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以恩知道,喬老爺又將她錯認成喬以心了。
原來,喬老爺是叫她“心兒”的。
這樣親暱的稱呼是以往沒有人叫過的,這時候聽喬老爺子叫出來,只感覺格外地親暱。
她不知道是他意識不清楚,還是他在自欺欺人,明明以前見到她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橫眉冷眼。
可今天他卻突然朝她笑得很和藹:“心兒,過來,過來爺爺這邊,讓爺爺好好看看你。”
喬以恩微微愣了愣,她很討厭這種被人錯當成喬以心的感覺,特別是在昨晚聽白季寒講了那些過往的事之後。
可是一想到今天來這裡的初衷以及喬北鳴在樓下跟她講的話,她就無法退縮。
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牀邊坐下,僵硬地朝喬老爺子伸出手。
在喬老爺子一片冰涼且充滿褶皺的手握住她的手時,她的身體猛地僵了僵。
“爺爺,我將心兒帶回來了,你高興嗎?”身後喬北鳴的聲音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
喬以恩知道,他根本就是發現她的僵硬,所以才故意突然出聲跟喬老爺子說話,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讓他感覺到她的僵硬。
她不知道他這麼做到底是出於真心想對喬老爺子好,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儘管心裡對喬老爺子過往的爲人處事十分瞧不起,但爲了自己來此的初衷也知道必須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朝喬老爺子柔聲喚道:“爺爺。”
以前也不是沒這麼叫過他,這時叫起來也不是特別拗口。
“好!好!好!呵呵呵!”喬老爺子高興得連笑三聲,眼都笑眯起來。
結果,一個氣不順立刻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爺爺!”
喬以恩和喬北鳴同時驚叫道。
喬北鳴眼疾手快地奔到牀的另一邊,扶着喬老爺子給他順氣,體貼得就像真正的子孫一樣。
喬以恩也驚得站起來,只不過動作沒有他快,所以只能僵硬地站在一旁。
喬老爺子順過氣,在喬北鳴的幫助下坐起身靠在牀靠上,然後朝他揮了揮手,喬北鳴便會意地點了點頭朝門口走去。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喬以恩,那一眼竟包含着一絲警告的意味。
喬以恩沒有理他,收回目光看向喬老爺子。
“心兒……”喬老爺子目光和藹地盯着她,柔聲說道,“過來坐爺爺身邊。”
他氣雖虛,說話聲卻清楚得很,而且還十分溫和,看着她的眼神除了和藹之外,還顯得十分慈祥。
喬以恩從來沒有被像他這樣的長輩用如此寵溺的眼神看過,這讓她有一種化身爲喬以心之後的即視感。
那是一種被家人捧在手心裡的珍視感,這種感覺是白季寒無法給她的。
原來,她也是需要親人的珍視愛護,她一直以爲只要有白季寒,就什麼都不缺了。
感覺到喬老爺子的友善,喬以恩幾乎短暫地忘了他這個人本身的惡行。
她輕輕地在他牀邊坐下,握着他的手柔聲說道:“爺爺,你身體好些了嗎?”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自然地就說出關心的話,就是想到就說了,一點兒也不摻雜什麼假意的成分。
喬老爺子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笑眯眯地說:“爺爺身體很好,你放心。”
他摸着她頭的時候,給她的感覺跟平時白季寒摸她頭時感覺完全不一樣,她想這種感覺應該唯有親近的長輩才能給她吧?
這種感覺她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現在卻以喬以心的身份體會着,有點諷刺。
喬老爺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開口說道:“心兒,爺爺的身體恐怕是不行了……”
“不會的,爺爺!”喬以恩緊張地說,“您的身體一定會越來越好。”
“呵呵呵!”喬老爺子笑了幾聲,盯着她認真地看着,看着看着眼角忽然滑出幾滴眼淚。
“爺爺,您怎麼了?”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喬老爺子,喬以恩心裡一陣不舒服。
喬老爺子收起笑,雙眼有些恍惚地看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撫上她的臉。
他的手褶皺很多,摸在臉上不像白季寒的手那麼舒服。
喬以恩以爲自己會很討厭這種被不相干的人親近的感覺,卻不想她並不十分討厭。
“心兒,你跟你母親長得很像。”喬老爺子突然嘆了口氣,“看到你總會讓我想起你母親。”
喬以心的母親,那不就是喬老爺子的小女兒?
原來,她不僅跟喬以心長得很像,還跟喬老爺子的小女兒也長得很像。
一時之間似乎有些什麼東西閃過她的腦海,可當她仔細去捕捉的時候卻什麼也抓不住。
這種感覺很不好,她直覺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卻怎麼也想不起到底是什麼事。
喬以恩輕輕地眨了眨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去想。
想不起來卻非要去想,那是爲難自己,自己何必爲難自己呢?
“爺爺。”喬以恩認真地盯着喬老爺子,低聲問道:“我母親叫什麼名字?您能告訴我嗎?”
喬老爺子輕輕地嘆出一口氣,啞聲說道:“喬思沁,你的母親叫喬思沁。”
喬思沁,原來喬以心的母親叫喬思沁。
聽這個名字,感覺得到那應該是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可她當初到底是怎麼有勇氣未婚先孕,離開出走獨自生下喬以心呢?
“她現在還活着嗎?”這個問題一直困繞在她心頭。
自從在咖啡館聽傅明珠說了喬以心的故事之後,她就很想知道當年喬家人在找到還是嬰兒的喬以心之後,到底有沒有確定喬思沁已經死了。
喬老爺子悠悠嘆一口氣,不確定是說:“或許吧!”
他這個答案出乎喬以恩的意外。
到底是或許還活着,還是或許已經死了?
可是不管什麼意思,喬老爺自己都不能確定吧?
喬老爺子的精神好像比方纔好一些,也許是因爲他有“喬以心”的陪伴,所以精神纔好起來吧!
他一邊輕輕地拍着喬以恩的手,一邊悠悠說道:“心兒,爺爺這身體其實硬朗着,就是心裡有事兒所以才這樣。你知道爺爺這些年來一直有三大心病嗎?”
他的聲音悠遠綿長,其中透着無盡的悔意。
喬以恩下意識地問道:“哪三大心病?”
喬老爺子擡頭看一眼窗外,又是輕輕地一聲嘆息。
他目光灼灼地一直望着窗外,突然不說話了。
喬以恩等了許久他都不作聲,以爲他不想說了。雖然有點兒好奇,卻也沒有追問。
忽然,喬老爺子緩緩地收回目光,看向她悠悠開口道:“第一個心病就是爺爺早夭的兒子,爺爺很後悔當年沒有好好的看護好他,讓他年紀輕輕就離開這個人世。”
第一個心病是早夭的孩子,也就是他的二兒子,這個二兒子的事喬以恩大概知道,她曾經聽傅明珠說過。
看着他傷心地抹眼淚的動作,喬以恩出聲安慰道:“爺爺,人死不能復生,二舅已經過世那麼久,您應該要放寬心。況且那也不是您的錯,您不要自責。”
“不!”聽她這麼說,喬老爺子突然激動起來,“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咳咳咳……”
喬以恩一下愣住,知道他的身體不易激動,連忙安撫道:“爺爺,你別激動,先喝點水。”
牀邊的桌子上放着水壺,裡面的水是溫的,她倒了一杯送到他脣邊。
喬老爺子就着她的手喝下大半杯水,這才收斂起激動的氣息。
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喬以恩的手背,安撫道:“心兒,爺爺沒事。”
接着他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悠悠開口道:“爺爺的第二大心病就是你下落不明的母親,爺爺真的很後悔當初跟她大吵一架將她趕出家門,如果爺爺當時好好跟她說話,她就不會離家出走,也不會落得個生死不明的下場……”
喬老爺子在說在這裡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鼻涕眼淚流得一張老臉都是。
看到這樣的喬老爺子,喬以恩突然感覺心酸酸的。
好吧!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爺爺,您別難過。”喬以恩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安慰道,“我相信我母親一定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她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看您的。”
不知道道爲什麼,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喬老爺子聽到她安慰的話,淚痕未乾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就你這丫頭還會安慰爺爺。”
喬以恩見喬老爺子恢復精神,朝他笑笑,軟糯糯地問道:“爺爺,您還有一件什麼心事呢?”
“哎……”喬老爺聞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轉頭雙眼無神地看着窗外。
喬以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卻看得出來,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到底喬老爺子的第三塊心病是什麼呢?竟會讓他這般難以啓齒?
難道跟喬以心有關?
可是不對啊!
她現在不就扮演着喬以心的角色?
喬老爺子既然將她當成喬以心,就不應該將喬以心當成第三塊心病纔對。
那麼,喬老爺子的第三塊心病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