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似乎還沒蔓延到這裡來，一進巖洞，伊路立刻收回了結界。萊夏舉起手，似乎想要拉下什麼東西似的艱難移動着手臂，隨着他的動作，洞口的岩石分離出像門似的一塊，轟隆隆的落了下來。伊路踉蹌着向巖洞裡面走去，但破損的身子終於還是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伊路連忙扶住巖壁，勉強穩住了身體。
反覆仔細檢查，直到確定洞口已經完全封好，萊夏才放心的往裡走去，因爲能夠夜視，他很容易的找到了伊路。
“那邊不能走了，我們去看看這個洞穴有沒有另外的出口。”伊路掩飾得太好，萊夏並未注意到搭檔的異樣。
虛弱的點點頭，伊路幾乎沒了說話的力氣——
“去看看好了。”他虛弱的贊同。
離開巖壁，伊路擡腿欲走，但身體上的疼痛實在太過嚴重，靜立時還能勉強忍住，現在一走動，那劇痛更是變本加厲起來，灼骨般的疼痛讓伊路一下子軟了腿……
“怎麼了？”幸好萊夏反應及時，伊路纔沒跪到地上。扶搭檔靠着巖壁坐下，萊夏自責的皺起眉——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如果他沒有使用那個火系魔法，事情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伊路。”
“我沒事。”伊路掙扎着張口，劇烈的疼痛讓他連說話都艱難起來，“抱歉，再等一下就好。”
再等一會兒，他的自愈速度一向很快，這樣的傷勢，大概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應該，比上一次要快得多吧！
畢竟這次，他並沒有維持超負荷狀態多少時間，也沒有進行真正的戰鬥，情況真的要好得多了，而且十三歲的身體怎麼說也比四歲的要耐磨，沒理由這一次癒合花的時間反而更長吧。
伊路樂觀的自我安慰。
“對不起。”耳邊傳來萊夏低低的道歉聲，即使身上疼痛難忍，伊路還是開心的咧開了嘴——
“能讓你說出這三個字，真難得。”
優等生萊夏可是從不對人示弱的。姐姐、佐伊、加拉赫都這麼說過。而現在，這個從不對人示弱的萊夏竟然跟他道歉了，看來這次失誤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啊！
說起來，他們竟然誰都沒想到血被火灼燒會蒸發的事，腦殼壞掉了嗎？
“笑什麼？”瞥見伊路臉上的笑容，萊夏疑惑的問。
“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怎麼會同時脫線。”伊路嘻嘻的笑着，“這種巧合真是好危險。”
“你還笑得出來……”萊夏翻白眼，“說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伊路當然知道萊夏指的是什麼，擡起因爲疼痛一直低着的頭，他努力讓渙散的視線集中到萊夏臉上。
“想知道？”疼痛稍微減輕了，看來他的預想是正確的，這次的癒合速度果然要快得多。
“如果你肯告訴我的話。”萊夏說。
“明白了。”伊路虛弱的讓頭靠着自己的肩膀，“你不想知道。”
“伊路……”萊夏無奈，“你啊，身上不疼了嗎？”居然還有精力開玩笑。
“別提醒我！”伊路不高興的瞪他一眼，“好不容易忘掉的。”
已經漸漸平靜的疼痛突然劇烈了起來，伊路咬住脣，好不容易纔沒叫出來。他忘了，雖然這次他是十三歲，超負荷狀態維持的時間短，又沒有進行戰鬥，但上次他超負荷的是大魔導士低階的魔力，這一回，他超負荷的卻是魔導師上階的魔力。雖然時間很短，但這次越階對身體的損害，比上次要嚴重多了。
“而且，這又不是魔力反噬。”強忍着劇痛，伊路艱難的說完。
“那是？”
“萊夏，可以請你先離開這裡嗎？”伊路努力維持着笑容，“拜託！”
“伊路？”萊夏皺眉。這傢伙明明疼得渾身發抖，一副隨時會昏過去的樣子，還想讓他去哪裡？
“拜託，離開這裡。”嘴脣已經咬出了血，手臂捏得青紫也不自覺，伊路只是重複着讓萊夏離開。疼痛已經快超過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只是因爲萊夏在這裡，他纔沒有失控的□□出來，但疼痛仍在累加，在他還能控制自己的時候，至少要讓萊夏離開這裡，絕對不能讓他的對手看到他這麼丟臉的樣子。
萊夏站起身，雖然不知道伊路在堅持什麼，但他知道自己現在還是離開的好……不，讓他覺得自己離開了就好。
“那我先去找路，一會兒回來。”萊夏說完就離開了。巖洞很深，萊夏大步往裡走，他小心的讓自己的腳步顯得自然不急躁，走着走着，直到距離已經遠到伊路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了，萊夏才小心的掩蓋住自己的氣息返了回去。
伊路還在那裡，但是，他已不是剛剛談笑風生的那個樣子了——笑容已從臉上褪去，淚水模糊了眼睛，雙手無意識的緊抓着手臂，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着，即使這樣，被咬得潰瘍的嘴脣也沒有一滴血滴下——伊路把它們全吞了下去。在這種時候也沒忘記血靈的威脅，該說他是傻呢還是厲害！
伊路並未發覺萊夏的去而復返，事實上，即使萊夏沒有掩蓋自己的氣息，伊路也發現不了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對抗疼痛，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注意別的事。
“都疼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在逞強。”萊夏咋舌。他現在總算知道伊路爲什麼讓他離開了，換做他，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如此軟弱的樣子。
早說不就得了！
萊夏有點兒生氣。
緩解疼痛對幻術師的他來說可是小菜一碟！
不過萊夏也只是抱怨抱怨，他知道這不是伊路故作清高什麼的，就像他不知道伊路的能力，伊路也不知道他的能力，不知道他有這種能力，自然也就無法向他求助了。
——目標鎖定，神經麻痹開始！
萊夏伸出右手置於伊路頭頂，隔空虛壓，幻術效果準確的滲入了伊路的身體。
——二幻“悽絕”，開啓！
大概是一直拼命忍受疼痛神經繃得太緊，疼痛消失後伊路的反應，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要是莉卡咪的話，你就會說了吧。”替伊路調整了一下姿勢，萊夏心情複雜的喃喃自語，“雖然很高興你認真的把我當做對手對待，但在那之前我是你的搭檔吧？用得着這麼戒備嗎？”
雖然知道伊路忍耐疼痛並不是在戒備他，萊夏還是忍不住碎碎念——
“還有什麼叫‘我能碰到你’啊！先是恰麗蒂爾阿姨，然後連修若都這麼說……”
×××
“要去的話，沒必要一定是萊夏吧！”莫里斯說，“不是很麻煩嗎？兩人都不在的話！”
“這一點不用擔心。”萊特利拍拍學生的頭，“修若做了萬全的準備。”
“可是爲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啊！”莫里斯不解，“不用萊夏，別人去也可以的吧！”
“嗯。除了萊夏，我跟莉卡咪也能去。”維坎回答。
“但是莉卡咪能跟伊路用心靈感應進行聯絡，若地下出了什麼問題，有莉卡咪在，我們能夠馬上知道進行救助，所以她必須留在這裡。”萊特利插嘴解釋，“維坎要負責進行空間連接，所以也不能去，那就只剩下萊夏了。”
“就是這樣。”維坎點頭。
“嗯……理由我是聽懂了。”莫里斯疑惑的摸着頭，“但是奧斯安教授，爲什麼只有你們三人能去？”
…………
“爲什麼只有我們能去？”進空間門前，萊夏也疑惑的問道。
“因爲能在任何狀況下都能碰到伊路的……就只有我們啊！”維坎輕描淡寫的說。
“好了，快進去吧！”萊特利把他推了進去。
×××
“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簡直莫名其妙！”萊夏忿忿的大聲說。
他轉頭看了看伊路，對方靠着巖壁，神色安詳，彷彿正做着什麼好夢，一點兒沒有要醒的意思。傷腦筋的抓抓頭，萊夏靠着巖壁坐下。他沒有弄醒伊路，反正即使醒了，以伊路現在的狀態也無法行動，不如好好的睡一覺——也許是昏一覺，但又有什麼關係呢——總比醒着的好。至於那些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話的含義，總有一天他會全部弄清楚的，現在，不用着急。
伊路醒來的時候，或者說是他恢復的時候，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的事了。知道了事情經過後，伊路心情複雜的向萊夏道了謝——他還是不想萊夏看到他那麼丟臉的樣子。
“雷沃，這件事請別告訴姐姐。”伊路說。
“怕她說你亂來？”萊夏問。
“姐姐倒不會那麼說……”伊路搖頭，“但是她會很擔心，然後以後我每次出任務都會嘮叨好多。”伊路可以預想到那種場景。“所以請你千萬別告訴她。”
“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萊夏說，“不過現在，我們最好還是趕快去找出口。”
“說的也是！”伊路贊同。
巖洞很深，不過幸好，除了被萊夏堵住的那個，它還有另一個出口，不然的話就真的麻煩了！
離開巖洞，兩人驚訝的發現這裡居然看得見血河，肯定不是一開始的那段，他們很確定，因爲這附近是看不見血霧的。
“這個領域的主人肯定是血靈王！”伊路說，“這麼大的領域面積絕不是一般的□□階血靈能夠有的。”
“幸好如此！”萊夏咧嘴一笑，“不然我們不就白跑一趟了！”
“是啊，幸好如此。”伊路贊同。
萊夏看看伊路——對方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但是真的恢復了嗎？不久前還疼成那個樣子！魔力反噬造成的可是內傷，就算如他所說“恢復力驚人的快”，真的沒問題嗎？不過說起來，怎麼會出現魔力反噬呢？以前使用“排除”也都沒事啊，這個魔法並沒有超出伊路魔導士的限度。說起來，這個空間，不是不能使用空間魔法的嗎？
試着用了用瞬移，果然失敗了。萊夏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丟了出來——
“伊路，你現在還能用空間魔法嗎？”
“不能啊！”伊路奇怪的看着他，“這個空間對空間魔法有很強的抑制效果，你不是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地面上的空間也被抑制了，萊夏當然知道。
“你剛剛那個‘排除’結界，是怎麼用出來的？”
聽到萊夏的問話，伊路露出爲難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小聲嘟囔着，伊路斟酌着語句——
“這種抑制效果似乎只能對魔導師上階以下的法師完全起作用，所以我暫時讓自己的魔力提到了魔導師上階的程度，然後再使用比平時多一點兒的魔力，就能夠順利的使用空間魔法的‘排除’了。”
——把魔力提到魔導師上階的程度？
萊夏愕然。
魔力那東西可不是說增加就能增加的啊，這傢伙在說什麼？
“伊路，你應該知道，魔力這種東西可是……”
“知道啊！”伊路平靜的打斷了他，“一個法師能擁有的魔力量取決於他體內‘器’的大小，對吧？”
“啊。”
所謂“器”，就是魔法師體內容納魔力的容器，魔法師在每個階段所能擁有的魔力都是不一樣的，就好像體內有個杯子，它只能裝那麼多水，即使不停的往裡倒水，多出來的水還是會漏出來，最後剩下的，還是那一杯水，如果不擴大杯子，你能擁有的水永遠都只能是那麼多。這是魔法師們在教學時的說法。爲了讓學生們容易理解，他們把魔法師各個階段的魔力容納量比作“杯子”，久而久之，大家就把魔法師的魔力容納量，稱作“器”了，其實魔法師體內是沒有這種東西的。魔法師的進階，其實就是一個擴大“器”的過程，一個魔法師能否進階，的確需要從知識、魔法使用等各個方面綜合考量，但魔力還是必不可少的一環，就算其他方面再好，魔力不夠，也是無法進階。魔法師的確可以越階使用魔法，但若使用所需魔力量超過了魔法師本身的魔力容納量的話，就算再怎麼勉強也是無法使用的，越階魔法的反噬主要是技術上的問題，魔力不夠技術足夠的話的確可以使用比本身等級高的魔法，但魔力量這東西卻是死的，“器”不變大的話，魔力是絕對無法增加的。伊路現在是“魔導士”，也就是說，他的“器”只可以容納那麼多的魔力，提高魔力這種事……絕對不可能啊！除非……
“如果我告訴你，我體內的‘器’足可以容納大魔導師的魔力，你信嗎？”伊路問。
“那種事……如果那樣的話，你爲什麼還是‘魔導士’？”
“開玩笑的。”伊路吐吐舌頭，“拜託，你還當真了？”
“走吧，趕快去把血靈王找出來。”伊路說着率先向前走去，“這回可不要再用火了！”他回身叮囑。
“啊。”心不在焉的答應，對伊路剛剛的話，萊夏實在無法不在意。
真的，是在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