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九十三年,四月七日
早餐時間已過,而大部份的住客也是逗留於客廳,至於素來賴牀已經聞名於家中的易龍牙,今早倒是準時的被叫起牀,現在亦同是留在客廳。
如果問莉莎,爲什麼他今天會肯合作的起牀,又絕不彆扭和反抗,那莉莎一定會很高興的笑答:‘當然啦,笨牙昨天去葉美弄傷了櫻花,今天又是雪櫻叫他,除非他想身上多一點刀傷裝飾,不然他敢不起牀,嘻!’
原因就是這樣子,所以易龍牙今天可不敢再多得罪雪櫻,刀鋒加身都屬其次,最怕的還是她會冷眼相待。
‘哇,希琳這條項鍊真好看,你真是有眼光,雪櫻你說是不是?’
一行人吃完早餐,自是在客廳各作各的事,莉莎拉了想看書的菲娜和森流繪打電動,姬月華則是給凌素清抓住下象棋,席悠悠有空閒作旁觀者,至於剩下來的人,便坐在四方桌周遭觀賞着,觀賞昨天一起上街的兩母女的戰利品,當中可包括易龍牙和雪櫻。
孫明玉、席紫苑還有拉彌加一臉好笑再加一點詭異,看着故作興奮愉快的易龍牙,只見他隨手取過希琳昨天買來的項鍊,便‘很着痕跡’的找上雪櫻。
‘嗯,希琳這條項鍊很漂亮。’
回答是有,不過雪櫻卻只瞟望了易龍牙一眼,裝模作樣地狠哼一聲,讓後者打了個哈哈,才衝希琳讚揚着,還摸着她的小腦袋高興地說着。
而茫然不知二人的關係已糟糕起來,被人讚揚,更是被少有開口贊她的易龍牙贊着,希琳連忙從桌上再抓過一條粉紅色的長裙,興沖沖的道:‘大哥哥、雪櫻姐姐,這裙子怎麼樣!’
主動找他品評,易龍牙可高興起來,感動的想着:‘希琳,今天的你真是可愛到極點,我以前那樣對你,真是感到抱歉!’
他接過裙子,一副討好獻媚的樣子,道:‘啊,這條裙子真是設計前衛又帶點後浪漫主義的風格,色彩雖然單一不過卻隱含古典式的獨特,真是充滿了驚奇的深層意思,就好像一片藍天下見到章魚,才知曉原來自己身在海洋之中,真是一條好裙子,雪櫻,你說是不是喔?’
不知所謂,這是衆女聽完他的話後給他的四字成語亦是評價。
希琳有聽沒有懂,很正常的皺眉道:‘大哥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龍君,你不適合品評時裝!’
對於他用話來讓希琳困惱,雪櫻也受不了,偷偷別過臉,在易龍牙耳邊吐出了不滿的話語,又以笑臉對着希琳,道:‘這條裙子很漂亮、很可愛,希琳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唔嗯,是啊,希琳穿起它一定很好看,可以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美啊!哈哈!’才管不了他的讚美成語是用來對成年女子,附和雪櫻最重要,易龍牙打哈哈的讚道。
而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希琳雙眼似會發亮的道:‘真的,那我即刻穿上它給你們看,媽媽、玉姐姐,你們來幫我!’
她扯了一旁半看戲半看戰利品的孫明玉和拉彌加,望着她那可愛臉龐,兩女倒是沒反對過什麼,拉彌加笑說:‘是,我和明玉幫你穿衣服。’
語畢,希琳已迫不及待的拉住二女上樓,而在她看不到的情況下,兩名成年女子回頭看了易龍牙一眼,一個是好笑,另一個是好氣又好笑。
直確定了三人上樓後,雪櫻已經是很不滿的道:‘龍君,拜託,你說什麼瘋話,前面的還可以,爲什麼後來要扯到章魚身上!’
總算不用忍耐,雪櫻把手按在刀柄上,惡聲地說着,如果換作平時,這種事低罵一聲她可以作罷,但今天傷車之恨猶在,她現下有不少砍人的念頭,可以說……
要是昨天傷車的人不是易龍牙,而是不相干的外人,那麼那人就算不用躺醫院等康復,也要他去跌打館治療骨折什麼的。
‘我也不知道啦,忽然想到章魚的紅色跟那條裙子的粉紅色有點相似,一時口快就說了出來。’易龍牙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是很無奈。
但有聽他的話的人,不管雪櫻還是凌素清諸女,均露出一臉訝相,心想道:‘這是什麼聯想力?爲什麼章魚的詭異紅色會跟可愛的粉紅色搭上同等關係?’
然而在想着的同時,電動可仍是繼續打着,想得過份集中,未能及時用遙控掌握狀況,森流繪即脫口道:‘糟糕,撞車了!’
‘什麼!’
不用懷疑,森流繪和莉莎還有菲娜打着的電動,是賽車遊戲,新增有撞車功能的那類型。
‘繪姐,不能說!’
莉莎和菲娜同時說着,不過已出口的話,就算森流繪再快速掩嘴也是沒用,聽到撞車,雪櫻眼皮不自然的跳動了一下,但也算強忍住怒氣,這讓剛提起一顆心的易龍牙暗呼一口濁氣,更不忘惡狠狠瞪了森流繪一眼。
而意識到自己的‘罪惡’,森流繪也滿不好意思的,合掌胸前作着道歉的手勢,只是易龍牙看她道歉的意思卻少得很。
然而,森流繪是無意找他麻煩,但另一邊卻又有事發生,只聽見客廳在沉默之際,席悠悠忽然說道:‘月華,你的“車”被吃掉了。’
象棋有多少棋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象棋之中有四隻名爲‘車’(音:居)的棋子,偏偏席悠悠不是以正確發音說着,反是以車字的發音說着,可想而知,雪櫻的痛和易龍牙的忌,是又一次被挑起。
完全猜不透席悠悠是不是有意找麻煩,但可以肯定,凌素清和姬月華即使掩着她的嘴,也是改變不了出口之話的事實,若說剛纔的沉默是沉重,那現在的沉默是加入了冷風的沉重,又冷又重。
易龍牙悲憤交加的回頭瞪着席悠悠,然而席悠悠卻是有意無意似的看着一旁,避開了他的視線,殺人視線對她可起不了作用。
‘風鈴草,玩笑開得太大了。’
妹妹這樣子,當姐姐的總要有些責怪,說到底都是她教育失敗,心中沒好氣的嘆了一聲,便想率先說話帶動氣氛,略盡棉力解困,誰知,此時正好傳來了葵花居的獨特門鈴聲,一陣‘砰砰砰’似爆炸般的異音響起。
‘客人?我去應門吧!’
孫明玉不在現場,席紫苑倒是接起了她的任務,看遍整個家,能保證不亂來作怪的應門人,席紫苑倒是適合。
有了門鈴聲爲輔,易龍牙倒是能訕訕的笑說:‘嘿哈……雪櫻,你就不要再氣吧,只是劃花了一條線,去車廠烤漆不就行了嗎?當然錢是我出啦!’
說完,他的腳背已給東瀛刀刀鞘的尖端重重壓了一下,直痛得倒抽涼氣。
‘笨,那條線又不深,哪用得着去車廠烤漆!用補漆筆補救一下就可以了,等櫻花要送去大修時才一起算帳!’
雖然愛車,有時更會花以萬爲單位的銀元來改裝櫻花,只是雪櫻絕不贊成爲了一條小傷痕就拿去車廠烤漆,櫻花的車身其實也有不少傷痕,只不過今次算是最嚴重最搶眼的一次罷了。
腳背受到重創,易龍牙倒不敢公然喊叫出來,把痛叫往肚子中吞下,乾笑道:‘是這樣子喔,嘿哈……’
‘哼!’
就在雪櫻生氣的瞪着他,而他又在乾笑之際,主樓的大門便被推開,而從外邊除卻走進的席紫苑外,她還領着一位男子進來,而難得地,易龍牙對這名男人是多少有點記憶,縱然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龍牙,這客人說是你認識的?’
席紫苑未曾見過羅希特,是剛纔大閘外他很努力說自己認識易龍牙,她纔會把人領進來,給易龍牙來認人。
‘認識……啊,你是卡……卡頓先生?’
上一次要一點時間,今次也需要一點時間,易龍牙總算是頓了一下後,叫出了來人的身份,正是之前曾兩度找葵花居幫忙的羅希特卡頓。
易龍牙是認出了羅希特,不過羅希特本人倒是片刻纔回復過來,原因無他,以往兩次來時,葵花居的客廳都未曾試過有那麼多人。
除了森流繪是認識外,看着現下廳中坐着站着的不知名美女們,還有正退開一旁的應門美女,他是覺得有些適應不來。
‘這……嗯……易先生,今次我來,是又有事情要拜託你。’也終究是見識廣的人士,羅希特很快就回復過來,說出了來的目的。
‘這個不難猜。’易龍牙心底說了一聲,由第一眼認出羅希特,他就知對方不是會無聊得來串門子的人,再說二人有的交情並不是那麼深。
‘嗯,那請過來坐,雪櫻幫忙倒些茶……呃!’
無端有客人來委託,易龍牙當然會請人坐,並慣性地拜託就近的女性去倒茶,誰知,太過自然的習慣下,他忘了雪櫻正氣上心頭,把話說完,他才醒覺不妙……給一雙含怒美目近距離瞪着,想不醒覺纔怪。
‘……好的。’
比他識大體,雪櫻沒像預料中發火或者悄然發動攻擊,應了一聲,便轉身往飯廳那邊泡茶去了。
‘總覺得有些不妥。’看見雪櫻的乖巧,易龍牙倒是不太順心起來。
只是羅希特沒讓他多想,不解道:‘易先生,你怎麼了?’
‘呃……沒、沒有,請坐!’
基本上會客的位置仍是那張四方桌,只是本應放在上面的‘戰利品’,早給姬月華和森流繪收拾完畢,放到一旁。
二人是那種典型的面對面坐法,而其他人雖有放心思於委託,不過卻沒跑過來參一腳,下棋的下棋、打電動的打電動,作着自己的事。
‘易先生,你這裡的……人氣還真是旺盛。’
羅希特雖說沒多出神,不過對於美女們仍是有些在意,一臉奇怪的樣子,易龍牙有九成肯定,若他是神州人或者多受神州知識的薰陶,應該會直說這裡陰盛陽衰。
‘多麼完美的形容。’
心中苦笑一聲,兩手攤開,易龍牙不置可否的笑道:‘這樣也差不多了……卡頓先生,你不是第一次來,客套話免了,我們就直接一點談吧,你的委託是什麼樣的事?’
其實易龍牙管他熟客還是第一次來的生客,直接把委託事說出來纔是重點。
‘你還是那麼直接,那我也直說,我其實又是爲了護衛而來。’
‘護衛?’易龍牙略略挑眉,確認似的問着。
‘是的,就是護衛。’
看着羅希特很認真的頷首模樣,易龍牙的視線往雙腿瞄了一眼,然後又升回跟羅希特平視的高度,苦笑道:‘卡頓先生,你在家族中是不是專管保安一類的工作?’
‘你怎麼知道的?’
‘沒有什麼,你上兩次來,委託的都是跟護衛保安扯上關係,我不會這樣想纔怪……其實這些都是可有可無,究竟……唔!’
易龍牙搖頭苦笑一聲,還想再次把話題導回正軌時,突然有人介入對談當中,‘啪’的一聲,手託托盤的雪櫻來到四方桌旁,並把在上的三隻茶杯和茶壺放到桌上,而那一聲‘啪’正是她把茶杯放到易龍牙面前時所發出的。
雖然雪櫻沒對羅希特有動作,但羅希特看出她是特意如此對待易龍牙,雙眼倒是透露出點到即止的好奇,找上了易龍牙。
不過易龍牙即使接收到他的詢問,想講卻也不知如何講起,更何況他不想講,只能死撐的笑着當接收不了,同時又以可憐兮兮的語氣,低聲道:‘雪櫻,拜託你,現在不要耍我,給玉姐知道我搞壞生意,我會死得很慘耶!’
生着悶氣的雪櫻瞪了他一眼,沒有應他,倒是一臉漠然的坐在他身旁,淡淡道:‘你們請繼續,不用管我。’
‘喔,搞破壞了、搞破壞了。’
‘真少見耶!’
雪櫻明着搞破壞的姿態,除了讓易龍牙感到苦惱外,又造就了衆女的湊熱鬧氣氛,沒離譜得跑去參一腳,但卻是躲在遠處看戲。
‘……’
羅希特無語,他不知發生什麼事,所以不敢作聲。
‘……’
易龍牙無言,因爲知道什麼事,所以更不敢亂來。
‘……你們怎麼了,可以繼續談的,龍君,剛纔你們談到哪裡?’雪櫻說話,因爲她是控制氣氛的核心。
‘咳,卡頓先生,你說的護衛委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易龍牙帶點不自然的問着,如坐鍼氈,這是他現在的感覺,勉強喝了一口茶來鎮定心神,心中直喊:‘管不了那麼多。’
‘這個……那我就直說,因爲最近清杭鎮在伊洛鎮長的提議下,辦了個以油畫爲主題的畫展,而很榮幸我們卡頓家族也受到邀請,希望我們把一些收藏的油畫展示出來,而我們亦答應提供三十幅具相當價值的油畫出來作展示品。’
‘又是那個女人搞出來?’
他口中的伊洛鎮長,衆人倒不會陌生,不久前的碧鳥事件,她無心但有份推動事件,當然,不陌生不代表完全友好,想到是那個女人,易龍牙有點頭痛。
羅希特頓了一下,續道:‘而正因爲這樣,如果畫展在港城還好,但因爲畫展是在清杭鎮舉行,而有消息指出,有不少人想打這些油畫的主意,所以我想你們幫我把油畫安全運送到清杭鎮。’
‘就這樣子?’
‘嗯,沒錯,就這樣子。’
‘真的是這樣子?’
易龍牙問完,雪櫻倒是插口說着,雖在報復易龍牙,但謹慎如她,是禁不住個性使然,多詢問一次。
‘呃……是的。’
首次和雪櫻有‘對話’,羅希特窒礙一下子,才肯定的點頭說着,半晌,又在二人思考之際,道:‘易先生,請你務必答應。’
就算有調查過易龍牙不是葵花居的掌權人,但羅希特仍是把易龍牙當作葵花居的決策人,老實說,對一個紳士來說,男女平等這檔事是很難存在的。
‘如果真是送油畫,這個沒問題,我也相信你不會騙我,只是酬金方面……今次都是屬於卡頓家族的事,你不會太嚴格吧?’
‘十萬,一次付清。’
提到重點的委託金,羅希特大概是早定好,沒有多猶豫就說了價碼。
‘標準價碼。’
談判的聲量沒有壓低過,凌素清一聽便喃喃自語,但並沒有插口其中,對她來說,這樣會很麻煩。
‘卡頓先生,這次可是油畫,容易損壞的貨物,追加三萬。’
易龍牙沒有孫明玉的口才和談判技巧,要說能追加五萬、六萬,甚至十萬,這對他來說,是癡人說夢。
基本上,任何一個人會殺價講價,對對方都不是什麼好事,羅希特也是,他略微露出困擾的神色,半晌才繼續道:‘老實說,追加不是不行,但十萬是標準價,如果想再追加……這樣吧,今次是護衛油畫,我出一條關於油畫的問題,如果你答對的話,十三萬可以一次付清,如果答不了的話,就按照原價,怎樣?’
‘問答遊戲喔!’莉莎此時停下了電動,關心起這次談判重點。
給羅希特問着,雪櫻是自然地轉頭望向易龍牙,而易龍牙也不過想了一下,便說道:‘這倒是有趣……問吧!’
這是場穩賺不賠的遊戲,要玩沒問題,但他是暗贊羅希特竟能想出這種折衷的辦法,明知口才不好就拿規模和道理來用,這倒是對抗殺價的好方法。
‘那我問了,今次要運的三十幅畫中,有一幅名叫“墮天使之罪”,這是誰畫的?’
‘墮天使之罪?繪姐,你知道嗎?’姬月華一聽便問起森流繪。
但森流繪卻是不滿地嚷道:‘我雖然是墮落天使,但心中仍是聖潔天使,纔不想多談墮天使有什麼罪。’
‘不是問有什麼罪啦,我是問那幅畫是誰畫的?’
‘啊,這樣……應該是墮天使吧!’
‘……’
‘她們……居然在玩!’對於下棋那邊的無謂對話,易龍牙晃了一下頭就當作聽不到,微呼一口氣,道:‘萊高爾麥馬,還有尤姬維多利亞。’
‘啊!’
當他泰然自若答完後,除卻席悠悠外,諸女倒是出奇起來,知道答案的人是驚奇地望住他,而不知道答案的人,則是看他一眼,再轉望上羅希特。
時間過了數秒,羅希特由愕然轉爲好笑,道:‘那一小時後,城西門見,十三萬我會着人匯至你們的戶頭。’
他說完後,便站了起來,而席紫苑則是自發性的給他領路。
當大門一關起,莉莎即叫道:‘喔!小牙,你很厲害耶!’
‘真想不到你會答對!’
‘這沒什麼,他好問不問,偏偏問中我認識的畫罷了。’
受到掌聲和喝采,易龍牙得意洋洋的說道,雖然不專攻,但是他對油畫也有一些認識,而且那幅墮天使之罪,在成爲別人的收藏品前,他早就仔細看過一次了。
然而,在他自傲的說完後不到半秒,樓梯處傳來了一陣興高采烈的疾呼……
‘大哥哥!你看、你看!’
‘差點忘了……還有隻小鬼要應付。’
易龍牙仰望天花板嘆道,某程度上,家中的小鬼很讓他虛耗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