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天氣突然轉冷，第二天就下起了雨。我去了馬焦雷醫院，回來時雨正下得大，回到房間我渾身都淋得溼透了。我趕緊換過衣服，又喝了一些白蘭地，卻入口無味。房間外雨沉沉地下着，風把一些雨吹進來，打在陽臺邊的玻璃門上。這天夜裡我就不舒服起來，第二天勉強吃了點早飯，但很快就全都吐出來了。
“你看他的眼白，小姐，這是不用懷疑的。”住院醫生對蓋琪小姐說。
他們給我拿來鏡子，我看見自己的眼白髮黃，原來我得了黃疸病。這病整整耽誤了我兩個星期，我和凱瑟琳“療養休假”的計劃也變成了泡影。本來我們打算到巴蘭薩去，這地方遊人較少，比施特雷沙好玩得多。現在剛好是秋天，景色一定很美。我們可以在清幽的小徑上散步，可以在清澈的湖面上划船，或者拖鉤釣鱒魚，還可以把船劃到漁夫住的那些小島上去，那裡還有一家飯館，就在其中最大的一座島上。可惜這些都變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這一天，範坎本女士突然造訪。我因黃疸病正在牀上躺着。她徑直把鏡櫥打開，裡面剩下的那些還未被處理的酒瓶就被她看見了。有一些酒瓶我之前已經讓門房拿走了，這事準是讓她知道了，所以她現在跑過來實施突擊檢查。之前門房拿走的是一些較大的瓶子，如味美思酒瓶和吉安蒂酒瓶。鏡櫥裡還剩下一些白蘭地瓶子和一個狗熊形狀的酒瓶，這些被她逮了個正着。狗熊呈蹲着的形狀，兩隻前爪向上，瓶底粘着一些玻璃珠，頂部扣着瓶塞，裡面裝的是蒔蘿利口酒。範坎本女士把這個酒瓶拿出來，顯得很生氣。
“這種狗熊形狀的瓶子是俄國生產
的，裡面裝的是最好的蒔蘿利口酒。”我說。
“這兒不還有很多白蘭地酒瓶嗎？”範坎本女士問。
“是的。”我說。
“你這樣子擅自喝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些都是我自己買回來留着備用的，因爲常常有意大利軍官來看望我，我得拿這些酒來招待他們。”
“你難道一點都不喝嗎？”
“我當然得陪他們喝一些。”
“你喝過的空酒瓶全部都在這裡嗎？”
“是的，現在就只有這些。”
“我叫人把它們都拿走。”她說，“爲你這種人擔憂真是浪費感情。難怪你又得了黃疸病，原來是在故意酗酒。你不想回前線也不至於這樣做。”
我感到無話可說。
“不過等你的黃疸病好了，你還是要回前線去。你根本就沒有資格享受這療養休假。”
“你說我沒資格？”
“是的。”
“那你有沒有得過黃疸病呢，範坎本女士？”
“沒有，但得這種病的病人我見過很多。”
“你認爲得這種病就會好受嗎？”
“我想再怎麼難受也總比待在前線好一些。”
“那麼，請問，範坎本女士，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人爲了逃避兵役而寧願踢傷自己的陰部？”
她沒有立即回答，顯然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問。我知道她一向很討厭我，現在逮住了機會，當然會好好數落我一番。
“我見過一些人，因爲不想去前線，故意把自己弄傷。”
“我並不是指這個。”我說，“我問的是那
些故意踢傷自己陰部的人你可曾見到過。因爲那種感覺跟得了黃疸病很類似，所以我纔會問你得過黃疸病沒有。不過我認爲你們女人很少有這種經驗，你們……”
我話還沒說完，範坎本女士就氣沖沖地離開了，不久蓋琪小姐來到我房間。
“你對範坎本女士都說了些什麼，把她都快氣壞了？”她問。
“沒什麼，我就是跟她打個比方，說她沒有體驗過這種生孩子的感受。”
“你怎麼這麼笨，你知道她向來不喜歡你，卻還這樣跟她說話，她會要你的命。”
“她已經要了我的命，把我的休假都取消了，你乾脆讓她直接把我送上軍事法庭吧。真是個卑鄙的毒婦。”
“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她說我爲了不回前線去，就故意酗酒，還說這黃疸病也是我自己故意弄出來的。”
“我們都可以證明你並沒有喝過酒。”蓋琪小姐說。
“沒用了，酒瓶都已經被她發現了。”
“我不是多次叮囑你把瓶子清理乾淨嗎？你也太不小心了。”她打開鏡櫥，問我有沒有手提包。
“沒有。你用帆布揹包來裝吧。”我說。
蓋琪小姐拿來揹包，把瓶子都裝進去，她正打算把它交給門房，這時範坎本女士已經帶着門房走過來了。
“把它交給我。”範坎本女士對蓋琪小姐說，然後轉身對身邊的門房說道：“請你把它拎好，我去打報告，需要把這個給醫生看看。”
他們離開了房間。
毫無疑問，我的療養休假被取消了，不過除此之外，倒也沒發生別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