喬以恩喜歡側躺着睡,以前很多時候她都是這麼側躺着入睡,白季寒很晚回來的時候,總會十分小心翼翼地從背後貼上來摟着她入睡。儘管他動作已經十分輕,但她每次都知道他回來了躺在她身邊了。
卻也因爲那是她所熟悉的人,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繼續入睡。
她十分享受那種被白季寒呵護的感覺,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孤獨。
此時,屋子裡的燈已經熄滅了。她依舊側身躺着,正好朝着地上的杜均這一邊,剛好可以隱隱看到他的身影。
他也是側身睡着,卻是因爲背後有傷無法平躺。他背後沒有蓋被子,只是隨意地搭在腰間。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就那麼突然地翻過身來,目光直接掃向她。
被他突然翻身、突然看向她的動作驚到!喬以恩迅速閉上眼睛,緊緊地咬住脣瓣。
她還是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大膽,骨子裡天生的害羞因子讓她無法在與異性同室而居的時候,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
她慌亂地閉上眼睛之後,感覺到杜均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也只是停頓了一小會兒,很快便移開了。
她想,他可能是側在一邊睡時間久了有些不舒服所以翻個身而已,現在應該已經準備要睡了吧?
可是,生爲醫生,有時候真的見不慣病人某些不聽話的舉動。
她皺了皺眉,低聲說道:“杜大哥,你背後有傷,今夜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以免傷口矇住無法透氣,也爲了避免交叉感染,你受傷的位置今夜還是不要蓋被子。所幸現在天氣還不是很涼,如果實在冷得受不了的話就蓋一下吧!我明天問一下石大娘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診所,去替你買點藥回來。”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壓得很低,似響在遙遠的地方,又似響在耳畔。
杜均恍然睜開雙眼,卻沒有擡眸看她,只是直視着前方低聲應道:“嗯。”
聽到他如此乖巧迴應的聲音,喬以恩嘴角微彎。
所幸還沒有睡意,她好想有人陪着說說話,便輕輕地開口問道:“杜大哥,你困了嗎?”
像是生怕他不耐煩聽她囉嗦,又緊接着說道:“要是不困的話,我們聊聊天吧?”
她都這麼說了,她不相信杜均還會拒絕。
過了好一會兒,杜均都沒有開口說話,那就是默認不困,可以陪她聊天。
喬以恩一高興,似乎有點兒忘記想要聊什麼了。
她睜大眼眸看着頭頂上方,想了許久,突然出聲問道:“杜大哥,你爲什麼會在那輛列車上?從t市到s市根本就要不了多久,一般人應該不會選擇坐火車。”
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困擾着她,只不過之前一直在逃亡,而且她跟他也沒那麼熟,所以不好意思打探別人的隱私罷了。
這時候反正是睡不着,就想着問一問。
杜均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直沉默着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房間裡的安靜讓喬以恩一度以爲他已經睡着了,本來也沒想着他一定會回答,所以也談不上失望。
只不過,對他的高冷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可是,就在她放棄的時候,杜均卻突然輕柔地開口道:“因爲一個人。”
他的聲音不似初見時那般冷冽,反而帶着一絲虛無縹緲的空洞。
喬以恩從來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
她有想過,也許是因爲他感覺一時新鮮好玩所以選擇坐火車,也可能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卻從未想過他會說是因爲一個人。
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他會因爲一個人而選擇坐火車呢?
不知道爲什麼,對於杜均這個人,她很想去探究。也許是因爲他身上總是帶着一股神秘的色彩,也許是因爲他這麼不遺餘力地救她,讓她困惑不解。
“因爲一個人?”最終,她帶着疑問的語氣重複一遍他的話。
像是陷入回憶一樣,杜均並沒有立即開口替她解惑。
而她對他的故事非常感興趣,也不急着催促,而是藉着窗外的點點星光安靜地看着他,靜靜地等着。
講故事總要醞釀好情緒吧?她有這個時間去等,因爲她覺得他的故事值得她等。
杜均終於開口了,聲音如方纔一般既輕又柔:“她是我壓在心底,最深沉的愛。”
一句簡短的話,就足以將她心底的疑惑完全解釋清楚。
壓在心底,最深沉的愛。
那得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化成一句看似簡單卻如此艱難的話?
喬以恩沉默了,她想過,可能人人心裡都有一段深深埋藏的感情,一個永遠難忘的人。既然有這樣一個人、一段情,那再去做一些理智上無法解釋得通的事,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她並沒有再繼續去問,她怕觸及別人的傷心事。
然而,她不問,杜均卻自己說了起來。
“她喜歡坐在火車上的感覺,她說,在火車上放一杯水都不會倒很好玩。她特別喜歡坐在走廊上的車窗邊,看着不斷倒退的景物,她說那種感覺跟坐別的車看到的都不一樣。”
從認識杜均以來,這一整個晚上他大多時候都是一副高冷的面孔,雖然有時候會時不時毒舌地一句話點出關鍵所在,但卻沒有像此刻這樣心平氣和地說出這麼大一段話。
喬以恩詫異的同時,很輕易地覺察到,他口中的“她”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加深入他心中。
因爲他說起“她”時,不止語氣變得格外輕柔,就連整個人也放鬆許多不再像之前一般冷冽生硬。
這個時候,喬以恩總算相信那句話,硬漢子也有真柔情的時候。
杜均最初給她的印象可不就是一個硬漢子麼?現如今他說起這番話的時候哪裡還有半絲硬氣,完全化身一個柔情的軟漢了!
對他改觀的同時,也對他口中的“她”好奇起來。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竟能讓這般冷冽的男人說起時變得柔情似水。
陷入回憶之中的杜均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頓了頓又繼續道:“那時候,家裡根本就不同意我們在一起,爲了自由我們便私奔了!還記得第一次跟她一起坐火車就是因爲害怕被家裡找到,所以才選擇坐火車離開。可是,我們坐了一天一夜的車,自以爲逃得夠遠了,到最後卻還是被抓了回去!雖然一天一夜的時候都在車上,可我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難受。只不過,從那以後,我們便再也沒有能一起坐火車。”
他說着頓了頓微微擡眸看向她:“你說,若是我們當時有今天的運氣能夠順利逃脫,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會不一樣?”
雖然屋子子很黑,喬以恩根本就無法看清他的臉,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眼睛正盯着她。
他沒有跟她講他們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但從他的語氣裡可以聽出來,這個愛情故事到最後肯定是個悲劇。
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並不喜歡悲劇,所以她沒有接着問下去。
對於他假設的如果,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原來,他還真和某個姑娘私奔過,那她今天被當成跟他私奔的對象,還成功地逃脫了後面追捕的人,是不是也算是彌補了他當年沒有成功的遺憾?
可惜,她並非他壓在心底深深愛戀着的姑娘。
之前她就跟楊美嬌說過,在她的世界裡沒有如果兩個字,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杜均那個假設的如果。
她抿着脣藉着窗外的點點星光看向杜均,淡淡地開口道:“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時間永遠都不可能倒轉回去再重來一次。”
也許她的話太過於無情,但一個人不能永遠都將自己埋藏在過去的陰霾之中,那樣只會讓他錯地沿途更多更美好的風景。
聽了她的話,杜均輕輕地笑了一聲:“你知道嗎?她當時若有你今天的勇氣跟我一起跳下那輛列車,結果肯定會不一樣。”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與彷徨,讓人聽着竟有些不忍心。
喬以恩想不到,杜均和心愛的姑娘當初竟然也面臨過今天他們一樣的場景。
若說勇氣,多年前的她肯定也是沒有的,但如今她有了牽掛有了心心念唸的人,自然也就有了豁出一切的勇氣。
“如果你心底裡有更重要的東西佔據恐懼,自然就會壓倒恐懼成爲主導。可能當時的你還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吧!”她淡淡地說。
因爲她的一句話,杜均徹底陷入了沉默。
他擡頭靜靜地望着窗外,心中悠悠嘆道:那現在呢?現在他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