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安回頭看了一眼,說曹操曹操就到,那個婀娜而來的人,不是阿梨又是誰?
“你注意提醒着爺一聲,莫要一時衝動,我先走了。”他撂下這麼一句話,便匆匆走了。與阿梨擦肩而過的時候,聽到她嬌滴滴地問好聲,他便想起了良辰方纔的假設,一張老臉禁不住又紅了幾分。
阿梨見魏長安對她的問好恍若未聞,又想起方纔在雍華殿被胤禛拒絕的事情,便受傷地低下了頭。果然,她在哪裡都不受待見。
當初她在九爺的別院裡,下人們總在背後說她是狐媚子投世,一個個都對她冷言冷語。雖然九爺不允那些下人待她有半分不敬之舉,卻終究強迫不得人心。
被九爺看中之前,也有好幾個老爺想買下她做侍妾,班主都以她年紀還小爲由擋了去。
班主說她太漂亮,是以後來每次去大宅院子裡表演跳舞,班主都刻意留了她在後頭打雜,不讓她上臺。班主就如她的再生父母,養育了她四年。若不是九爺的勢力太大,班主本是不捨得將她賣給九爺的。班主常常說,像她這樣的臉蛋,是進宮當娘娘的命,可像她那樣的性子,進宮只會橫死。
班主跟她說,她應該找一個本分老實的人,相夫教子無人欺侮,即便清貧一些,也是幸福的。她覺着班主說的很對,可是命不由己,自從被九爺看上,她便再也不做與佳人執手到老的美夢了。
她不知道自己美在哪裡,可是既然班主都說她美,那麼她約莫是美的吧。
可九爺的別院裡沒人說她美,都叫她狐媚子。如今來了四爺府上,丫鬟們倒是誇她美了,可如魏長安那般的男子,卻都待她冷淡得很。許是在男子眼中,她不夠美吧,不然四爺爲何拒絕了她。四爺不喜歡她呢,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四爺是她心中最頂天立地的那樣一個人,定是不喜她已然不完璧的身子了……
逃出九爺的別院之前,她也想過去找班主,可是她不知班主帶着那些姐妹去了哪裡。茫茫浮世,若不是再度遇上了四爺,她定會慘死街頭吧。怪她起了綺念,纔會惹得四爺生氣,若是四爺將她趕出去,她該如何是好?想到那張冷峻的面孔,她便萬分不捨。不,她不能被趕出去。所以她厚着臉皮過來了,她要向四爺道歉。
胤禛正在奮筆疾書,阿梨進去後便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而後跪在了那裡,一張面若桃花的俏臉上帶了悽楚愁容,看得人心疼又不捨。
胤禛並未擡眼去看她,只認真地寫着手下的那個摺子。待事畢,他才悠然地擡了眼。
那個美麗又嬌柔的女子靜靜地跪在那裡,像上好的青釉瓷器,泛着掩飾不住的光華。
片刻之後,他斂起微微浮蕩的眼神,淡淡地問道:“有事?”
阿梨不敢擡頭去看他的臉色,生怕看到哪怕一丟丟的嫌棄,她怯怯地開了口,語中滿是哀求:“奴婢……錯了,求爺莫要趕奴婢走,奴婢日後一定好好伺候爺,再也不敢逾矩半分……”
“起來吧,何人與你說我要趕你出府了?”胤禛神情淡淡,喜怒難辨。
阿梨不敢起身,只小心翼翼地擡起了頭,撞上那雙叫她沉淪的清眸時,她就仿若觸到了荊棘,飛快地將視線給收了回來:“奴婢……方纔不該逾矩的,求爺原諒奴婢。奴婢日後定會做牛做馬,報答爺的救命之恩……”
胤禛見她不起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側頭跟旁邊的良辰道:“你去讓人收拾一處院子出來,讓阿梨日後搬過去住吧。”
良辰愣怔了下,側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梨,又回過來看胤禛:“爺,這恐怕不妥。”
見胤禛挑起了眉頭,良辰忙出聲解釋:“爺當初在府裡說,阿梨是奴婢的表妹,若是單獨讓她住一處院子,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福晉若是問起來……”
他苦笑了一下:“文瑤哪裡還會管這些事。”
“若是……側福晉問起呢?”良辰頓了下,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下僵了身子的阿梨。
胤禛默了默:“靜怡嗎?她不該管這些事。你們便當格格一般待着阿梨便可,儘快收拾了一處院子與她住着,不可爲難於她。”
格格嗎?良辰不解地看了胤禛兩眼,她方纔還信誓旦旦地跟魏長安說,美色當前爺也把持得住,沒想到這麼快,他便下了這道命令。
可他眼裡明明沒有半分異樣情愫,伺候了他這麼久,良辰還是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不過,他畢竟是主子,他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也不得再忤逆半分。雖然她覺得胤禛此舉不妥,可既然他看上了,她又該如何反對呢。說到底,她也只是個丫頭。
良辰將府裡空着的院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敲定了一處院落,是最北邊的聽雨閣,那裡離雍華殿遠,又較爲偏僻,挺好的。她遲疑地開了口:“爺,聽雨閣如何?”
胤禛斜睨了她一眼,只消這一眼,良辰便覺着自己的心思被他看了個透。她堆上笑容試圖緩解心裡浮起的尷尬,出聲解釋道:“那裡人少,阿梨過去了,不大會有人過去打擾。”
胤禛點了下頭:“甚好。”
事情便這麼愉快地敲定了,待良辰退下去安排此事時,阿梨還僵在那裡半分未動彈。
阿梨的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叫囂着,心裡剛剛沉寂下去的悸動又猛然跳動起來。他說讓別人把她當格格一般對待?他此舉是想告訴旁人,他要收了她嗎?
她的滿心歡喜在身體裡肆無忌憚地衝撞着,整個人如同被抽了魂靈的空殼子僵在那裡不知動彈。而她的魂靈呢?已然飛到了空中歡快地跳起了舞。
可以嗎?她真的能坦然受之嗎?只要四爺不嫌棄她,她便是赴湯蹈火,也要將四爺服侍好的。可她,真的有這個資格嗎?
“起來吧。”胤禛又看了她一眼,再度出了聲……
萬福閣也在王府北面,良辰差人去收拾聽雨閣時,恰好被靈犀看到。靈犀隨手便拉住了個人問她們要去做什麼,小丫鬟一臉的興奮,彷彿預測了那麼久的事情如今終於成真了,便覺着她們料事如神:“爺要納阿梨姑娘爲格格了呢!”
將阿梨當格格一般對待,與納阿梨爲格格,在她們眼裡,是一模一樣的。
彼時,靈犀手裡正拿着一把掃帚,聽了這話後,揚起掃帚便拍了那個丫鬟的臀一下:“叫你胡說!”
小丫鬟忙向前跑去,捂着後面嘟起了嘴:“靈犀姐你這是做什麼,我可沒有騙人,不信你問她們!”她指了指周邊的丫鬟,向她們投去求助的眼神。
靈犀詫異地看了一圈,見她們果真都搗蒜似的直點頭,暗叫了一聲“糟糕”,忙轉身跑回了萬福閣。
碩碩和條條正在一處玩兒着,碩碩拿手指戳戳條條的臉頰,條條拿小手摸摸碩碩的小臉,兄弟倆樂此不疲地向對方如此示好着。妍華與耿氏笑嘻嘻地看着他們倆,一邊聊天一邊下棋。
靈犀揮舞着手裡的掃帚跑進去時,將屋裡頭的人都嚇了一跳。
妍華冷了她一臉:“你這又是做什麼?毛毛躁躁的毛病總也改不了。”
“兩位格格,不好了!”靈犀嚥了下口水,急聲道,“她們說,爺要納阿梨姑娘當格格了!”
妍華手裡正捏着一顆白子,聽了這話後,手一抖,將那顆白子掉落在了棋盤上,將旁邊的幾顆子給撞亂了。
妍華穩了穩心神,擡眼向耿氏看去,耿氏仿若早就料到了這一切,微詫之後便會恢復了往昔的溫和模樣。她拍了拍妍華的手:“妹妹~”
她的關切不言而喻,妍華乾笑了一聲,只深吸了一口氣,待緩緩吐出之後便已整理好了神情:“姐姐放心,我無事。再納十個八個我也管不着,我何故吃那勞什子飛醋,他不要忘了萬福閣便好。”開什麼玩笑,她畫了那麼多畫兒,寫了那麼多字兒,修的身養的性也不是白練的好麼!
耿氏輕笑了一聲:“妹妹能想開便好,不必給自己找氣受。”
耿氏與她又說了一會兒子話,見她神色無異,條條也開始哭哭啼啼地鬧着了,於是她便抱了孩子回去讓奶孃餵奶。
妍華讓人收拾了棋局,仰頭嘆了口氣後,起身去逗弄四碩兒。
“格格,爺來了。”耿氏離開沒多久,胤禛便過來了。他看到妍華正笑眯眯地與小弘曆玩作一團時,暗自長吁了一口氣。
他輕笑着將她們母子二人環在了胸前:“我方纔聽人說,那些個丫頭在萬福閣面前胡說八道了。我還當嬋嬋正在醋頭上呢,怪我多慮了,我的嬋嬋學會大度了。”
妍華冷睇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我看爺倒是有些失望嘛!醋也不是,不醋也不是,奴婢還當真不知該作何反應了。阿梨本就好看,爺納她也是應該,只不過……”
她向一旁的芍藥遞了個眼色,芍藥會意,忙將屋裡頭的丫鬟都遣退了出去,而後她與靈犀也悄聲退下。
待人退下後,胤禛噙着一抹笑意,緩緩問道:“只不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