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欒聽到那個“奴”字,下意識覺得不妙。爲了確定自己的推斷,他問了冀揚一句:“獸奴是什麼?”
冀揚臉色似鐵:“妖獸被法術奴役,被迫成奴。身體受鞭笞,靈魂受煎熬,如果施術者不放,獸奴此生不得解脫。”
“這……他們不是靈界正道麼?”
冀揚沒有回答柳青欒,他牢牢盯着戰鬥場,雙眸在越漸昏暗裡隱隱有光。
巨大的青毛狼妖終究是疲憊不支了——圍攻的修行者們合力撒開一面大網,每一條網線都靈光閃閃,絕非凡品。白色網線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一小段黃色,那是將靈符編入其中以增加威力。這張大網,便是大鬍子說的“收妖網”。
狼妖沖天而嘯,嘯聲如浪,有凌厲撲擊之勢。
收妖網像一個萬能軟袋,管你是水是火,全都兜頭一罩,然後化成無形。
嘯聲抵不住收妖網,法器之網可大可小,一下就將狼妖網住。
頓時,收妖網發出過電的呲呲聲,白色黃色的電流透過網線擊打狼妖,哀嚎不斷。
柳青欒實在看不過去了,以多欺少的畫面似曾相識。
靈界正道與妖族的恩怨,柳青欒搞不清楚;兩邊誰好誰壞,柳青欒也搞不清楚。但,他看得真切清楚,狼妖即使受擊仍苦苦支掙不倒,它在保護肚皮下面那個人!
再看看這幫笑得一臉奸詐的所謂正道人士,再想想他們攔住冀揚和他的那副嘴臉。柳青欒忽然覺得:這些人跟網絡上那些直播虐-待小動物的有什麼區別嗎?任何一種生命的存在,在它不對旁人構成生存危害威脅的時候,沒必要用過激手段對待它們吧?人有人-權,妖就沒有妖權了麼?
“去-你-媽-的!”柳青欒甩下揹包,直接衝了上去。
正在集中精力控制收妖網的修行者沒有料到柳青欒這個一直躲在邊上的凡人會衝出來——當然,就算他衝出來,他們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卵用。
事實證明,敢於小看柳青欒的人,從來都要吃虧。
他的確不會法術,但他一身蠻力和技巧可以輕鬆彈開幾百斤重的六鬚鮎魚,就連冀揚都招架不住,這些個嘍囉修行者……
他一手抓一個,像甩兩隻大蘿蔔一樣將兩人甩飛出去。
只這一下,收妖網就出現破綻,狼妖使足了勁一個抖身,其餘的修行者不得不撒手。
“擦!不要慌,先把這多事的小子給宰了!”大鬍子是一羣修行者的頭頭,極具領導精神,“狼妖沒多少力氣了,只要收妖網不破就行,先放一放!”
數道靈光立刻向柳青欒射來。
法術攻擊不是他這個凡人能夠抵擋的,他只能回頭看向冀揚——大揹包還在那裡,冀揚不見了!
靈光已到眼前,叮叮噹數聲全都跌落到地上。
冀揚恍如鬼魅出現在柳青欒的身邊,他的氣息彷彿已經同這飛雪的天氣融爲了一體,寒冷而孤寂。
攻擊的靈光,全被冀揚擋下了。
大鬍子顯然受驚不小,指着冀揚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冀揚看都懶得看他,附在柳青欒耳邊小聲說:“收妖網對人類無效,你力氣大,撕了它放出狼妖。萬一這羣人還有幫手趕來,我們好歹可以跟狼妖聯手。”
什麼叫“有大局觀”?這就是未雨綢繆的大局觀啊——柳青欒對冀總的佩服又更深了一層,不愧是年紀輕輕當老闆的人!
再看狼妖,雖然它甩掉了修行者,但一時半會沒辦法從收妖網裡掙脫出來。
柳青欒跑上前,起初憑的是一腔助狼爲樂的熱血,當狼妖忽然停止掙扎拿一雙綠幽幽的妖眼看他,他心裡立刻打了個突:這麼大的狼,一口就能把我吞了吧?
他還不是一個膽子大過天的人,強擠笑臉對青毛巨狼說:“乖哈,我是來救你的,你也看到了……你別咬我!”
“要救快救,別特麼磨磨蹭蹭的!”狼妖態度不怎麼友好,桀驁異常。
柳青欒忽然有點兒後悔了:幹嘛要幫這不知好歹的玩意兒呢?
但冀揚已經和修行者們打起來了,柳青欒只能快步上前扒住妖收網,兩手用力往外一扯——能夠縛住青毛巨狼的靈界之網啊,在柳青欒手裡就像一牀破布牀單,毀了。
狼妖抖完毛、發完威,用前爪把肚皮上那個人刨出來,對柳青欒說:“麻煩照顧一下他!”
對方既然說了“麻煩”二字,柳青欒也就客氣地答應了。
狼妖四足飛奔,掀起一陣妖風,直接向大鬍子衝過去。
柳青欒看了看冀揚,冀揚似乎沒有傷敵的意願,只是從容不迫地化解圍攻羣衆的一波又一波攻擊。
只看到了冀揚的背影,柳青欒卻莫名地對冀揚放心,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對冀揚這麼信任了?這種戰鬥可真不鬧着玩兒的呀!
狼妖的加入,使得圍攻的修行者們陣腳大亂。尤其是大鬍子,他傷了本元,雖然吐血止住了、也能說話了,但走路還有些不穩,狼妖衝他去,他只能依靠同伴攙扶着躲閃逃跑,十分狼狽。
柳青欒再把目光集中到身旁昏迷的這個人身上,他很想知道,狼妖幾乎捨命保護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昏迷者也是一位男性,年齡跟郎驍的人形狀態差不多。相比郎驍的帥氣,這一位就顯得平庸多了,至少長相不是讓人看了會驚豔的那種。他穿着一種特殊布料的袍子,身上很多傷口;他的軀體也是結實精悍的那種……唯一突兀的是,他頭頂有一對毛茸茸的尖耳朵。
柳青欒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半化形”的存在,他以爲毛耳朵是這位先生受傷之前戴在頭上賣萌的。
於是,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不適當的場合賣萌等於作死啊!你運氣這麼差,沒準就是這對假耳朵害的,我幫你摘了吧,男孩子不要搞這些。”
伸手去揪,毛耳朵像是被502粘在對方頭上,一揪,直接晃動了對方的腦袋。
“擦咧,這是……真耳朵麼?”
耳朵連着身體的敏-感神經,被柳青欒這揪啊扯的,昏迷的男人居然發出了哼唧聲。
柳青欒又扯了兩下,對方卻再沒發出聲音。柳青欒怕一會兒郎驍回來怪罪他,只好把手收回來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打鬥場上響起了真正悽慘的呼喊聲。
光線越來越昏暗,柳青欒只能看到巨大的青狼嘴裡似乎叼着什麼東西,那個東西不停扭曲掙扎發出呼喊,最終被狼妖一口吞下。
媽呀!妖精吃人了!
沒有開膛破肚的終極殘忍,狼妖吞嚥得極爲利索,但,身爲人類的柳青欒還是止不住胃部翻江倒海。
人類,終究不是普通動物。動物的同伴被吃,它們大多會傻站着看,因爲捕食者吃飽了就暫時不會繼續傷害他們。人類有着太過細緻複雜的感情,縱然柳青欒不齒這幫修行者的品性,卻從沒想過要將他們置於死地——他救狼妖,只是出於保護野生動物的心理,他沒想到它會吃人。
冀揚以極其飄逸的輕法回到柳青欒身邊:“大鬍子被吃了,危險暫時解除了……這一回我們真的惹上麻煩了。”
天空突然綻放了好幾個禮花,色彩絢爛,都是那些修行者們放的,不是爲了慶祝過年,而是向他們的同伴報信報警——頭兒被狼妖就地消滅,修行者們不再戀戰,作鳥獸散。
郎驍變成人形回來了,他身上又多了幾處新傷。這些傷,反而使他更多了幾分妖邪的霸氣。
柳青欒原以爲他會道謝什麼的,沒想到他戒備地盯着他們、尤其是盯着冀揚:“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的脣邊沾着血,也不知道那是人血還是他自己的血。
冀揚冷冷地回答:“我們是誰與你無關,你只要記住我們幫了你。”
郎驍哼了一聲,閉着眼睛在空氣裡嗅了嗅,對柳青欒說:“凡人——你很有趣!”他背起昏迷的同伴,快速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走得果斷乾脆。
“他……”柳青欒的心情很複雜,“他怎麼這副德性?早知道就不救他了,他還吃了人,唉……”
冀揚撿回大揹包遞給他:“他野性未除、妖性不改,本來就很難很人類相處。在我們看來,他吃了大鬍子很殘忍,在他看來卻是必要的。第一,吃了大鬍子有利於他恢復,他現在肯定是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打坐運化去了。第二,在那幫修行者看來,大鬍子的死,我和你也是幫兇,狼妖是故意這麼做的。”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人-妖-殊-途,他對我們並不信任。”
我忍不住罵道:“我靠!這纔是真正的白眼狼啊!妖渣!”
“妖渣?”
“人有人-渣,妖有妖渣嘛!”
冀揚被逗樂了:“你真有才!不過,你也用不着埋怨他。今天如果沒有他一這出,那六個盤問我們的修行者一旦跟大鬍子匯合,就會直接對我倆下手,到時死傷難免。”
柳青欒背好了揹包,慨嘆靈界無法無天。
冀揚看了看定位系統,想了想,忽然伸手去拉柳青欒的外衣拉鍊。
柳青欒下意識倒退:“冀總您……”這麼冷的天也能發-情麼?
冀揚按住他:“此地不宜久留!靈界有很多追蹤手段,我要替你掩蓋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