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欒和蘇青荷穿過迷霧,星宿海內居然還有修行者停留。
這些人不是爲了繼續尋寶,因爲天空的神光已經消失,他們是被同伴拋棄、或者被其他修行者暗算打傷不得不慢行一步的。
在蘇青荷的建議之下,柳青欒沒有搭理任何看起來可憐的修行者。這些人既然能夠來到這裡,就應該有隨時喪命的覺悟。
令柳青欒意外的是,他又遇到了郎驍。
這一次,郎驍身邊的“毛耳朵”不止一位。
“少主、少主”的活潑叫聲中,郎驍彷彿一位小學生帶着數位幼兒園的小朋友玩耍。
郎驍不是什麼好“人”,他腰間掛滿了從修行者那裡搶來的納物袋。這傢伙一向狂妄,其實他大可以把納物袋整理收藏、不必這麼拉仇恨,但他就是敢於如此明目張膽地“作案”、“炫耀:。
反正,用郎驍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不給我就搶,反抗我就打”。
簡單粗暴從來都是弱肉強食生存法則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郎驍對柳青欒倒是客氣,他目力嗅覺遠比人類靈敏,遠遠地就衝了過來:“你小子原來還活着呀!”
再看蘇青荷時,他的眼睛裡就有一絲保留。他沒打算跟蘇青荷寒暄,蘇青荷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郎驍問柳青欒,話很直白:“你是從那個什麼斷崖下出來的吧?天上的白色神光消失了,白蓮是不是被你得到了?”
柳青欒如實回答,話語經過修飾:“我壓根就沒看到什麼白蓮!能夠活着實屬僥倖,我不敢對別的什麼心存妄想。”
郎驍擠眉一笑:“少來啦!你是不是以爲我會搶你的白蓮?嘿嘿,我郎驍還沒混蛋到那個地步,好歹當初你出手幫過我。”
柳青欒矢口否認。
本來嘛,這世上哪有什麼白蓮?明明是一支青荷,還是化形的青荷。
妖性多疑,郎驍又瞟了蘇青荷幾眼,他不問,但顯然對之前沒有出現過的蘇青荷的身份好奇。
蘇青荷端出高冷範:“我是柳青欒的姐姐,年幼時被一陣神風攝到藏地修行。前些日子我師父算到柳青欒有難,特意讓我過來相救。”
什麼叫做睜眼說瞎話,蘇青荷可算是此道高手。柳青欒先前覺得蘇青荷出身佛門必定“出家人不打誑語”,如今不得不接受現實,節操碎了一地。
郎驍半信半疑。
蘇青荷又說:“你個直尾巴汪是不是想挑事啊?我告訴你,我們姐弟的關係輪不到你一隻狼妖來懷疑!我叫青荷,我弟叫青欒,一聽就是一個媽生的,你特麼在這裡擠眉弄眼是什麼意思?還有你身後這羣狼崽子,再特麼湊上來看,信不信我揍你們?老孃是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你們好歹都是公的,懂不懂得男女相遇不要靠太近?”
郎驍被嚇了一大跳,毛耳朵們更是被唬得拼命往郎驍身後躲。
柳青欒算是看清楚了,蘇青荷說話的時候釋放了一種奇妙的氣勢,這種氣勢對於妖族有天然的壓制。
他想,這大概是蘇青荷的某種天賦,畢竟她曾經是種在極樂靈山的青荷。
這種感覺很有趣,柳青欒現在能夠看到以前不能看到的東西,這大概得益於“蓮花生的賜福”。由此看來,他主動代替冀揚跳崖,算得上由禍得福。
告別郎驍,兩人一路再沒遇到什麼熟人。
蘇青荷是一位善良而體貼的姐姐——儘管柳青欒在男性狀態時看起來年齡比她大,只有在女性狀態時纔看起來比她嫩,但他還是屈服於壓力叫她姐姐。
以蘇青荷的本事,她從青藏到H市,只需飛行即可。但考慮到柳青欒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長時間高空飛行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蘇青荷還是建議兩人利用現在交通工具回去。
柳青欒是沒有錢的,因爲他的大揹包在跳崖之前就處理掉了。
蘇青荷也沒錢,不過,大姐姐有真金白銀!
她拿了若大一塊狗頭金,從格爾木的某金鋪裡換來了大量的軟妹幣。
像柳青欒這種窮人,對於財富有着天然的“眼熱病”。當然,他沒那膽子坑蒙拐騙,他只是好奇蘇青荷的狗頭金是從哪裡來的。
蘇青荷特別豪氣地對他說:“我沒跟你說過麼,咒泉鄉有好幾個礦洞,一個產金、一個產銀、一個產玉……大家平時用不着那些玩意兒,都是孩子們做工藝品練手的。我在咒泉鄉待的時間比他們長,所以我存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挺多。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咒泉鄉雖然不算什麼,但在人界卻是很值錢的。你放心吧,跟着姐姐混,不用擔心沒錢花!”說完就把那厚厚一疊錢分成平均的兩份,其中一份遞給了柳青欒。
柳青欒捧着錢那叫一個激動——尼瑪,我當時怎麼不在咒泉鄉多走多問呢?哎喲白白錯過那麼些好東西,肉痛哦!
按理說,柳青欒是一個矜持而知恥的boy。
譬如冀揚製造各種機會爲他創收,每一次都讓他覺得受之有愧。
然而,面對蘇青荷時,柳青欒卻莫明變得不要臉,她給他錢,我當時就買了個包包把錢放包裡,一句謝謝了事。
事實上在柳青欒心底,仍然對掉進娘溺泉的事情不能釋懷。雖然那件事不能怪蘇青荷,但柳青欒總覺得自己吃了天大的虧,所以,任何對於他的“補嘗”他都能厚着臉皮接受。
”我窮我有理“,三觀已毀。
旅途勞頓不能消磨柳青欒的興奮,當他再一次站在H市的土地,竟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蘇青荷捏着鼻子嫌棄:“人類身上這股子俗味兒喲,越是到了大城市越是嚴重!快快快,咱們現在去哪兒,是直接回你那什麼公司麼?”
柳青欒恨不能馬上見到冀揚,可是轉念一想:我要怎麼樣跟冀揚解釋呢?我沒有幫他得到所謂的白蓮就好端端回來,他會怎麼想呢?
再看一看身旁美如天仙的蘇青荷,柳青欒心裡突然竄出一股警醒的酸意:我之前一直沒有問過冀揚爲什麼一定要得到白蓮……蘇青荷就是靈界口口相傳的“白蓮”,靈界爲她而冒險瘋狂,冀揚這個黃金單身漢該不會是……
這種卑微的失落讓柳青欒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性別不論,其它方面蘇青荷的優秀程度完全碾壓柳青欒。如果柳青欒是冀揚,在柳青欒和蘇青荷之間,他也會選擇蘇青荷。
有時,地理會給人帶來很玄妙的心理變化。在青藏時,柳青欒幾乎不太去思考那些感情糾纏,但站在H市的土地,那些敏感又纖細的東西又自動回來了。
以前,他只是默默關注和祝福着冀揚;那場“不合時宜”的表白之後,他卻有了“非分之想”。
他知道這樣不對,他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壓抑、繼續默默。尤其是跟蘇青荷對視,她的目光坦然而純淨,他卻忍不住嫉妒她、羨慕她,他無法理解和接受這樣的自己。
柳青欒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掙扎,天空有一道凡人看不清的白色流光劃過。
蘇青荷精神一振,指尖發出一道青色靈光直追白色流光。
兩道光體在空是相撞,無聲無響,兩道光同時憑空消失了。
柳青欒和蘇青荷繞過攬客的出租車大軍,迎面走過來一位穿着校服揹着書包的中學生。
中學生雙手插兜,長得很普通。他的目光裡帶着一種超然,彷彿與他擦身而過的紅男綠女與道邊的樹木沒什麼差別。他年齡小、個子也小,開口卻是直接衝着蘇青荷的:“喲,稀客呀,你居然出來了!”
蘇青荷的迴應差點兒把柳青欒嚇着:“小白前輩故意扮成這種樣子,我差點兒認不出來了呢!想當年,小白前輩以本體之姿到咒泉鄉一遊,那是何等的絕色風流!”
小白咯咯直笑:“我們這種人啊,最不適合就是憶當年。你看看,你把你身旁這位大哥哥給嚇到啦!不過,你記性倒是不錯,這麼多年了還認得出我。”
蘇青荷以柳青欒從未見過的尊敬語氣說:“您還是那麼風趣!其實您從天空掠過,我的目力根本看不清,但,您的‘九真玄變’我不會搞錯,所以纔敢半路攔截。”
“你不在藏地修行,來H做什麼?”
“說來話長……如果沒有我這位弟弟,我是出不來的。我到這裡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遇到前輩,還望前輩收留我。”
“收留?哈,容易,跟我來吧!”
看到蘇青荷對小白的態度,柳青欒不敢大意,更不敢多問,老老實實跟着他倆走。
三人繞着綠化帶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小白忽然停步揮了一下手,整個場景就變了。
機場大樓什麼的全都不見了,只在眨眼間,三人已經置身一間舒適的茶室。
竹牆木椅、水仙字畫、銅爐古香……
小白拍拍手,有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踩着木屐進來,托盤裡擺着整套的茶具。
和服女子把托盤輕輕放到桌上,朝三人低頭致禮之後就躬身退下,塗得雪白的臉面很有藝妓的感覺。
小白手指一轉,整套茶具就自動跳了起來:“來吧,說出你的故事,好久沒有發生有趣的事情了!”他自己則嬉笑自然地坐着,分明就是個童心未泯的初中生,完全看不出哪裡像是什麼靈界大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