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浸在杜均生死不明這個消息之中的喬以恩,聽到那陣魔音似的大笑,整個身體猛地一顫,緩緩地轉頭看向那扇艙門。
她一眼就看到從裡面走出來的老人。
眉宇間閃過一抹掙扎,她恍惚地從甲板上爬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身中黑色中山服的老人,眼中滑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是誰?
爲什麼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樣?
“你是誰?”
白季寒雙眉緊鎖,直勾勾地盯着老人,問了出來。
眼角的餘光看到喬以恩從甲板上站起來,便不動聲色地朝旁邊跨了一步,將她護在懷中。
喬以恩心細地感覺到他的守護之意,若在平時一定很心暖,可此刻她真的一點兒也暖不起來,她整個人就像浸在冰水之中一樣,涼透了。
杜均死了,他真的死了。
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個非常不能接受的事情。
從船艙裡走出來的那人杵着柺棍,一瘸一拐的,竟然有腿疾。
這倒是令人有些驚訝。
不過,這還不算令人最驚訝的。
讓人更驚訝的卻是,他身後跟着走出來的人。
“雙雙!”
喬以恩猛地一驚,朝前跨出一步。
下一刻,卻被白季寒一把拉了回來。
“別去。”他涼聲道。
“可是,雙雙……”喬以恩雙眼緊緊地盯着老人身後的白予雙,一臉焦急,“他怎麼會在這裡?”
“……”
白季寒皺起眉頭,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他是知道,喬以恩將白予熙和白予雙看得有多重要的。
如今白予雙突然出現在這裡,他真的無法跟她解釋。
見白季寒不說話,喬以恩又將目光轉到白予雙身上。
“雙雙……”
她緊緊地盯着白予雙,一臉緊張。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走在白予雙前面的老人就是德叔口中的老爺,杜均口中的父親。
那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人,經過方纔那場劫難,她怎麼可能還不知道。
雖然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可他那眉飛入鬢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此刻見白予雙跟在他身後,自然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反倒是白予雙本人,沉默地跟在那人身後,一點兒害怕的神色也沒有,舉手投足間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感受到她擔心的目光,白予雙稍稍擡頭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安然無事之後,緊崩的小臉稍稍放鬆下來,呈現一抹欣慰。
“別動。”
白季寒摟住喬以恩想要奔過去的身體,鎮定地在她耳邊說。
“……”
喬以恩回頭看向他,竟然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擔心。
她眼中滑過一絲責備。
兒子好好地呆在他身邊,這時候怎麼會到這裡?
就算是不知情,可如今在這裡看到兒子,他怎麼能做到毫無表情,一點兒都不擔心?
看到她眼底的責備,白季寒擰緊眉頭。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雙雙怎麼會在這裡?如果他不在這裡,憑他白季寒也能這麼快找到你?”
這把聲音低沉沙啞得很,聽在耳裡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喬以恩微微縮了縮脖子,皺眉看去。
說話的正是杜均的父親,那個高大卻杵着柺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老人。
他方纔說,正因爲雙雙在這裡,所以白季寒才能這麼快找到她?
什麼意思?
難道說雙雙是自己到這裡,然後從他們這裡得到她的消息再傳遞給白季寒,所以白季寒才能在他們圍堵住她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這個猜想令喬以恩心驚不已!
雙雙……他、他怎麼能這樣?
竟然爲了她,自投羅網啊……
白季寒倒是記得,曾經查到有關杜家的資料裡有這麼一個人身患腿疾的人。
此刻看到他,目光不自覺地變得深沉起來。
“你就是杜元,杜均的父親?”
對待一個只敢躲在背後搞陰謀論的人,白季寒不覺得該對他多麼客氣。
“正是。”杜元飛揚的眉毛挑了挑,沉聲說,“不想白三少竟認得老夫。”
那聲“白三少”帶着明顯的鄙夷,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白季寒皺眉,他不曾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姓杜的人。
這個杜元如此仇視他,肯定是跟他有仇,指不定他一心想要置以恩於死地,也是因爲他。
想到這裡,他摟在喬以恩肩頭的手緊了緊,目光卻是死死地盯着杜元。
“杜元,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你爲何要三番兩次與我作對?”
“白三少就是白三少啊,此刻明明在我的地盤,說話還是這麼囂張。”杜元在手下人搬來的椅子上緩緩地坐下,雙手扶在柺棍的龍頭上,擡頭蔑視白季寒,避重就輕地說。
白季寒冷哼一聲:“杜老先生未免太自信,這裡雖然是你的船,可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船都被我的人包圍了嗎?”
聞言,杜元面色陡然一變,很快被他掩飾起來,不動聲色地對身旁的德叔使了個眼色,然後朝白季寒朗聲笑道:“白三少一直待在這裡,怎麼會知道你的人包圍我的船?”
“哼!”白季寒輕哼一聲,“我的人什麼時候該做什麼,自然是我說了算。”
“白三少總是像現在這麼自信嗎?”
“你錯了,我一般都比現在要更加自信!”
“……”
杜元高挑的眉毛微微動了動,在德叔俯到他耳邊說了一句話之後,朝白季寒笑道:“白三少想就這麼安然離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白夫人可能暫時不能……”
“不可能!”白季寒猛地朝前跨出一步,氣勢十足地說,“我來此的目的就是爲了她,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帶她走!”
“呵呵,是嗎?”杜元笑道,“那也要問一下尊夫人自己,她要不要離開?”
“……”
白季寒皺眉。
他目光復雜地盯着杜元看了幾秒,有些不確定地轉頭看向喬以恩。
早在他跟杜元說話的時候,喬以恩便來到白予雙身邊,拉着他說話。
雖然沒有注意聽他們在說什麼,但大致上也知道喬以恩對白予雙的在意。
此時,她蹲在甲板上,雙手扶着白予雙的肩頭,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卻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就那麼一直盯着他看。
這讓白季寒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目光好像在看她心中最最珍貴的寶貝一樣。
以前,她看白予熙的時候,也這麼憐愛,如今在看這個才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小傢伙竟也這麼認真。
白季寒真的很憋屈。
原本在這個家裡,跟她有直接關係的人明明就只有他一個,而那兩個小傢伙根本就跟她沒有關係。
可每次在抉擇什麼事情的時候,他總是會自然而然地被她放到最後考慮。
他在這個家裡,真的一點兒地位都沒有。
就如此刻,喬以恩醒來看到他時,遠沒有此時看到白予雙那麼激動。
白季寒轉頭看向杜元,冷冷地說道:“你憑什麼認爲她會爲了那小子就留下來?而且我有說只帶走她一個嗎?”
他的老婆,他當然要帶走,可他的兒子,他肯定也會帶走啊!
所以,想用白予雙來威脅喬以恩留下,這個條件根本就成立。
“哈哈!”杜元仰首大笑一聲,很快看向他道,“你覺得我只有這一個籌碼?”
“你還能有什麼?”白季寒涼聲問。
杜元眉眼間隱隱帶笑,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他。
“白三少難道不覺得,尊夫人今天有些什麼不一樣嗎?”
“……”
“比如,尊夫人對我兒杜均的態度,是不是比平時還要好?如今我兒生死不明,她如何甘心跟你回去?又比如她今天對你的態度是不是沒有平時那麼好?你真的覺得你在她心中還是那麼重要……”
“夠了!你究竟想說什麼?”
白季寒怒聲打斷,不自覺地攥緊了手。
他不得不承認,杜元說的這些,他也多少有些察覺到。
經過這十來天,以恩對杜均好像比以前更加在乎了。
難道,她恢復記憶了?
白季寒有些不敢相信地側頭朝喬以恩的方向看去。
他此時完全不想再繼續聽杜元說下去,直接大步跨到喬以恩身邊,一把將她拉起來,圈入懷中。
“呃……”正跟白予雙說話的喬以恩,突然被他大力拉入懷中,不明所以地掙扎道,“季寒,你……你做什麼?”
“……”
不顧她的掙扎,白季寒緊緊地摟着她,越來越用力。
“疼……”喬以恩輕呼出聲。
白季寒陡然恢復意識,猛地鬆開她。
雖然鬆開了,卻沒有放開她,他雙手緊緊地握着她的肩頭,雙眼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
盯着她看了幾秒,才異常認真地開口問道:“你要跟我走嗎?”
“……”
喬以恩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只感覺他大掌捏得她雙肩很痛,輕輕地掙扎着,沒有回答他的話。
“你要跟我走嗎?”
白季寒加大聲音,大掌也不自覺地使勁。
“我……”喬以恩懵懂地看着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輕聲呼道,“疼……”
白季寒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呼痛聲一樣,雙目緊緊地鎖住她,追問道:“你要跟我走嗎?”
隨着聲音的加重,他掌上的力氣也再次加重。
“啊!”喬以恩痛得一把推開他,瞪着他低吼出聲,“走?走哪裡去?杜大哥生死未卜,雙雙還在這裡,我怎麼能走?”
對不起,她不能跟他走。
因爲,她有她放不下的東西。
自從杜均跳下大海的瞬間在她耳邊說了那些話,她心裡便多了一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