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天崩(四)

是夜,前後三支騎隊自秀國公府行轅啓程出發,而陳文卻依舊如故,吃過晚飯,看看書就去休息,準備明天繼續接見那些需要接見的人物。

與此同時,城南的一處客棧裡,自衢州而來的商人王孚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一個月前,他從衢州啓程前往江西,到了廣信府時,棱堡攻城戰還在進行當中。他沒見過陳文,與隨行的幕僚也沒有什麼交往,在打聽到李瑞鑫已經帥軍出發後就直接前往南昌——明軍大敗洪承疇,江西空虛,既然啓程了肯定是去進攻省會南昌了,這根本不做他想。即便不是,無非就找個地方等待即可,明軍肯定會殺過去的。

收拾了行裝,王孚乘着之前在常山縣買到的驢車就踏上了前往南昌的路途。一路上小心翼翼,卻還是撞上了兩回潰兵,迫不得已丟掉了驢車纔算是得脫了性命,最終倒是趕在了陳文抵達此間前兩天進入了已經被明軍光復的南昌。

本以爲憑藉着當初的一面之緣只要稍等幾日就能見到那位明軍大帥,得到明軍官方的背書,爲明軍收購軍需物資,從而撈到第一桶金。豈料那姓李的大帥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不是指使這支明軍去攻擊這個縣城,就是指使那支明軍去攻擊那個縣城,等陳文抵達後更是一頭鑽進了大營,任誰不見。

事實上,即便是並非如此,他也未必能夠得到接見。江西光復在即,看到這份絕大商機的並非只有他。

當初在廣信府時他就見到過幾個不甚相熟的商人,但是軍事行動還在繼續,就算是這些有門路的商人也在碰壁。而最近這幾日,當軍事行動告一段落,這些商人憑藉着這幾年與浙江明軍的合作基礎,很快就獲得了官府的背書,在南昌開設貨棧,下到各縣、各鎮去掃蕩那些因戰事而滯留的貨物,其中就有他的那位偶像——朱老先生的小兒子!

幾天下來,能找的門路都找過了,可不是於這片百廢待興中忙得不可開交,就是乾脆把他這麼個人給忘在腦後,竟一點兒辦法也無。

眼看着那些商人,甚至有的還要晚他一步的都能迅速展開貿易,而他卻只能枯坐於此,王孚就彷彿是百爪撓心一般,如何睡得着覺!

輾轉反側了良久,夜已深,可是思來想去卻是絕不能這樣下去了。點着了油燈,翻出了最後的一份拜帖,沉吟了良久,才大筆揮就。

“徽州草民王孚,敬拜。”

………………

第二天一早,陳文又開始了接見歸順、反正和被俘滿清文官武將的工作。

今天需要接見的第一批,便是來自於幾個饒州府的文官。饒州位於鄱陽湖以東,乃是最近的這個月裡明軍最後出兵的目標。陳文關注饒州,倒不是那裡是南昌幕府的船舶製造和水路轉運中心,則是因爲饒州府的浮樑縣,其中的那個叫做景德鎮的地方。

景德鎮舊稱昌南,因盛產瓷器而聞名於世,由此纔有了“china”的發音。如今的名稱,乃是宋真宗賜下的,自此沿用至今。到了後世更是如上海縣之於松江府那般,以一個鎮子吞沒了其曾經所屬的浮樑縣,順帶着還合併了曾經的樂平縣。而陳文關注的,正是景德鎮的瓷器,以及御器場。

“回國公的話,御器場始建於洪武年間,向來是由宦官充任督陶官。現如今,卻是內務府的旗人負責管理,王師收復了饒州府城,順着昌江向浮樑縣進發時,那些傢伙就已經逃走了。”

“原來如此。”

宦官,陳文手裡沒有,內務府就更別提了,至於上交國家,那是地底下挖出來的東西纔有的待遇,御器場他可不打算就這麼還給永曆朝廷。不說還回去最後是落了永曆手裡,還是孫可望手裡,只說今番交回去的是御器場,明天他們就伸手要別的東西,指望那些內鬥狗,還不如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呢。

“現今規模如何?”

聽到這話,浮樑知縣下意識的擦了擦頭上汗水,繼而小心翼翼的回覆道:“回國公的話,這些年兵荒馬亂,匠戶流失比較嚴重。今年虜廷下達了命令,廢除了御器場的匠役制,改行僱募制,產量倒是有所恢復。但那些內務府的韃子卻是橫徵暴斂,求索無度,據學生所知,實在也沒有多少恢復。”

御器場按理說是不歸浮樑縣衙管理的,明朝是這樣,清亦如是。此間這縣令無非是唯恐會因爲這個不好的消息而觸怒到陳文,卻又不敢有所隱瞞,所以纔將這話說得翻來覆去,最後把黑鍋交給了內務府的大爺身上,倒也沒冤枉了他們。

滿清的內務府是個什麼揍性的玩意兒,陳文在後世聽過很不少。一個雞蛋市面上不過幾文錢,內務府就敢給皇帝報賬幾十兩銀子。道光、光緒什麼的不提,乾隆可是個人精,一樣被這些奴才耍着玩,甚至就連身邊的大臣也不得不跟着說謊,把早點吃了四個雞蛋說成是吃的破了的雞蛋才勉強應付過去。

其他的,至於什麼幾萬兩銀子才能蓋起來,且每年需要幾千兩銀子維護的做片兒湯的廚房、衣服破了打個補丁比重做還貴之類的段子,更是不勝枚舉。

現在仔細想想,什麼鹽課,什麼漕運,跟內務府的利潤率相比都特麼是渣渣。這纔是中國有史以來油水最肥的部門,沒有之一!

知縣的回答,陳文很是滿意,具體的情況還要等相關的調查人員回來再說,他到也並不着急,於是陳文便轉而問了問地方行政上的一些東西。只不過,陳文問着浮樑知縣,其他幾個縣的知縣們卻有些惶急了起來。

饒州一府七縣,知府張道澄和鄱陽鎮知縣郝宗福乃是南昌幕府的成員,洪承疇任命的官員,這兩個傢伙自然是要跑路的。而其他六個縣的知縣,只有一個逃亡而去,其他的都坐在此間,等待陳文的初步考覈。是騾子是馬,接下來在明軍這邊的起點如何,今天可謂是至關重要,奈何陳文到現在一直在跟浮樑知縣聊天,其他人一句沒問,叫他們如何不急。

片刻之後,陳文問的差不多了,時辰也差不多了,人也有些倦了。看向另外的幾個文官,打算隨便問上兩句就結束這次的接見,休息片刻後繼續接見下一批人員。豈料剛一開口,坐在最下手的那個知縣一開口卻着實讓他精神爲之一振。

“稟告國公,學生這幾年所在的德興縣境內盛產金、銀、銅、鉛等多種礦藏,特懇請國公加大開採量,以安德興一縣士民之心!”

無恥的封建官僚爲求倖進而出賣他鄉的自然資源,不惜破壞自然壞境,必將爲後世所唾罵。然而,這份投其所好卻也實實在在的說到了陳文的心坎裡面,以至於又跟這個知縣聊了好一會兒才結束了這一次的接見。

接下來,陳文又見了幾批各色人物,吃了午飯,直到了下午才輪到滿清的江西巡撫蔡士英和江西按察使秦嘉兆這兩個高級文官俘虜。

蔡士英和秦嘉兆還在前來的路上,接見不同人等,要擺出不同的做派和架勢,這麼來回來去的,陳文也感覺有些疲憊了。伸了個懶腰,轉過頭便開口問道:“下面幾批的都有什麼人?”

聞言,負責的幕僚翻了翻冊子,繼而對陳文說道:“回稟國公,下一波是幾個江西本地的士紳,其中還有個和尚。”

“哦。”

………………

自從被明軍擒獲以來,蔡士英和秦嘉兆就被關在一間牢房裡,蔡士英是錦州人,而秦嘉兆則是遼陽人,說白了都是遼東人士,家人和族人如今不是在老家,就是在北京城裡,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他們,當初在一地爲官,此間又一起落難,交情在牢房裡也迅速的攀升起來。

這些天,二人在一起始終裡互相砥礪,爲大清效忠,也好讓家人、族人不至被流放寧古塔那種鬼地方,甚至是滿門抄斬。到了今天,總算是能親眼見見這個折磨了他們幾年的老對手到底長什麼樣子,秦嘉兆還好,蔡士英倒是頗有些興致勃勃了起來。尤其是一想到能夠在堂上大罵陳文,估計消息傳回了北京城,順治也得給他這個忠心耿耿的奴才算個忠烈之士什麼的,不至影響到家族的安危。

越是想到這裡,蔡士英就越是對這次見面感到期待。片刻之後,踏進了行轅的大院,蔡士英定睛一看,卻是一個蟒袍玉帶的高大武將興沖沖的走了出來,直奔着他們而來。

“呵呵,降階相迎就想讓本官歸順於你,做夢!”

與秦嘉兆對視了一眼,二人很清楚的從對方的眼中看到與自己相同的想法,隨即便鄭重的點了點頭,在這暗地裡互相激勵了一番。

那個武將大步流星的走來,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蔡士英甚至已經能夠聯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無非是走到跟前,拱手行禮,滿口請求他們恕罪,更是親手把他們身上的繩索解開,再呵斥親兵不懂禮數云云,將他們請進大堂。

這些東西,蔡士英在朝中,在戲裡都是見慣了的,就連他也曾用到過。此前在牢裡吃糠喝稀,無非是打一棍子,接下來的禮遇就是那枚用以招攬人心的甜棗,來回來去無非就是這麼點事兒,想要讓他感激涕零卻是根本不可能的。而現在,唯一讓蔡士英感到擔憂的卻是這個秦嘉兆,貢士出身,沒有見過太多大場面,要是真的腦袋一熱就降了,那他們秦家豈不是就完蛋了嗎。

想要開口提醒,可是仔細一想,姓秦的一家子死不死跟他們老蔡家也沒什麼關係。眼見着那武將越來越近,總要把封疆大吏的架勢擺出來的蔡士英一看也沒有多這句嘴,好給這個武將來個突然襲擊。

轉瞬之後,武將來到二人近前,可蔡士英卻突然發現,這人的目光根本就沒有看向他們,而是徑直的指向了院門。待到面前,更是擦身而過,連理都沒有理會他們。

“國公說了,他今天沒工夫見這兩個傢伙,帶回去吧。”

幕僚說罷即走,話更不是對他們說的,而是押解着他們的那兩個親兵。而那兩個親兵聞言更是一把揪住了他們身上的繩索,直接就往來時的路上拽,就像牽馬一樣。

………………

行轅的門房裡,坐着一衆等待接見的人員,能夠在這裡等的,都不是蔡士英那等俘虜,而這幾位更都是江西本地的士紳和曾經的官員,互相攀談之中很快就聊了開來。

願意親自前來拜謁,除了禮貌,無非就是有事所求,怎麼也不可能說明軍的不是。哪怕是他們多少也知道陳文在浙江對當地士紳比較嚴厲,心有不滿也不是這個時候說的。畢竟人心隔肚皮,交淺言深可是大忌諱。

聊着聊着,他們很快就扯到了如今的局勢。現在的南方,滿清的地盤已經開始少於明軍了,剩下的幾塊佔領區更是被分隔開來,眼看着就要互相斷絕了。

形勢一片大好,自然也少不了對陳文的吹捧,高帽子一個勁兒的往上戴,只要留下點兒壓箱子底的,等到見了陳文在拿出來。可是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卻一下子就衝了進來。心中大罵着武夫不講禮數,但是仔細一瞅,來人蟒袍玉帶,身材高大,那份睥睨衆生的氣勢更是一看就是那種身居高位且視人命如草芥的大人物。

來之前他們已經掃聽過了,浙江明軍中,有一個國公、五個伯爵和一衆掛印將軍,都是手握實權的人物。其中自然是以秀國公陳文爲首,這本不容置疑。而這羣人當中,得賜蟒袍的,好像也有幾個,只是一時間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個而已。

既然如此,衆人也顧不得這份失禮,連忙拱手行禮,先不問是誰,把禮數盡了再說。豈料那人一進了門,卻是率先拱手一禮,繼而問道:“敢問哪位是奉新來的宋先生。”

此言一出,一個剛剛閒談時不甚起眼的舉人反倒是自這些進士之中越衆而出,拱手向那武將回道:“先生二字,實不敢當,敢問將軍尊諱。”

“某就是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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