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着暖暖的太陽,我又快睡着了,這時,二舅舅提着一大堆水果來,一下就嚇跑了我的睏意。他也是聽說我喝農藥了,現在住院,第二天一大早就來伏虎看我,買了幾十塊錢的水果,讓我的身體儘快的康復。爸爸和他說了一下我的情況,大致的就是我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沒有什麼異常,應該很快就會好了,讓他不用擔心。二舅舅和爸爸聊了一會,估計還有別的事,就離開了。爸爸走上前拿起一個蘋果:“凱爾,我給你削蘋果吃啊?”我嚥了咽口水,發現自己真的好餓,然後點點頭:“嗯!”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爸爸的身上,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他的全身都變成了金色,蘋果皮在他手中小刀的轉動下,一層層剝落,那陣醉人的清香,讓我忍不住想馬上咬一口,幾分鐘就像幾個世紀,當蘋果真的在我嘴裡被嚼的時候,我承認,我吃到了天下第二好吃的水果,因爲這一次,我還吃到了香蕉,第一次吃香蕉。以前就在書上見到一些關於香蕉的描述,沒想到真吃起來是這麼的美味,我不禁在心裡感謝起二舅舅來,感謝他送了這麼多好吃的水果。
吃飽了,一陣睏意又襲來,我的眼皮變的越來越沉重,在睡過去之前,我努力提了一下神,輕聲說道:“爸爸,我困了,我想睡會!”爸爸走上前擼了擼我的被子,關心的說:“你睡吧,吊液打完的時候我會叫醫生來給你取的。”我高興的點點頭,然後便很快進了夢鄉,又是那種迷離的感覺,一個爸爸,慢慢的變成了兩個影,然後是清晰的兩個爸爸,他們做着一樣的動作,一會坐在我牀邊,一會起來來回的走走,到底哪個纔是我的真爸爸?樓上的和樓下的都看着我,那種關心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因爲一模一樣!
兩個爸爸終於又合到了一起,我又飄在了自己的牀邊,看着自己的臉色變的越來越蒼白,看着爸爸一直苦守在我的病牀旁,我的心在滴血,可是,已經回不去了,我能感受到那種身體排斥我的感覺,就像身體有一扇門,但是他現在對我關上了。一團紅影飄了過來,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牽着我的手,輕輕的說:“走吧!”我鼻子一陣酸,然後猛的轉身,和她一起向醫院外飄去。
牛哞哞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等在醫院外了,不過他好像不僅僅是在等我們兩,還有一些我來時在病房裡見到的身影,牛頭讓他們一個個排好隊,我們也走了過去,排在了最後,然後向來時的方向飄去。飄過那一片水庫,那些落寞的身影依舊在遊蕩,只是我們的這一陣陰風吹過,他們露出了羨慕的目光,“多久,才能像他們一樣進入輪迴啊?”一陣感慨的聲音在身後若有若無的飄蕩,我們已在牛頭的牽引下,飄了好遠。
又路過牛頭的那座宮殿,那三隻小牛已經等在了門口,不過他們都直立着身子,甚至,除了頭之外,好像身體和我們普通人的一樣,如果按牛的審美眼光來看,這三隻一模一樣的牛絕對算得上佳麗,遠遠的,就聽見她們在喊:“夫君,先回家吃點飯再帶他們上路吧。”牛頭把我們領到了他家,這種富麗堂皇我從來沒有見過,這要經過多少年一點一滴的修葺,才能變成現在這樣一座宮殿啊,幾人高一塊一塊的大石頭,用純粹的巨力壘成,,石頭和石頭之間竟然沒有一點縫隙,整個宮殿的形狀,活生生就是一個牛頭,不過卻有着冥界獨有的風格,是牛的骷髏頭。牛頭好像很熱情,也招呼我們一起吃,他的三位夫人今天做的飯是——蒸的包子。看到眼前的包子,別的那些魂都很高興,謝過牛頭之後,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而我,卻一直在那裡發愣,眼前的景象,爲什麼在多年前就有感應,難道這些都是註定的麼?她發現了我的異常,飄到我的旁邊,問道:“你怎麼不吃啊?”她從手中的包子捏下一塊放進嘴中,“其實她們做的包子挺好吃的,你嚐嚐!”然後把她手中剩下的包子遞給我,我看了看她,拿起包子捏一塊放進嘴中,這個味道,好像……血,不過在此時卻是讓我感覺很興奮的東西,馬上有一種想拼命的飛奔的慾望。在牛頭家的用餐持續了好久,也算是我們運氣好吧,可不是每一個鬼魂都恰好路過這條路,恰好趕上牛頭吃飯的時間。
離蒙子埡的陰陽界越來越近,路上的靈魂也越來越多,沒有傳說中的被鬼差押着,他們倒像是在趕集,而蒙子埡就是鬼市,我甚至開始懷疑祖輩們說的那些黑白無常,大鐵鎖鏈,牛頭馬面都是假的了,至少,不像他們描繪的那麼兇。馬面還是懸空在那裡,靈魂一個個飄過去,他問一些問題,然後做做檢查,再查查他手中的賬本,符合條件的就過去,不符合的要麼原路返回,要麼就只能在這個世間飄蕩了,等待時間到了再過去。前面排了長長的隊伍,我和她飄過去,接在了隊伍的末尾,馬面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我和她聊着天,不多時就輪到我了,馬面開始宣我的名字:“劉凱!往生千年,第一世,爲牛郎織女搭橋喜鵲,後因觸犯天條,第二世被貶凡間爲狼,第三世修得凡人,殉情而亡,第四世,嗯?陽壽未盡?”馬面唸到後面,直接停下了,然後大吼道:“誰引他來的?”“是我!”身後一個怯懦的聲音響起,她飄到我的前面,想和馬面解釋些什麼,馬面開始宣她的名字:“劉虹!往生千年,第一世,爲牛郎織女搭橋喜鵲,後因觸犯天條,第二世被貶凡間爲狗,第三世……”我正聽得認真,突然,有一個身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讓外界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她的背影是那麼熟悉,我祈求着她轉過身,因爲馬面不會讓我進去找她,祈求!祈求!!她終於轉身看見了我,她的臉變成了腐爛時留下痕跡的樣子,但我絕對不會認錯。
“祖祖!”我大聲喊着,那時她對我是那麼的好,後來陰陽相隔,我多麼想再見見她,現在終於見到了,心裡卻不是滋味。聽到我的喊聲,她很高興,剛要答應,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然後神情突然變得很嚴肅,呵斥着我:“你來這裡幹什麼?回去!”我驚呆了,在我的印象裡,祖祖一直和藹可親,對誰都笑呵呵的,怎麼現在變成了這樣,我還想說什麼,但她已經轉過身,背對着我,再沒有轉過來,她佝僂的身軀一抖一抖的,應該是在哭泣吧。我以爲她忘了我,便下定決心想再喊喊她,看她是否真把我忘了,這時,背後卻響起了另一個疑問的聲音。
“凱爾!你怎麼在這呢?”聽到這個聲音,我轉身想確定到底是誰,見到他之後,我開始還沒什麼,當確定我自己的鬼魂身份之後,我嚇了一大跳,難道他也……?他看了看我站的位置,然後向馬面走去,此時馬面已經唸完了劉虹的所有資料,正在分析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處理。他好像和馬面很熟,不,好像和牛頭也很熟,他和牛頭馬面都嘀咕了一陣,然後,他又走向劉虹,把劉虹拉到了一邊,小聲的說着什麼。不知爲什麼,我有一種感覺,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都在有意的避開我,我也懶得去管那麼多,擡頭再到那些魂羣裡去找祖祖的身影,可惜,那會她站的那個位置再沒有她的身影,“祖祖!”我使勁全力喊了一聲,那些飄着的魂突然不動,齊刷刷的看着我,我被看得頭皮發麻,過了幾秒,他們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各自幹着自己的事情。
他終於和劉虹商量完了什麼,劉虹此時也變得很高興。而馬面開始忙着別的魂魄的登記進入,根本不管我們兩,牛頭和他聊完天,也幹別的事情去了。他走到我身邊,附在我耳邊悄悄的說:“牽着我的衣角!”我照做了,但我剛做完這一個動作,其餘一些飄蕩着的魂魄,馬上變成他們恐怖的樣子,發瘋般的向我撲來,他雙手結印,一陣唸唸有詞,我們倆就原地消失不見了,然後,出現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地方,不過也是那些鬼魂目不能及的地方。
幾十裡外的山路上,我已經康復出院,不過此時,不能叫着我吧,應該叫着我的身體,一具行屍走肉,我一路耍着沙沙,走一段路,回頭問問媽媽:“媽,爺爺呢?”“你爺爺在家裡呢?”媽媽說道。我恍然大悟:“哦!”又走了一段路,我轉身發問了:“爸爸,婆呢?”“你婆在家裡給你煮嘎嘎!”爸爸打趣的說,我拍手叫道:“哦!回家就有嘎嘎吃咯。”突然,我的神情變得很恐怖,好像受了極度的驚嚇,瘋狂的叫喊:“打!打!!打鬼哦!!!”靈魂的反應引起身體的幻覺,就算相隔這麼遠。媽媽撲上前抱住我,兩行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此時她和爸爸心裡都有數:他們的孩子已經變成白癡了。
注:嘎嘎,就是四川話肉的意思。煮嘎嘎即是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