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魔氣, 冀揚不是很懂:“這些魔氣……不是它本身產生的吧?”
向北是個行家:“不是,這些魔氣是被它吸附而來。那具殭屍應該死於兩三年之前,它生前或許是這條金蛇的主人, 死後屍體被金蛇的邪異所染, 因而屍變不腐。你看這地面, 明顯有一個長期躺着的人形影子。由於魔氣出現在附近並且被金蛇吸附過來, 在魔氣的催化下, 最終產生了殭屍。”
冀揚聽着向北分析,又細細看過現場,忽然笑了。
“笑什麼?”向北問。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那個叫做良鑫的鬼族之所以選擇躲在這座院子裡, 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沒有立場、不顧附近居民的生死,他其實是在這裡鎮着這具殭屍。”
背景不同的人, 看待事物的出發點就不一樣。
向北不喜良鑫, 是因爲良鑫不但語氣有點狂、更聲稱要殺掉下毒的魔族。雖然下毒的魔族跟向北沒啥關係, 但良鑫那種一竿子打死所有魔族的態度讓他不能忍受。
反觀冀揚,良鑫在言語上沒有過多得罪他。並且, 冀揚自己身爲冥府工作人員,在冥界裡免不了要與鬼族打交道,他早知明白這世上的妖魔鬼怪並不一定都是邪惡的;有些性子雖然古怪了一點兒,心眼倒是不壞。鬼族男子的名字諧音“良心”,未必全然是巧合, 也許“良心”二字正應了其有一顆(比較)善良的心。
向北沒有反駁冀揚, 經冀揚一說, 他也漸漸瞧出了端倪。
殭屍雖由邪氣與魔氣先後沾染而形成, 但因其成屍時間尚短, 所受地陰之氣不足,其實沒什麼煉化價值, 倒是地上那枚金蛇有點兒研究價值。
良鑫說他在這裡住了兩天,既沒有煉屍也沒有把金蛇取走,可見目的不在這兩樣事物;一番交手之後說走就走,說明他之前所述的真實性比較大。
一位潛伏於此的鬼族高手,號稱打傷了魔修和魂修,見到調查者前來就立刻退走……你可以說他動機太單純,也可以說他動機太不單純。反正,待魔毒一事水落石出,良鑫的人品也將得到驗證。
冀揚指着地上的金蛇,問:“這個怎麼辦?”
魔族喜歡研究一些在靈界正道看來偏門的東西,如果向北看上了這玩意兒,冀揚不打算奪其所好。因爲向北是容玉曜的朋友,冀揚信得過他。
冀揚擺擺手:“你帶回去交給容家吧!我所修之魔道,用不着這種小巧心思的東西!”又說,“外面的殭屍,我看還是燒了的好,留着必成禍患。”
“好!對了,麻煩看一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線索,無端端死在自己院子裡的人,也挺奇怪的。”
向北應諾,去處理殭屍。
冀揚掏出一張鎮邪符把金蛇包了,然後小心翼翼收到一個經過特殊煉製的明黃色小布袋裡。
起身要走,魔鴉忽一聲飛撲而入,落在魔氣充裕的地方,吸得那叫一個陶醉。
看到三隻眼的魔獸顯露出人類吸-毒-上-癮一般的神態,冀揚打了個小小的寒顫,任由魔鴉一時快活,不去管它。
外面仍然下着雨,向北把殭屍移到正堂去燃燒。
火光熊熊,沒過多久,地下只剩下鎮魂鎖和一堆焦灰。
向北見冀揚走來,說道:“死的時間太久了,又經歷過屍變,看不出死由。但,它體內貌似有某種不懼烈火的結晶……”
手掌揮動,一陣勁風把焦灰吹到院子裡去了。
灰飛不遠,因爲雨水的溼潤使得它們快速墜落。
此間主人生前如何,或許只有院子裡的花木知道;現在,他終於化成了塵土,繼續呵護他生前種下的花木。
灰被吹走了,地面上就顯出疙疙瘩瘩的結晶物來。
絕不是佛門舍利子那麼神奇,而是,某種服下沒來得及完全消化的丹藥。丹藥本身就是用火淬鍊而生,因而不懼火焰灼燒。
經過火焰煅燒,殘丹上帶着的屍毒已經消失了。
冀揚戴好手套撿起一顆、仔細觀察:“按理說,靈丹是最好消化的,它會在體內快速轉化成靈力,這就說明此人死亡的時間非常快,就在服用靈丹之後不久。”
向北點頭:“此人生前或許是一個資質下等的散修,縱然不是修者,也多少和靈界有些關係,因爲普通凡人沒有渠道得到靈丹。我之前查過了,屍體的體表和內臟並無傷處,所以,這些靈丹不是治療所用,而是續補靈力或者起其它作用。”
冀揚把殘丹收集起來裝好,帶回去交給煉丹高手分析。
“靈界和人界的重合度太高了,修者散居於人界的也太多了。雖說大部分散修都被散修盟記錄在籍,但總有一些修者無從追查其身份。這些修行者,老老實實隱居的還好,無論山林還是集市,總歸無過,但如果他們心存邪念……那便是一枚隱形炸彈,隨時可能給周遭帶來災難。”
一切收拾停當,向北招呼一聲,魔鴉精神抖擻飛落到他肩頭。
“去查一查別的魔氣源!”
向北吩咐,魔鴉即刻展翅在前面帶路。
魔族與魔獸,彷彿是多年建立的豢養關係。
冀揚問:“你不怕它逃走麼?”
向北道:“低階魔獸的好處就在於,它們靈智比較低,它們臣服於力量。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它對我心存敬畏,它知道我是位階遠高於它的魔族。再說,它受我的魔線束縛,我不讓它飛,它也飛不了。”
兩人出了院子,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關好院門,裡外都是安靜的世界。
魔鴉停在路燈杆上盡力搜尋最近距離的魔氣之源。它飛向一個地方,又折飛回來;再飛向一個地方,再回來。
魔鴉也學精了,不輕易報信。
因爲先前發現的魔氣之源不算真正的魔氣之源,那處院子裡之所以魔氣較多,是因爲金飾邪物吸引而去的。
冀揚和向北並不着急,兩人就像是兩個隨意閒逛的青年,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魔鴉飛出折返了好幾次,這一次回來時終於衝向北呱了一聲。
“那邊有情況。”
向北說得很淡定,他知道附近的源氣源不止一處,但肯定只有一處是真的,挨個排查勞心又勞力,像冀揚這種公司老闆未必吃得了這個苦。他自己倒是無妨,當年殺手訓練已經受過無盡的苦。
冀揚很乾脆:“走吧!”
如果魔氣源只存在僅有一處,下毒之人無異於自泄行蹤,誰會那麼蠢?這些分散的真真假假的魔氣源,有些是下毒者故意佈下的疑陣,有些則是如先前院子一樣自動生成,只能一個一個探查究竟。
經過先前一事,冀揚擔心的不是受苦受累,而是留在中心酒店的柳青欒和劉星宇——但願鬼族良鑫的出現不是一個壞兆頭。
這一次,魔鴉把兩人引到了一座更大的院子。
院牆不再是純由磚頭砌成的防偷窺高擋式,而是由鋼筋等組成的半開放式,反正站在路上能夠一眼看清院子裡的所有。
貼瓷磚的兩層小洋樓,顯示着住家經濟條件不錯;院子裡種了一些不常見的花卉,奼紫嫣紅透着這家主人生活裡的雅趣。
小洋樓的窗簾都是拉開的,一樓的大門也是開着的。
門口蜷臥着兩隻黃毛土狗,兩黃中間有一團白,那是硬湊着睡着一起的家貓。
魔鴉飛過去停在院牆的欄杆上呱聲叫,兩狗一貓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以常識推斷,三隻蜷臥的寵物絕沒有這般不機警的道理。生人漸靠近,除非雪橇三傻那樣的犬類纔不吭聲,像中華田園犬這種土到深處自然萌的汪星人一般都非常護家,就算不咬人,總要吠幾聲的。
反常必妖,更何況魔鴉已經認定這座院子是其中一個魔氣之源。
這一回,就算院牆不能遮擋視線,冀揚和向北還是不敢大意。
誰知道屋子裡藏着什麼呢?
先前那個小小院子里居然有一具殭屍,更有一位鬼族高手,可見任何看起來平靜安全的地方都有可能是龍潭虎穴。
兩人眼神交流,向北點頭示意他來做率先處理。
魔氣具化的蛇,順着向北的褲管滑到地面,扭動身軀飛快遊向院內。
魔鴉振翅在半空盤旋,房前屋後仔細觀察,非常狗腿且主動地爲向北做偵查工作。
蛇沒有回來,魔鴉一直安靜沒有發出預警,向北對冀揚說:“暫時沒有問題。”
他這話說得非常謹慎,暫時,就意味着他不敢肯定是否存在超乎他偵測能力範圍之外的高手。
向北自信,但不自戀,他很清楚自己的修爲處在什麼樣的水平。他修煉刻苦,但天資不是上上之選,正如鬼族良鑫說的,他不是血脈特殊的魔族。他在H市不止一次敗給比他厲害的高手,所以,任何情況,他只能給出保守的估計和預測,防的就是那個“萬一”。
冀揚很瞭解向北的這種心理,點頭道:“左右沒人,我們趁現在進去。如果再遇上高手,不論對方何族何種立場,我們馬上撤出來!”
向北同意,兩人一齊躍過了院牆。
小樓門口的兩狗一貓仍然沒動,明明看得到它們呼吸之時肚腹漲消,它們卻完全失去了作爲看家寵物的功能。
似乎有某種力量,讓動物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