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姬月華的指示,易龍牙和雪櫻擡頭一看,就是一隻又一隻的烏鴉落下,而原因,卻是因爲它們觸及一團黑氣,不,應是它們被黑氣觸及纔對。
那團黑氣比一個成年男人更大,聚而不散,彷彿是來自白月的一滴黑淚,自半空上不疾不徐的直落,被它所觸及的烏鴉,直無聲墜落。而好笑的是烏鴉它們,雖然同伴身死但未作鳥獸散,反把黑氣當作敵人看待,對着黑氣繼續怪叫,更有甚者是衝往黑氣,當然這些勇敢或說衝動,是換來自殺的結果。
一路暢通無阻,這是運輸署廣告常出現的標語字句,現在拿來用在黑氣上,倒是滿適合,這是讓三人感到好笑怪異的想法。
烏鴉即使很有勇氣留在黑氣底下抗爭,與平時受嚇即飛的習性有所出入,但它們的阻礙根本就不成氣候,黑氣還是不疾不徐地落下,直至本應在庭園中的烏鴉盡沒,它才落至噴泉的噴口之上定住。
‘這團黑氣是什麼來的?’
姬月華看着黑氣,眼神可以形容爲鋒銳,但卻是看不透黑氣這個葫蘆裡是賣什麼藥,問着易龍牙和雪櫻,不過兩人均是搖起頭來,亦看不出內裡有什麼。
雪櫻不知何時,右手已經摸到刀柄,左手則是挫着刀鞘,擺出其中一種很正規的應戰姿勢,得悉兩位同伴也看不穿,目光同樣變得鋒銳,道:‘月華、易君,你們小心,我要破開它。’
‘嗯。’
就在二人同聲應着時,雪櫻十指動了一下,握成拳頭後,東瀛刀電閃出鞘,一式秋刀斷順着拔刀之勢,隔空砍出,刀氣直往黑氣飛去。
刀氣介於有形無形,而那道鋒銳刀氣,竟在撞上那團虛無的黑氣後,爆出一聲沉響,給黑氣硬生生的截下消潰。
‘黑霧族人?’
能用黑氣的人不少,但把力量以獨特手法呈現爲黑霧、黑氣來使用,正是無光峽黑霧族人的特色,當易龍牙一見及黑氣竟能擋開,很自然就是想到了黑霧族。作爲見識過、學過奪光技的人,他是很清楚作爲黑霧族人的黑霧絕不只拿來看,能夠被列爲遺世種族,總是會有絕非尋常的力量。
然而,這個黑霧族人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定,眼下的黑氣不像自己所遇過的奪光技那般,有強烈厭惡光的感覺,只是單純帶魔力的黑氣。而且最讓他肯定的是,黑氣在受襲擊後,片刻便消散,露出了內裡的女子──一個身穿整套白色洋裝,二十歲上下的女子。
對於黑霧族人來說,他們不會長時間留於黑氣之中,尤其是在無光峽中。只是當他們來到外面,在那黑霧聚散之時,是不會輕易給外人看到,免得被人發現自己是黑霧族人而多生事端。
看着黑氣中的洋裝女子,膚色白皙,就像凌素清那般,微帶病態的蒼白。薄脣高鼻,秀髮長及至腰,眼瞳呈紫,高度與姬月華、雪櫻二人相仿,屬女性一般高度。
洋裝女子現身他們眼前,雙腳右直左曲,只以右腳腳尖抵住噴泉口,然後雙手抱肩,微打冷顫,一雙黑翼就自其背張開。對此雙黑翼,三人並不陌生,拉彌加身上也可以看得到,一雙漆黑的暗黑蝠翼。
紫瞳透露出森然而銳利的眼光,洋裝女子皺眉直盯着三人,雖不發一言,但表情卻表現出她的惱怒,片刻的僵持過後,大張的蝠翼倏然收攏,洋裝女子道:‘爲什麼要襲擊我?’
惱怒原因是來自剛纔的一刀,聽得出原因所在。
還握刀在手的雪櫻,臉上卻還像寫了‘戒備’二字般認真,謹慎的她,並未因洋裝女子開口而放下戒心,道:‘因爲你剛纔很可疑……你到底是誰?’
聞言後,洋裝女子稍稍動容,怪聲說了遍:‘我可疑?’
似是受到什麼挑釁,她雙足發力,就跳下了噴泉,落至地面,本與三人相差的二十多米之距,在她走了一陣子下,縮短成六、七步距離。近看得更爲清楚,出於男人本能,易龍牙是給她冠上‘美女’二字。
當然,她這樣不發一語,卻又帶若有若無的殺氣走來,就連姬月華也未曾放下戒心,更不用說三人中最爲小心謹慎的雪櫻,依然持刀指向她。
而姬月華則是迅雷般的握起拳頭,一道拳勁直往地上轟去,造出不細的聲響,道:‘你到底是誰?再過來我們可不跟你客氣!’
‘客氣?先是可疑,然後是客氣,你們還真是失禮,在我家中,莫說我沒邀請你們,就算有邀請你們,但你們竟然這樣對我這堡主,你們還真是失禮!’
她散發出來的怒氣可以不談,不過她的話卻是讓三人意外,易龍牙略帶訝異的道:‘你是說你是古堡的主人?’
‘當然,這古堡不是我的,還會是誰!’
聽到她這樣迴應自己,加上她的眼神,易龍牙對她的評價是自然地追加冰冷而難以親近一項。與凌素清的冰冷不同,凌素清是那種不喜和懶於與人接觸的冰冷,但洋裝女子卻是有着高傲的冰冷,雖然兩種冰冷都予人難以親近的感覺,但形成的原因卻是大相徑庭。
‘說謊,這古堡早在七、八十年前,自那隻吸血鬼消失後就沒了主人!’
姬月華這位港城居民,就算不是知道全部,但對於附近有名地方的歷史,也隨時可以說一下,更不消說這座海崖古堡是空置沒主人一事,可屬港城居民的常識。
‘你說那……只!可惡,你竟然用“只”來數量我的父親大人!’
對於姬月華講的話,本來被他們襲擊的洋裝女子,已是惱怒不已,現在再這麼一刺激,生性高傲的她,可饒不了姬月華。左手一揮,黑夜之中,她身周驀然有片片六角形雪花飄卷,迅速形成一支人般大小的冰錐,隨着洋裝女子心思,這冰錐立時往姬月華身上衝來。
‘魔法!’
對於魔法,姬月華可不無見識,內勁早就運遍全身,哪怕給對方一聲不響的突襲,一拳,一拳夢月傷華破硬是給擊上冰錐,強破冰錐威脅。
‘唔!’
雙方極其簡單的一攻一守後,洋裝女子自恃的一擊無功之下更反被擊破,這讓她愕然。
而姬月華則是硬碰冰錐,體會到其威力絕不會弱到哪裡,現在的手上還殘留那一點點寒氣,不過可以撇除這個寒氣不管,稍稍活動一下五指,這種寒氣能立時消去。
只是洋裝女子的突襲,可教姬月華不太高興,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用嚷的是比較失禮,然而姬月華那雙美目所透露的目光卻是銳利得很,絕對不會讓人聯想到她是在說着玩笑。
可想不到自己自信的一擊會被打破,洋裝女子本來愕然的臉色,聞言後卻是沉了下來,大大不悅地道:‘只是還你們剛纔的偷襲,而且你這個卑下的女人,有什麼資格用“只”來形容我父親大人!’
‘卑……卑下?’
姬月華從不認爲自己是個高貴的女子,在街邊吃小食,遇上太高興的事會在街邊笑起來,說話上有時也會失了分寸,但這頂多是普通卻絕不是卑下。而且在住進了葵花居後,自己、莉莎還有雪櫻,可是給‘慈愛的玉姐’進行了一系列的地獄式禮儀惡補,就算談不上高貴也應和卑下這等字詞絕緣。
聽到自己被人如此侮辱,尤其是一個來意不善的人,縱使是姬月華這種豁達人物,也難掩她的不悅心情,臉上露出淡淡慍色,道:‘你竟然……’
眼看姬月華就要爆發,似已身在局外的雪櫻倒是適時介入,低聲道:‘月華,不要發怒,她的身分很有問題。’
聽到她的話,本來欲發作的姬月華,稍一深思,倒是想起了洋裝女子的話是大有問題,本來的怒火也登時被壓下,想到洋裝女子居然稱呼那隻……那個早在多年前消失的吸血鬼爲父親。
看姬月華那微訝的樣子,雪櫻也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用心,便又轉頭衝着洋裝女子說道:‘小姐,你究竟是誰?爲什麼會稱呼吸血鬼作父親?’
‘哼!什麼是吸血鬼?我父親大人可是真祖,在我族之中,是站於頂峰族羣的!’
提到父親,大概也是冷靜了不少,洋裝女子蠻‘合作’的回答雪櫻的問題。從關係來說,除非是養女,否則她有很大的機會是吸血鬼,這也解釋了她的蝠翼,擁有蝠翼的人類種族中,吸血鬼這種遺世種族便是其中之一。
聽到她的回答,雪櫻不禁追問着:‘你是說……你是這古堡原主人的女兒?’
聞言,洋裝女子竟然露出強烈的高傲神色,傲然道:‘沒錯,不怕告訴你們,我父親的名字就是拉克爾穆萊亞德,而我克麗佩拉就是穆萊亞德這姓氏的唯一繼承人。這麼說,你們這些卑下之人應該明白,這裡的主人家到底是誰吧!’
這個洋裝女子,克麗佩拉(簡稱克麗)的傲氣當真不少,尤其談到其父親,她的傲氣就更甚,眼中的不屑和莫名其妙的榮譽感,完全暴露在三人眼下,完全沒掩飾過什麼。
‘奇怪的女人!’
不用懷疑,當雪櫻和姬月華聽完她這一番話後,低聲的說着克麗,她那種傲氣,是讓同爲女性的她們不敢恭維的。
只是一向對於女性還存在一些紳士風度的易龍牙,卻低聲說道:‘真是位單純的典型貴族子女。’
紳士風度再加上男性對於貌美女性的寬容,易龍牙給予了她一個較好的評價。事實上,會這樣自傲地說出自己的血統和身分,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可愛和單純,至少易龍牙看出她是在別無機心下宣告身分,純粹是爲了驕傲和一種對身分上的執着。
就在三人各自爲她下了評語的片刻過後,似是對於三人沒有預期之中的反應而苦惱,克麗不悅的道:‘你們怎……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克麗說話時,雪櫻的氣勢倏然大增,東瀛刀刀尖直指着她,對於她的問話,雪櫻可是一臉很認真的說道:‘如果這古堡真是你的話,那我們就找對人了……昨晚我們有一個好友死在這裡,那是你殺的嗎?’
雖然不是狼人,但對於克麗自稱是古堡繼承人一事,雪櫻三人是相信的,而這樣的結果就是帶來具魄力的質問。李德安是死在古堡中,而現在有人自稱是古堡主人,三人只是想了一下子,想不懷疑到她頭上才難。
‘殺人……我?別給我開玩笑。’對於雪櫻的質問,克麗愕然一下,便皺着眉的喊了出來。
‘纔不會開玩笑,昨晚我有一個好友死在這裡,如果你是這古堡的主人,我想你應該要給我一個答覆。’雪櫻很死板的說道,這種時候,她沒有開玩笑的心情,而且事情本身也沒有開玩笑的餘地。
‘昨晚死在這裡……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但我昨晚沒殺過人,那時我還在趕路,這古堡我還是第一次來。’克麗冷冷的說着,對於非她所犯之罪,她可是寧死也不會承認。
不過聽到她是第一次來古堡,三人倒是感到奇怪,道:‘你是第一次來這裡?’
‘沒錯,現在這一次是第一次來到這古堡,所以說,你們那個什麼卑下的好友並不是我殺的,不要亂冤……’
雖然克麗明確地說出自己不是殺人兇手,但雪櫻還是追問道:‘如果不是你的話,那又會是誰,這古堡還有誰在?’
‘就說了我是第一次來,我怎知道……’克麗本欲再說什麼時,卻中途突然停了下來,脫口道:‘我可能知道是誰。’
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話,三人心中可猛然一跳,雪櫻的氣勢更是大增起來,急道:‘你知道是誰?’
‘呃!’發覺到自己的脫口失言,克麗是苦惱了一下,不過很快平復下來,語氣還是保持相當的傲慢,說道:‘大概,或許我們要找的人是同一個人也說不定。’
‘啊!’
看着克麗說到後面,臉上的苦惱變成帶殺氣的冷然,讓三人微感愕然,姬月華自然的順着話頭問道:‘你要找的是誰?’
她的追問,克麗着實有點不習慣,她甚少遇到敢於對她‘窮追迫問’的人,她的高傲一向讓很多人望而生畏,連反抗她的勇氣也欠奉,只是現在姬月華也好,或是雪櫻也好,她們可不會給她壓倒。
‘我要找的人是曾侍奉過我父親的僕人朗德維盧。’雖然是不習慣給別人追問,不過克麗倒是如實地答道。
而聽着她的回話,姬月華想了一下,便問道:‘那個朗德什麼的是住這裡的狼人嗎?爲什麼你說他會是我們想找的人?’
對於吸血鬼的僕人,姬月華就聯想到張雅慧曾說過的狼人,廢話不多說,直接問了出來。
可以看得出,克麗聽見她說出‘狼人’二字之時,臉色稍稍微變,驚訝的意思表現在臉上,道:‘這樣你們要找的人應該也是朗德那卑劣者,朗德是曾侍奉過我父親的狼人,也是我父親在世前,唯一一個收下的僕人。’
彷彿是說到重要地方,而生出不吐不快的感覺,克麗僅頓了頓,更續道:‘不怕告訴你們……朗德是我今次趕來的主要目標,他可是我的殺父仇人。’
在實際的情況下,其實他們並不需要知道克麗跟她父親的事,只是給她起了開頭,三人的好奇心不由得被勾起,遂自然的問道:‘你是說朗德殺了你的父親?’
‘是的,十年前……’
被別人追問到心中的傷口,克麗就似是宣泄了一直以來壓抑的怒意,把一段真祖與狼人的過去告知出來……
十年前,海崖古堡原主人,亦即克麗的父親拉克爾,早在更多年前,因某原由而隻身遁走他方,獨留下唯一的僕人朗德守候古堡。然而當六十年過去,他回到古堡之時,事情就發生了。
拉克爾雖貴爲真祖,但終是人類範疇的他,也敵不過歲月摧殘,十年前已有九十多歲的他,自覺快要面臨死亡,便想在死前見一下朗德這一位兒時同伴兼僕人,於是放下遠方認識的妻子和女兒克麗,獨自一人回來年輕時生活過的港城。
起初是與他所想的一般,比他年輕一點,卻也有八十來歲的朗德,見他回來後是感到非常感動,就像以前一般,在他回來後整整一個月的時光中,給他如往昔般良好盡責的服侍。此次回來更是讓他邂逅到居於燕子林前大屋的那位美婦人,發展出一段戀情。
然而,當這一個月過去,拉克爾要再度離開,還想帶同美婦人回‘家’,給她引見妻子和女兒之時,卻因朗德的背叛而受阻。
對於一個能正常思考的人來說,朗德一直怨恨拉克爾對他的禁制,不單把自己那顆忠誠之心丟下,而且更設下結界,奪取了他的自由,讓他長年獨自一人看守古堡,這是讓他憤怒的事,受到這種怨憤吞噬,他可是一直以長眠爲己保全身體機能,不斷等待着復仇的機會。
而此舉直到十年前,拉克爾回來後,朗德一生最大的願望,終於有機會達成。在拉克爾逗留的一個月時間中,朗德三餐中均加入了微量對真祖也有效的毒粉——十字槍素。
然後再一個月時間過去,拉克爾、美婦人因爲要離開,而跟他一道享用晚餐之時,他就倏然發難,多年積下的怨怒讓他破去了順從的意志,強行傷及了驚異莫名的拉克爾。
本着拚命努力的意志,拉克爾成功把美婦人送離古堡,一個讓朗德含恨多年的地方,不過在他保護美婦人還有十字槍素的因素下,終是被朗德擊殺,給他奪取了一部份真祖力量。
不過,縱是如此,拉克爾在古堡外所佈下的結界,卻在他死前以自己生命爲媒,施出了一個加持魔法,讓結界變得更爲強力,即使身死也不會消失,而且更是把結界的指向完全針對狼人,誓不讓得到自己一部份力量的朗德,能夠跑出古堡對付美婦人。
雖得真祖部份力量,不過狼人本身的不足,加上別人的力量對任何種族來說,都是會出現排斥,爲了能夠完全容納得自拉克爾的力量,朗德也只好靜下心來,躲在古堡一角休養長眠,並沒有着力追殺,也沒能力追殺美婦人,僅深信把力量融會貫通後,便能破除結界得回久違的自由。
正因爲如此,所以除了必要的時候,朗德在這些年間都是處於長眠,先是爲復仇,然後便是爲融合真祖的力量。
一般時候,他會躲在古堡暗處休養,讓很多慕古堡名氣而來的人,在不自知下逃過了一劫,當然也有少部份人是走不了,充當了他餓得不能再睡時的食物。
至於那深愛着拉克爾的美婦人,則是帶着這個沒人知道的秘聞,依着拉克爾曾透露給她知道的情報,費了三年時光,終在異地找到了拉克爾的妻子和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克麗,把此事告知了拉克爾的妻子,至於克麗則是最近才得知。
這亦是燕子林大屋的美婦人失蹤的真相,或者傳聞也沒錯,她的確被吸血鬼擄走,她的心早被拉克爾掠去。
‘……這就是我來的目的,依父親的日記記述,朗德本性是個兇殘的人,加上狼人覺醒後,這特點就更甚,你們說的那人,大概是給他看到,想不死纔怪。’
對於克麗來說,其實李德安的生死是很無所謂,作爲一個尋求刺激的人,死可是他自找,而且更可惡的是他在‘父親和自己的古堡’玩耍,這不說讓她不爽,要不是看在他死了的份上,她還想去教訓他一頓。
而聽到這段驚人秘聞,三人是愕然亦沒錯,不過反應仍是保有的,姬月華略帶恍然意味,道:‘原來是這樣,那麼你千里而來,就僅爲了報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