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句話一說,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皇上說熹妃擺架子!皇上的語氣很不好!皇上的臉色很陰沉!皇上真的生氣了!
就在所有人都替妍華捏了把汗時,只有妍華自己氣定神閒地揚起了笑臉,走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若無其事地出了聲:“皇上用過晚膳了沒有?皇上不是讓餘公公傳話說,待臣妾得空了再重寫一張嗎?臣妾正在用膳,實在不得空寫啊。皇上難道要讓臣妾餓着肚子寫?皇上也不心疼臣妾……”
她說着便故意露出一副悲傷的表情,癟着嘴彷彿要哭似的。
胤禛看屋子裡頭不少人在,清咳了一聲,低頭在她耳邊道:“進去再說。”
他若是當着這麼多人哄她,豈不是丟了他的天子威嚴。
妍華低下頭,憋着笑跟他往裡面去了。蘇培盛他們想跟着,被胤禛一個眼神制止了。
待進去後,他看到妍華亮閃閃的眸子裡隱隱有淚光,無奈地拭了拭她的眼角:“怎得還哭了?我讓人傳你過去,你倒是有膽子不去,眼下怎得又這般膽小了?”
“還不是皇上兇臣妾,臣妾委屈着呢。”妍華將頭埋在他懷裡,笑得厲害。那淚花兒是笑出來的,哪裡是哭了。
感受到她在懷裡亂蹭,他只覺得心都軟了,哪裡還有半分悶氣。他向來經受不住她撒嬌,以前在潛邸的時候便是如此,如今更是如此。哎,什麼時候被她吃得這樣死死的了?
“你哪裡委屈?我看該是我委屈才是。”
兜頭落下這麼一句輕幽幽的話來,妍華聽得突然心疼起來。這是當真將他惹難過了,他纔會說出這麼可憐的話來啊。她自然知道這樣冷落他的方式只能難得來這麼一次,次數多了他會真惱的,所以她都拿捏着分寸。
妍華也不理他這句話,只將他扯到炕榻上坐下:“皇上用過膳了沒有?大熱天的莫要生氣,氣着了不好。”
胤禛嘆了一聲,細細盯着她瞧了一會兒:“我都氣飽了,哪裡還吃得下。嬋嬋啊,你變了。”
妍華聞言,那隻正欲從他手臂裡抽出來的手就這樣驀地頓在了那裡,這話說得傷心了些,倒是叫她有點兒摸不透了。所以她只好扯了扯嘴角,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臣妾哪裡變了啊?”
她這次是不是太過了,以前沒這樣過,其實該讓他慢慢適應來着。
胤禛的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卻旋即收了起來。只聽他又頹喪地長嘆了一口氣,看她的眼神也帶了絲淡淡的失望:“嬋嬋以前不是這樣的,我還是喜歡以前的你,如今沒意思了。”
妍華的眼角猛抽了兩下,腹誹道:以前總是被你捉弄,看你不高興了我還得處處妥協,把你伺候得跟個爺一般,你怎能不喜歡。唔,你本來就是個爺。
不過看他神色寂寥的模樣,她還是有些不忍心。她這個人就是眼不見爲淨,親眼瞧見了又會不安寧的類型。
所以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撈來他的大手放在臉上蹭了蹭:“皇上這是嫌棄臣妾老了嗎?臣妾自知比不上那些個新進宮的妹妹們好看,雖說臣妾以前也那般嬌嫩過,可畢竟歲月不饒人啊。皇上喜歡那般嬌嫩的,儘管翻她們的牌子就是,臣妾也不會攔着的。只是,皇上莫要再說沒意思這樣的話了,臣妾聽了心裡不舒服。”
胤禛的手很明顯地抖了兩下,他是真沒轍了,本以爲故意將生氣裝得像一點兒,他的嬋嬋能心疼心疼他,結果她卻誤會成這樣!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啊,她怎得能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成這樣?
那些個新進宮的答應確實樣貌不錯,侍寢侍得也都不錯,起碼比她頭一次侍寢的時候強百倍啊。可這些都不是重點,他這個年紀也沒有那麼多心思去縱情享樂了,畢竟朝事還忙不完呢。其實他是巴望着每次侍完寢還能有人說說貼心話兒,那些新答應雖然說的話好聽,卻都不是他想聽的啊!
“我何時嫌棄你了。以前你凡事都依着我,將我當做天地,如今翅膀硬了,總是不聽我的話。你可知道蘇培盛他們私下裡都笑話我,說我在你面前沒有皇帝的樣子?我的話是可是金口玉言,你怎得總是不聽?如此可是抗旨不尊啊。”他語重心長,又頗有些痛心疾首地在她耳邊呢喃起來,像個委屈的孩子似的,聽得人心裡不忍。
蘇培盛私下裡笑話你?他們敢這般做纔怪!若是當真這麼做了,你會放過他們纔怪!
妍華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覺着他這謊話扯得不甚高明,又頗爲高明。畢竟不管她信是不信,蘇培盛卻是不敢拆皇上的臺的,即便會受罰,他也一定會認了皇上這番話是真的。
“好啦,皇上在臣妾面前何故要有皇帝的樣子?皇上在臣妾面前便是禛郎,是夫君,不是皇上,他們若是敢因此笑話皇上,皇上重重地罰他們就是。臣妾以後在人前不會這般忤逆了,皇上快回去用膳吧,餓着就不好了。”她哄了哄,頗有些心累。
他耍賴的次數真是越來越多了,難道是因爲上了年紀的緣故?
他滿意地勾起脣角,無聲地笑了起來。不過許是因爲笑得有些太動盪了,他突然咳了數聲。
妍華忙擡起頭來,順了順他的脊背,又讓人端來茶水給他潤喉:“這是怎得了?莫不是這些日子裡頭,翻牌子的次數太多,累着了?”
胤禛扯了扯嘴角,無奈道:“嬋嬋,你能不能不要話裡有話地損我?我問你醋不醋,是你自個兒要說不醋,結果到頭來句句都裹着濃濃的醋味兒,真是酸死了。”
妍華錯愕地望了他一眼,腦子空了一會兒。待回過頭來想一想,確實跟他說的一樣。
她不禁有些赧然,尷尬地別開了眸子:“唔,臣妾不醋就是了。”
他看到她的這番模樣後,心頭一顫,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臉來了個深深的長吻,舌頭也裹住她的丁香小舌起舞,渾然忘了今夕何夕。待吻到忘情時,她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只好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讓自己好生喘了幾口氣。
他輕笑着貼上她的耳朵,輕輕廝磨:“還是喜歡如此模樣的嬋嬋。”羞赧、矜持、口是心非,特別惹人憐愛。
妍華方纔已經開始羞赧,聽到這句受用的情話後,本就微紅的雙頰不禁愈發暈紅了一些。
“皇上還是快用膳吧,餓壞肚子就不好了。”妍華軟下心性,也不再故意氣他了。
“好。”
他的這一聲好,倒是苦了傳膳的太監,大老遠的將膳食都一道道往景仁宮裡頭送。從養心殿的御膳房到景仁宮這一路,登時變得熱鬧無比。
胤禛因爲方纔討了便宜,是以在用膳的時候又故意咳了幾聲。妍華關心不已,直到他用眼神示意要她喂,她才懷疑他的咳嗽是否有假。不過她也有些無奈,不想再度拂了他的意思,便耐着性子又將他好生餵了一遭。她只感覺自個兒突然多了個老大不小的兒子,只是,他比弘曆難纏多了。
他用過晚膳之後便要帶着妍華回養心殿,意思再明顯不過——讓她夜裡侍寢。
她果斷地搖了頭:“皇上當節制一些纔是,平日裡爲國事操勞已經疲累不堪,若是夜裡又不加以節制,這身子怎會受得了?暖心還在臣妾這裡做客呢,臣妾夜裡要與她說說話,今夜就不去……”
“我看我還是早點兒將暖心指給弘曆吧。”他陰下臉來,目露不悅。
以前弘曆總霸着他的嬋嬋,如今暖心又霸着她,若不早點讓這二人成婚,只怕嬋嬋日後還要以此找出諸多借口來冷落他。
“皇上不是說過要歷練歷練弘曆嗎?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臣妾覺着弘曆還小,還是再晚些時候給他指婚爲好。”
胤禛默了默,沒有吭聲,只拉着她的手露出一副期盼的眼神,道:“去吧,陪陪我。夜裡常伴孤燈,我覺着太冷清。”
他只是道出一句大實話來,卻冷不丁地差點兒帶出妍華的淚水來。
她想起每次去養心殿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龍案前,低頭批閱那沒玩沒了的摺子,尤其是剛登基那兩年,有時候忙得連一口茶都顧不上喝。此時聽他自己這麼一說她便忍不住酸了鼻子,再也不忍心故意冷落他了。
她輕輕道了一聲:“好。”
胤禛大喜,拉着她便往外頭走。他突然找着方法了,以後再也不會拿她沒轍了!
是夜,他與她折騰了好一會兒,直到被敬事房的太監提醒了三次後,方纔盡興。待清理完身子,他抱着她入眠,心情大好地與她商量:“許久沒帶你去騎馬了,明兒個我們去騎會兒子馬可好?”
她有些乏了,只迷迷糊糊道:“嗯……帶上弘曆跟暖心吧,讓他們也去……”
“怎得總是帶着他們兩個,也不嫌礙眼。”他臉上的笑立馬沉寂下去,良久聽她沒反應,還是妥協下來,“帶去就帶去吧,讓他們去南面騎,我與你去北坡騎……”
他兀自說了會兒話,方纔察覺她已經睡熟了。他無奈地輕笑了一會兒,將她鬢角的碎髮理了理,才攬緊了她的腰合上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