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澈看着潮涯,然後嘆息着說,算了吧,我的琴聲你聽多少遍都還是學不會的。
潮涯還是堅持跪在她面前。蝶澈站起來,說,那好吧,你們洗耳恭聽。
我終於見到了蝶澈的那把幻蝶琴,那把琴其實根本就不是琴。蝶澈站起來,雙手向前伸出去,五指張開,然後迅速打開手臂,在她的十指間突然多出了十根綠色閃亮的琴絃。當她用如白玉雕刻的手指撥動碧綠色的琴絃時,我看到無數的綠色閃光蝴蝶從琴絃上不斷地飛出來。那些樂聲竟然凝結成蝴蝶的樣子紛飛在空氣裡面。我沉淪在琴聲中無法自拔,那些早就沉澱在記憶深處的往事又全部翻涌上來,如同白色的櫻花瓣一瞬間就飛遍了回憶的四壁。釋在我眉毛上的親吻,梨落高高地站在獨角獸上的樣子,釋倒在燃燒的幻影天中的樣子,嵐裳死在櫻花樹下的樣子,夢境中梨落葬身冰海深處的樣子,那隻霰雪鳥撞死在煉泅石上的樣子,紅蓮如火般盛開的樣子……
然後我突然感到身體裡穿來一陣一陣的劇痛,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看到那些綠色的蝴蝶不斷鑽進我的身體,然後融化在我的血液裡,一瞬間走遍我的全身。我突然明白原來蝶澈的琴聲中居然隱藏了另外一種暗殺術,可是等我想抵抗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的手臂全部不能動彈,我感到眼前的事物開始逐漸模糊起來,只有蝶澈的笑容,如同春風一樣漫延在四周,傾國傾城。
在我的意志快要消散的時候,我看到遼濺和星軌已經倒在宮殿的地面上,他們銀白色的頭髮無力地散落在他們旁邊,片風扣起無名指召喚出疾風圍繞在他的四周,那些綠色的蝴蝶正在尋找着破綻進入他的身體。我看到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只有月神和皇柝,沒有受到危害,蝶澈的暗殺術對於月神來說不能構成任何威脅,而皇柝的白魔法防護結界,也不是那些蝴蝶所能夠穿越的。
然後我聽到潮涯的聲音,她說,王,我不能彈奏出超越蝶澈的樂章,因爲我的感情沒有她豐富,我直覺她內心肯定有一段難忘的往事,不然她不會有這麼深情的琴聲。王,我知道您內心有很多被掩埋掉的感情,破裂而又激越,請把那些感情做成夢境,傳給我,我希望藉助王的感情來毀掉嘆息牆。
我已經分不清潮涯在什麼地方對我說話,我的眼前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紛飛的綠***,於是我開始將我的記憶製作成夢境,那些我和釋在一起的日子,我抱着他走在凡世的日子,我從幻影天中救出他的樣子,我最後一劍殺死他時他對我微笑的樣子,然後我就失去了知覺。那種感覺很奇怪,如同進入了一個深沉的夢境,夢境中什麼都沒有,就是一片純淨的蒼藍色,如同幻雪帝國冬天結束春天來臨時的天空。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皇柝在爲片風療傷,遼濺虛弱地坐在地上,懷中的星軌還在沉睡,而潮涯,俯倒在地上,口中流出來的白色血液漫延了一地,如同積雪融化時的寒冷的雪水。蝶澈跌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她的容貌在頃刻間似乎老了幾百歲。而月神手中鋒芒的月光已經指在她的脖子上。
而宮殿盡頭的嘆息牆,已經崩塌成碎片,塵土飛揚起來,然後漸漸沉落。
蝶澈一直搖頭,她說,不可能,一個幻雪神山以外的人怎麼可能毀掉嘆息牆。
月神收起了手中的月光,她說,看來已經不用殺她了,她已經死掉了。
在離開破天朱雀的時候,潮涯對我說,王,其實在我們巫樂族的傳說裡面,蝶澈是個最好的女神,美貌而且善良。王,如果你精通音律的話你應該明白,能夠彈奏出那麼華麗的樂曲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個心地險惡的人。
月神說,所以我也沒有殺死她。王,其實她對我們沒有用最強大的暗殺術,不然遼濺、星軌早就死在她手下了。當我真正和她交手的時候,我才發現,她的暗殺術不在我之下。
我回過頭,破天神殿已經變得失去了那種淡藍色的光澤,我知道蝶澈已經收起了她所有的靈力,那座宮殿已經變成了一個龐大而華麗的廢墟,我看到不斷有宮女樂師從裡面走出來,我知道肯定是蝶澈叫她們離開的。因爲在我們通過嘆息牆的時候,蝶澈說,卡索,這座宮殿我已經不想再守下去了。因爲我一直以爲自己的感情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感情,濃烈而又絕望,可是我發現了另外一種完全凌駕我之上的感情,所以我沒有必要再守護這座破天神殿,我想也許我也會去凡世,彈彈琴,唱唱曲,讓世間的凡人也記住我的幻蝶琴,如同記住潮涯的母后的無音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