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時光似乎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三月份。這其間天氣冷暖變化不定。時而和風吹來，冰消雪融，大地迴盪着春意，但沒幾天，天氣又會驟然變冷，冬天再一次以它肅殺的面孔繼續統治這個世界。不過冬季畢竟走到了它的尾聲，三月份的一天夜裡，突然下起了雨，第二天雨依舊下個不停。整個山坡、原野、河谷全部被厚厚的烏雲籠罩，雨水混合着雪水向下奔涌。山石、樹木重新裸露出來，道路泥濘不堪，景色變得乏味無趣。我和凱瑟琳撐着雨傘，小心地走到車站，在一家小酒店坐下來。我們邊喝着味美思，邊看着店外的雨。
“我想我們得搬進城去住。”我說。
“你是怎麼想的，親愛的？”
“雨季已經開始了，山上的日子就會變得糟糕。我們的小凱瑟琳不也快出生了嗎？”
“還有一個月左右吧。”
“爲了方便，我想我們不能再住在山上。不如就到蒙特勒住。”
“去洛桑不是更好嗎？醫院就在那兒。”
“是挺方便，不過那個城市未免太大了些。”
“沒關係，親愛的。”凱瑟琳說，“我們照舊可以過我們兩個人的生活，而且說不定洛桑還是個有趣的地方。”
“好吧。你想什麼時候過去？”
“任何時候都行，你若不想去我們就不去。親愛的，只要我們時刻在一起。”
“那我們先等等吧，看看天氣情況再決定。”
這雨連續下了三天三夜，才稍微有些停歇的意思。我們於是決定離開，搬到城裡去住。用過午餐，我們收拾好行李，向戈丁根夫婦告別。
“妻子就快要生了，我想我們還是得找個距離醫院較近的地方去住。”我說。
“你想得很對。現在天氣變壞，你們再留在山上會很不方便。”戈丁根先生說，“等孩子生下來，歡迎你們再一起回來居住。”
“只要你們還有空房，我們會回來的。”
“我會把你們的房間留着。到時候就是春天了，山上的景緻一定會好極了，你們一定會喜歡。”
“是的。來之前我會提前寫信通知你們的。”
戈丁根夫婦把我們送到車站，他們還用一部雪橇車給我們運行李。我們坐上火車，戈丁根夫婦向我們揮手告別。
“他倆人真好。”凱瑟琳說。
“是的。”
火車一路駛過田野、湖泊和房屋，車窗外到處是被雨水沖刷的景象。到了洛桑，我們坐上馬車，街上一直都下着雨。我們找了一家中型的旅館住下。房間裡乾乾淨淨，地板上鋪着地毯，還有舒適的大臥房和配有自來水龍頭的盥洗室。比起山居的簡陋，這裡簡直有天壤之別。窗戶外面有一個花園，花園周圍是帶有鐵柵欄的圍牆，此刻都經受着雨水的洗禮。
房間裡開着燈，凱瑟琳開始收拾行李，我躺在牀上，邊喝着威士忌邊看報紙。報紙是從車站買回來的，是一九一八年三月份的，上面說德軍已對法國發動了總攻。
“我想我得開始準備一些東西了，親愛的。”凱瑟琳說。
“準備什麼？”
“孩子的衣服之類。別人都會提前準備好的。”
“那明天就去買吧。”
“這我知道，我得先想好都需要些什麼。”
“那你就好好想吧。”
“你就不能幫我想想嗎？”
“你是個護士，這點事還用麻煩我嗎？”我笑了笑。凱瑟琳朝我扔了個枕頭過來。
“別忙了，你趕緊上牀休息吧。”我說。
“我還想把這個房間好好收拾一下。”
“這樣不是很好了嗎？”
“還差一些。我得把它弄得更像個家的樣子。”
“那你是不是也要把協約國的旗子掛上啊？”
“哦，趕緊把嘴給我閉上。”
“你得先答應我到牀上來。”
“好吧。”凱瑟琳來到牀邊坐下。“你現在是不是嫌棄我了，親愛的？”她問。
“怎麼會，我愛你還來不及呢。你又多想了。”
“你肯定在討厭我了。”
“我沒有，親愛的。何況你現在變得更漂亮、更可愛了。”
“我看你是喝醉了。”
“我就喝了一杯威士忌蘇打，哪裡醉了？”
“那你就再喝點吧。我去吩咐他們把飯菜送來，我們就在這房間裡吃，你看好不好？”
“好的。”我說。
“那今天夜裡我們就在這裡待着，哪兒也不去。”
“聽你的。”
“我也想喝點酒。還記得我們一向喝的卡普里白葡萄酒嗎？我想我可以喝點這個。”凱瑟琳說。
“你喝吧。這個旅館也不小，這種酒會有預備的。”
茶房把威
士忌送進來。我讓他再拿兩瓶卡普里白葡萄酒，還有我和凱瑟琳兩個人的晚餐。
“先生，需不需要第一道先給您做個湯？”茶房問我。
“你想喝湯嗎，凱瑟琳？”
“想。”凱瑟琳說。
“那就來一道湯吧。”我說。
“好的，您稍等。”
我把蘇打水倒進威士忌裡。他們直接把冰塊放進了蘇打水裡，這樣我就既不知道威士忌有多少，也容易把威士忌沖淡。我應該吩咐他們把威士忌整瓶拿來，冰塊和蘇打水則另外送來，這樣才合適，威士忌喝起來才更讓人覺得愉快。我繼續看着報紙上關於戰爭的報道。
“你剛纔在想什麼，親愛的？”
“噢，我在想威士忌。我認爲它真是好東西。”
“你真行。”凱瑟琳說，然後扮了個鬼臉。
時間過得很快，彷彿眨眼間，我們已經在這家旅館住了三個星期。這其間的生活還算愉快，晚餐我們通常就在房間裡面吃。白天我們到城裡漫步，或者乘車四處轉轉，有時候也去湖邊走走。氣溫已經升高，外面十分暖和了。這時我們開始懷念山上的生活了，山上的景緻這時候也一定有趣極了。
凱瑟琳已經買好了給孩子準備的東西。早上我通常去拱廊那邊的一家體育館練習拳擊，我去的時候，凱瑟琳還在睡覺。拳擊練完後，我又衝了一下淋浴，然後走到街上，空氣中可以感覺到春天的氣息，我整個人覺得神清氣爽，愜意極了。我接着來到一家咖啡店，在裡面看會兒報，喝些味美思，然後就回旅館去。體育館是個好地方，寬敞亮堂，在裡面練拳擊感覺非常好。爲了練好拳擊，我還認真下了一番苦功，包括各種體能鍛鍊我都堅持着。最初對着鏡子練拳我很不習慣，漸漸也就習以爲常了。練好了拳法，就可以真人對練了，我和一位教練對練了一段時間。他動作敏捷，拳路嚴謹，不過幾番實戰下來他就不行了。剛去練拳的時候，我曾想把鬍子剃掉，不過凱瑟琳不同意，我只好繼續留着。
有時候，我會陪着凱瑟琳一起去郊外散心。凱瑟琳不可以走得太遠，我們就乘着馬車在鄉間小路上遛遛，還找到了兩個方便吃飯的好地方。陽光明媚，這樣好的天氣，我們總是玩得很盡興。離孩子出生的日期越來越近，似乎越是如此，我們越要珍惜眼前歡樂的時光。我想，這種生活，這種快樂，不僅讓我們感到珍惜和懷念，對我們的孩子也是有益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