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

單修哲忽然有一種血流成河的感覺——在他的世界。他變成了一個啞巴,一個失去了執行能力的人。眼睜睜地看着凌桃夭走出餐廳,眼睜睜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帶着額頭上的傷痕,帶着一身他看不見的傷痕。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這一刻,他多希望凌桃夭能夠失憶,忘掉跟他有關的所有一切,忘掉所有傷痛,做回那個一心一意等着她的沈習哥哥回來的凌桃夭。在她離開的那一刻,她望向他的眼神,沉痛悲傷,彷彿是世界的盡頭。他在那裡面看見了灰燼,絕望的灰燼。

哦,不,我親愛的桃子,這不應該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澄澈透亮,像剛出生小鹿的眼睛,能夠洗盡一切鉛華。不是這樣的了無生機。他毀掉了一個人,一個他深深愛着的,保護着的女人。

餐廳裡終於清靜了下來,因爲那壓抑的氣氛而躲在吧檯後面的服務人員也悄悄探了幾次頭。陽光依舊燦爛地灑進來,照得人暖洋洋的。可是單修哲心裡的陰暗,陽光卻一縷都不屑施捨。

“得到你想要的了?”單修哲開口,聲音顯得很是疲憊,彷彿他已經精疲力竭。

溫馨整理了一下剛纔因爲失態而顯得有些凌亂的頭髮,心情很是愉快:“是的,我要的就是現在。我很滿意,所以短時間內,我不會拿短片威脅你。所以,趕快回家,哄你的女人去吧。”

終於,三個人的世界只剩下單修哲一個人,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像個發了瘋的人一般,一腳把餐桌踹翻在地,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壓抑而又悲痛。

那些以爲原本世界清靜了的人剛鬆一口氣,一顆心臟又被單修哲給吊了起來。他們驚恐地看着單修哲坐在可憐的椅子上,誰都不敢靠近。因爲那張臉實在是太陰沉了,陰沉地好像誰靠近都能夠被殺死一般。

單修哲是緊跟着凌桃夭回家的,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他的車也在後面一點一點地開着。她的每一步就像是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像一根倒刺,狠狠地扎進他的肉裡。凌桃夭整整用了兩個小時纔回到家,半個太陽已經西沉,紫紅的光將她的背影拉得特別長,特別的淒涼。

凌桃夭木訥地走進別墅,上樓,進房間,全部的過程都沒有猶豫過一秒。單修哲終於在她關上房門的前一秒,抵住了門,聲音帶着明顯的哀求:“桃子,求你了,跟我說句話好不好?”他寧願凌桃夭開口罵他,打他,都好過於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很累,”凌桃夭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沙啞,像是壞掉的磁帶,“我也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桃子,你讓我幫你把頭上的傷口清理一下……”

“我說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凌桃夭瞬間將聲調提高,似是聽見旁邊房間的開門聲,她又重新壓低了聲音,“單修哲,我不想跟你在孩子的面前吵架。”

單修哲看了看從旁邊房間探出的兩個腦袋,抵着房門的手終究還是鬆開了。於是啪地一聲,房門關上了,好像他被關在了凌桃夭的世界之外。

“小然,帶着小念回房間,今天晚上有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知道麼?”單修哲緩緩地舒出一口氣,頭漲得發疼。

“嗯,知道了,爹地。”唐蔚然聰穎,一看單修哲的臉色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不好的事情,能把他那個智商連70都不到的笨蛋媽咪惹到那份上,估計爹地要不就是殺了唐暖薇小媽,要不就是——出軌被抓住了。在他看來,前者的可能還稍微大一點。但是現實很明顯,是後者。

凌桃夭在房間裡待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粒米未食。單修哲也在門外守了三天三夜,說盡了好話。他甚至把唐暖薇都叫過來了,都沒有辦法讓凌桃夭從裡面出來。

就在他們以爲凌桃夭要餓死在裡面,打算破門而入的時候,門卻啪嗒一聲開了。凌桃夭頭髮凌亂,雙目無神地站在單修哲面前。額頭的傷口沒有經過處理,陳舊的血跡暗紫,蔫蔫地留在她的皮膚上。

“讓開。”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拒人於千里之外。

單修哲滿心的喜悅在這一瞬間化爲灰燼,他乖乖地讓了道,跟在她身後,欲言又止,像極了一隻做錯事的小狗。

“桃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我讓胡嫂給你做。哦,不對,你三天沒吃過東西了,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還是給你煮點白粥填一填肚子比較好。我讓胡嫂把藥箱拿上來,你的傷口淋了雨,再不處理會感染的。”單修哲陪着笑,絞盡腦汁主動跟凌桃夭搭着話,儘管知道她不會迴應自己。

“讓開。”這是凌桃夭對單修哲說的第二句話。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梳洗完畢,換上了乾淨衣服,臉上還化了一點淡妝。只是額頭上貼了一個ok繃,看上去很是滑稽。

“你要出去?”單修哲擋住她正走向大門的腳步,“去哪裡?我送你。”

“讓開。”這是凌桃夭對單修哲說的第三句話。

“桃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跟溫馨只是在一起吃一頓飯,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單修哲試圖把事情簡單化,可是這種解釋聽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凌桃夭把單修哲徹徹底底當成了一個陌生人,她無視他,彷彿剛纔擋在她面前的,跟她說話的只是一團空氣。巨大的關門聲讓單修哲把喉嚨裡的話活活嚥了回去,他無力地看着關上的門,呢喃:“我只是想爲你做件事,這麼多年了,至少小小的一件,讓你能夠感覺到我想要保護你的心情。”

天空有些陰沉,灰濛濛的,彷彿遮上了一層油膩膩的布,看不清天空原本的顏色。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極力躲避着將要到來的暴風雨。只有凌桃夭穿着黑色的風衣,一個人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她很少穿這種色調灰暗的衣服,顯得人很沒有生氣。只是今天,她的心情就像這天,這衣服,陰沉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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