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不幸躺槍了?”冀揚說,“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只考慮自己,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不過,你也是蠻傲嬌的。”
柳青欒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形容爲“傲嬌”,他聽不出這個詞是褒義還是貶義,反正囧得手足無措。這樣的狀態,再拖下來只會尷尬到空氣都凝固,柳青欒只能硬生生轉過話題說:“我把手機號碼留給冀總……”
小心翼翼把號碼寫在冀揚辦公桌的檯曆上,柳青欒沒有向冀揚索要電話號,他明白兩人的身份是不對等的,他不是想以此攀附結交冀揚,而是真心希望冀揚有用得着他的時候叫他幫忙。
告辭而去,柳青欒呼吸着辦公室外的空氣,連毛孔也輕鬆起來。然而,辦公室外那些紅果果的刺探和玩味眼神,又讓他像一隻受驚的松鼠,連蹦帶跳地奔出了公司。
以阿雯爲首的員工們用眼神交流着暗語、在羣裡描述着上下無限的腦洞。辦公室裡,冀揚默默地把柳青欒的號碼存到手機裡,並在姓名一欄按下準確無誤的“柳青欒”三個字。
老闆公事公辦,所有員工陷入狂熱YY,各自樂在其中。
一天的工作將要結束時,阿雯接到了個電話,當時就變了臉色,掛了電話立刻去敲冀揚辦公室的門。
和員工們一樣,冀揚也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阿雯直接說:“冀總,助理小張住院了。”
冀揚沒在意:“輪休的時候住院,運氣也是夠糟糕的,你代表我和公司去醫院慰問一下吧!如果你沒空,這個月工資就給她多發三百。”
平均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的創意科技公司,老闆和員工的相處模式是傳統產業學都學不來的。冀揚一身霸氣總裁範,犯錯不饒人,體貼的時候卻是真體貼,由此,公司上下的凝聚力不是一般的強。沒有拉幫結派的小團體,沒有兩面三刀的各種婊,大家雖然酷愛在腦洞星際裡穿越,但都對公司有相當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阿雯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說:“她不是生病了,是被人打了。”
這下子,冀揚終於認真了:“怎麼回事?”
“小張收了李晶玉的錢,一直暗中幫李晶玉監視您,她是您的助理之一,既方便又隱秘。昨天您帶男朋友跟李晶玉見面,李晶玉回去之後就打電話把小張罵了一頓。今天那個帶着果籃的先生來看望您,李晶玉也知道了消息,小張卻因爲恰好休班而不知情,所以,李晶玉以爲小張收她錢卻故意糊弄她,於是帶人把小張給打了。”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冀揚沒想到出賣自己的人竟在自己身旁。身爲靈界的修行者,他雖然從來沒有輕視凡人之心,但多少會有“凡人不如修行者,不要和凡人一般見識”的思想,基於這種思想,冀揚在現實生活中偶爾吃一點虧,他是不在意的——在某些人看來,這是冀揚的大度,使得他們更加欣賞和信任冀揚;在另一些人看來,這是冀揚的破綻,是他們算計冀揚的機會。
冀揚的臉色冷了下來:“這些話是小張告訴你的麼?”整個辦公室也都陰冷起來。
阿雯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是的,她希望您能夠原諒她。”阿雯很怕冀揚動真怒,一個動真怒的勾魂使者有多可怕,阿雯是親眼見識過的。尤其是冀揚這種原本就體制特殊又兼星宿轉世,那一身幽冥神功突然爆發出來,她這小小的妖體根本承受不住。
冀揚想了想,冷氣也隨之收斂:“你讓她安心養傷,我並不怪她——等她傷好之後,你就把辭退手續給她辦了。”
“是!那……冀總,助理職位空缺,我立刻在網上發佈招聘信息。”
冀揚瞥見寫在臺歷上的電話號碼,想起了某個落魄的大學生,忽然心情好轉:“你打這個電話,讓他明天來面試,他叫柳青欒。”
“啊?”
阿雯跟在冀揚身邊的時間不短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冀揚主動爲公司推薦人才。驚訝之下,下班時間已經到了,冀揚拎着公文包下班打卡,留下阿雯站在原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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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欒接到面試通知時既意外又高興,他第一時間跟旺姐說了這件事。旺姐雖然心裡有數,卻仍然恭喜柳青欒,他不會擋住柳青欒的機會。
或許是爲了避嫌,推薦柳青欒的冀揚並沒有作爲面試官出現。事實上,縱然有旺姐的提攜,柳青欒這些天轉變不少,但他還是不夠自信,不自信就會影響面試成績。然而,面試官之一的阿雯作爲冀總的心腹,不可能讓柳青欒被淘汰。
於是乎,柳青欒順順利利被當場通知明天來公司上班。
冀揚站在百葉窗後看着柳青欒喜笑顏開地離去,莫明有一種成就感,或許這就是助人爲樂的快樂吧!
冀揚站立如鬆,冷不丁身後傳來嬉笑聲:“明明就是內定了,偏偏還要走過場,冀總什麼時候也玩起了這一套?女助理換成男助理,這是準備出-櫃麼?”
冀揚沒轉身,黑白無常已經走到了他身邊、陪他一起欣賞窗外的風景和人。
黑無常看着柳青欒,老神在在:“那個被內定的小子好面善啊!”
白無常笑着說:“你記性真差!他就是那晚護城河邊一招‘四兩撥千斤’把六鬚鮎魚的攻擊化解的小夥子呀,還有那個糞尿齊流的二嗶禿頭胖老闆!”
話裡的信息引起了冀揚的好奇:“怎麼回事,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護城河邊發生的事,其實當天白無常就想說來着,無奈那天冀揚心情不好,白無常被黑無常拉住了。這時冀揚主動問起,白無常就呱啦呱啦全說了。
如果柳青欒是一個普通的路人甲,冀揚不會感興趣。但,柳青欒馬上就要成爲冀揚的私人助理了,他不得不關注。
一個被前老闆和員工欺負的吊絲員工、一個可以把重達幾百斤的六鬚鮎魚甩開的功夫高手、一箇中了屍毒被餵食妖丹的凡人、一個被人算計欠債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在冀揚看來,柳青欒在諸多角色之間的轉變實在太精彩了!
當然,以冀揚的性格,他不會把對柳青欒的興趣表現在臉上,他問:“你們倆真是胡鬧,凡人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妖丹的妖力,你們想把他變成怪物麼?”
喂妖丹是黑無常的主意,他解釋說:“那枚妖丹纔剛剛凝成不久,妖力微薄;原主已死,妖力早就沒有依託。所以,那枚妖丹對人體的傷害不大,再加上那小子是個練家子,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多了,妖丹不會對他造成危害的。”
討論的三人哪裡知道,如果不是青丘蘇家的高手出手,柳青欒還真有可能變成怪物,那只是時間的問題。
冀揚輕輕揭過,又問:“你們大白天的來,有什麼事麼?”
“還真有事!”白無常接口說,“昨天冥府接到巡夜小鬼的彙報,說是護城河邊有人溺水而死,屍體靈魂都莫明奇妙消失了,今天晚上咱們得去查一查。”
“你們二位去不就得了麼?”
“這叫什麼話?護城河一帶可是你的轄區,我們哥倆是特意來幫你的。收魂收屍的,肯定不是什麼善茬,你一個人去恐怕會有危險,萬一受了傷,耽誤奪取神器就不好了。”
黑七爺白八爺對冀揚那是真心好,在冀揚星宿轉世的身份未明之前他們就對冀揚很好。投桃報李,冀揚真誠感謝:“就知道你們靠得住!我這裡有新近出產的帝都果脯,要不要嘗一嘗!”
白無常一聲歡呼去翻冀揚的櫃子,黑無常則端端坐好等着分享。這二位爺對果脯最有偏愛,冀揚最瞭解了。
阿雯的耳朵比凡人的耳朵好使,聽到辦公室裡有談話聲,她知道冥府的兩位神君正和冀總在裡邊聊天,於是很敬責的幫冀揚擋住了許多幹擾。凡是無關緊要的人和事,阿雯就說冀總正在休息;凡是要緊的人和事,阿雯就會親自打電話轉達,得到冀揚同意之後才讓進。
下班了,所有員工之中唯有阿雯看到了冀揚身後跟着兩個“人”。冀揚離開之前交給她一個任務,全面調查柳青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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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水清,死水濁。
護城河看着挺長的,蜿蜒而去也有個幾公里,但因爲護城河不與外河相通,它只是一條人工死河。河裡的水其實不濁,但少了自然河水的那份靈動。護城河波瀾不驚,也就是變相的死氣沉沉。
調查異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僞裝成凡人。黑白二位的隱匿功夫雖好,但總隱着,目標未必會出現;冀揚以自身爲誘餌,那是最好不過了。
河邊的大柳樹依然挺着,它看過了發生在河邊的許多荒誕卻不發一言,植物因爲沉默而比人類可愛。
冀揚走得穩重,皮鞋觸到硬地面會有嗒嗒的聲音。他走得很慢,看似無心,其實全身戒備。護城河水應該不深,如果不是黑白無常親口描述,冀揚不會相信這樣的水體中居然存在過體型龐大的六鬚鮎魚。
河邊有草,草中卻無蟲鳴,蟲兒似乎因爲懼怕什麼而蟄伏起來了。
路燈昏黃,冀揚走了一程,安寂的河岸道上終於有一個人影相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