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欒心裡好受了一些, 卻也真的只是一些些。
他不禁想起冀揚對他說過的話,冀揚說他腦子笨。
是啊,面對陳善根這樣的對手, 柳青欒自己也覺得腦子確實不夠用。
好在身邊還有一個蘇青荷, 柳青欒沒主意時可以諮詢她:“你說, 陳善根到底想幹什麼?”
“他的最終目的我不知道,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主動打電話過來,那就說明他很想見你!”
一聽這話柳青欒就有點心動了:既然陳善根想見我,我何不把握這次機會呢?如果運氣好的話……
蘇青荷準確地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不是勸你去冒險噢, 但機會總是稍縱即逝,你若把握不住, 沒準陳善根以後就對你沒興趣了, 想找他都找不着了。如何選擇你自己決定, 我只不過陳述一個事實。”
柳青欒努力讓自己冷靜,拍拍胸口告訴自己:機會就這一次, 我不能讓冀揚的魄珠散失在外、被別人利用!
其實他也想有多重選擇,然而事到如今,現實已經走在了他的想法前面。是現實推動他而非他推動現實,失去了主動,他只能爭取在逆境中拼一把。
“青荷姐, 你先回去吧!”
柳青欒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沒覺得多麼悲愴, 反而身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躁動。
或許, 平日裡越是溫吞沒脾氣的人, 骨子裡越是願意去冒險、越是容易做出跌破他人眼鏡的事情來。
隱身的蘇青荷已經與空氣融爲一體,莫說凡人, 就連柳青欒也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嘆息也好、感慨也好、自豪也好,她柔指轉動,一道粉色的纖細靈力晰出、纏繞在柳青欒的袖口上。
靈力停留止息,具化成一支繡在袖口的粉色荷花,亭亭而立、毫纖妙微。
“我不跟着你,但你仍在我的保護之中,放心去吧!”蘇青荷的聲音像空谷回聲漸行漸遠,音隨人離。
隱身是一種高極的障眼法,不是毫無破綻。倘若蘇青荷繼續跟着柳青欒,或許陳善根的某種特殊法術或者法器能夠將其偵測出來,爲了柳青欒行動方便,蘇青荷必須真實撤退。
柳青欒是滿懷感激的;深吸一口氣,舉起電話回撥過去。
電話那頭熱鬧而嘈雜,陳善根幾乎是扯着嗓子在喊:“到‘羅曼蒂克’來吧!記住,我只歡迎你一個人啊!”
柳青欒愣了十來秒。
怎麼會選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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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一汎難得過來探望冀揚;好朋友,同城卻疏於聯繫。
人情溫暖從來是從骨子裡生出來的合拍,絕不是喝酒搭肩就能培養出來的。
冀揚此人,除在了柳青欒面前稍顯活潑,其餘時間都是悶葫蘆。所以,他住在容家修養,其實人氣不高。人跟他相處覺得悶,妖跟他相處也覺得悶,然而,曾一汎是個例外。
曾一汎是典型的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逗-逼的男子。
正如他推着冀揚在花園裡轉悠,別人推輪椅都是動作極輕、走路直線,他卻故意左扭右彎,似乎恨不能把冀揚從輪椅上顛下來纔好。
阿雯打來電話,把她查到的關於陳善根的情況向冀揚彙報了一遍。
別人遇到這種事都是盡力迴避,曾一汎卻仗着冀揚看不到、把耳朵貼得極近偷聽。
聽完了,他還大大咧咧發表看法:“我說冀揚啊,我聽聞你跟你的那個助理柳青欒確定男男關係啦?既然確定了,爲什麼還打聽別的男人呢,嘿兄弟,你想腳踏兩條船麼?”
冀揚很會自嘲:“你以爲人人都能像你一樣遊戲人間麼?我現在瞎着一雙眼,一條船都尚且不穩當,腳踏兩條船——你想讓我掉水裡淹死麼?兄弟你也忒能聯想了!那個叫做陳善根的人,本來跟我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他是柳青欒的前男友!”
“啊咧!?”曾一汎被當場打臉,不僅沒有不好意思,反而興致盎然繼續腦補,“真看不出來啊,我一隻以爲柳青欒是那種悶不吭聲、老實巴交的大齡青年呢,沒想到他也有前男友啊!怎麼,他倆被你捉-奸-在-牀了麼?”
冀揚涵養再好,這時也忍不住提高音量:“曾一汎,我再說一遍,我現在瞎了一雙眼,就算有奸在牀我也捉不了!!我調查陳善根,是因爲他在莫明消失一段時間之後又突然出現糾纏柳青欒,並且,我散失的魄珠就在他手上!”
曾一汎摸摸鼻子,尷尬地打哈哈:“原來如此!是我想多了——其實我這都是爲兄弟你擔憂啊!你說你現在行動不便、實力大不如從前,萬一柳青欒有點兒朝三暮的想法……”
“不勞您費心!您還是想想辦法讓自己脫-光吧,整天單身自擼對智商有影響啊!”
曾一汎:“……”艹!!!凸!!!
有一種朋友,互損無傷感情,不損才顯得生疏。
反正,互相拿話戳中的,都是對方心裡的脂肪,拿刀切去一塊也無妨;因爲精準不傷及心靈更深處,這才顯得互相瞭解之難能可貴。
另闢的次元空間裡四季如春、花園裡百花燦爛。
海棠滿樹,落英繽紛。
這般美景,冀揚看不到;如此花香,冀揚嗅不到。
曾一汎嘴上沒說,心中未免感慨:想當初,勾魂使者冀揚是何等的威風,那時大明星胡修寧陷入危難還是多虧了冀揚相助呢!唉,修行者一旦落魄真是不如狗!
團狀灰影閃過,一隻半大家貓幾乎飛躍攀上了海棠枝頭。
喵一聲叫,震落一陣花瓣雨。
曾一汎來過容家好些次,對蘇半夏身邊這羣小妖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當即叫出家貓姓名:“苗曉!”
灰毛黑紋的家貓舔舔前爪,先衝曾一汎點頭:“一凡哥哥好!”是個童聲半消的少年的聲音,又向冀揚說,“冀揚哥哥,別墅那邊有動靜。”
如軟鞭的貓尾立起來搖一搖,搖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光珠飛向冀揚。
那是一種類似於幻燈片的記憶儲存,是女妖知墨用特殊法術製成的。
不需要用到視覺,冀揚只消伸出一指點在光珠之上,光珠裡儲存的畫面就會展現在冀揚的意識裡。
容家小妖們的監視工作做是盡職盡責,知墨拍到的畫面清晰不抖——所謂畫質感人
因爲拍攝時距離原因,畫面無聲,就由貓妖苗曉解說:“察家那幢宅子冷清了一陣子,這段時間進出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那隻鮫人果然跟他們有關係……”
畫面裡出現的人物,有些冀揚認識、有些似乎見過、有些則完全陌生……
忽然,一個身影引起了他的高度關注。
那個人,冀揚在視力好時從未與其打過照面,只在照片裡看到過他的長相,但冀揚失去視力之後跟他交過手,那人就是陳善根。
單獨把陳善根的畫面從意識裡提取出來,用靈力外放;冀揚問苗曉:“這個人經常出入蔡家的別墅麼?”
家貓歪着腦袋仔細看,又仔細回想:“不算經常,我印象中總共只有兩次。不過,他昨晚進到蔡家,今天早上纔出來。”
冀揚心裡咯噔一下,面色灰敗:“不好!”
任他心思縝密,卻沒料到陳善根竟然跟閩省蔡家有關係——蔡家跟血色十字會捆-綁極深,陳善根不可能跟血色十字會沒關係。
回想起自己所知的關於血色十字會的種種,又回想起容玉曜曾經說過的關於血色十字會的情報,冀揚後背直冒冷汗,拿出手機遞給曾一汎:“快幫我給柳青欒打個電話!”
曾一汎從沒見過這種神態的冀揚,他已知輕重,接過電話查找通訊錄之後就直接撥打過去。
結果,系統回覆已關機!!
冀揚立時站了起來,不說一句話就往前衝。
曾一汎知道他這是關心則亂,趕緊跟上前按住。
苗曉也在枝頭勸:“柳青欒哥哥底子好,有功夫又有異乎常人的怪力,現在土系法術也學會了一些,遇到危險也能抵擋一陣子。再說,我今天回來沒看到青荷姐,她難道不是跟青欒哥一塊兒出去了嗎?”
提到蘇青荷,冀揚總算是找回了一絲理智。
以蘇青荷的本事,就算遭遇圍攻沒辦法帶領柳青欒突出重圍,找個空檔發出報警信號她總是能做到的。目前沒有收到任何報警信號,那就說明柳青欒還是安全的。
在曾一汎引導下,冀揚摸索着坐回輪椅:“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如果一個小時之內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苗曉,那就麻煩你請容少主派人出去接一下柳青欒。”
“好噠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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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咖啡店,距離柳青欒打車離開的地方不遠。
漢服編髮的蘇青荷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桌上咖啡喝了一半。
托腮發愣,猶豫是繼續等着柳青欒還是直接回容家。
淡青的裙衫襯着姑娘雪白的皮膚,好似碧水清潭裡長出纖骨荷葉,馨香而獨特,水不能沾、污不能染。
蘇青荷不知道,她的一嘆一息都成了店裡顧客和窗外行人眼中的風景;她托腮的姿式每換一下,拍照的聲音就咔擦擦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