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言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呆若木雞。須卜涉歸算是跟了兩代單于了,甚麼人沒見過。不管是鮮卑人還是漢人都是有利必圖的人,莫說是親妹妹了,只要夠吸引人,說不定連妻兒都給賣掉。
這樣的漢人,須卜涉歸都已經見過好幾回了,那些中原來的流民,女人就那麼幾個,眼神癡呆,小孩兒一打聽,路上早就被自家男人或者別人拿去做口糧了。
像面前這個的,他還是頭一回見着。
“秦萱!”蓋樓犬齒着急起來,這幾個月他早就將秦萱當做自家人,鮮卑人沒漢人那麼多規矩,母親在家中地位很重,母家部落插手外孫的事簡直不能再多。在蓋樓犬齒看來,秦萱除了姓秦名義上是漢人之外,和他也沒有多大區別。
他急急跑到秦萱身邊,拉住她的手腕。秦萱身量修長,站在那裡比他還要高出一些,“你是不是傻!這機會難得!”
“……”秦萱面色古怪起來,她看了一眼蓋樓犬齒,乾脆擡頭對那邊的須卜涉歸道,“這是我表兄,他也是一表人才,考慮一下?”
秦萱和蓋樓犬齒看着須卜涉歸掉頭就走。
那邊屋子裡頭的賀拔氏聽到外面的動靜,放下手上的針線走出來,“怎麼了?”她放在在屋子裡頭給秦蕊做袍子,聽到外頭有人說話,而且聲音不小,便出來看看。
“阿婆,是這樣的。”蓋樓犬齒自己沒有被須卜涉歸看上,但是心裡還是覺得秦萱放棄這次機會到底是有些可惜,畢竟機會難得。
蓋樓犬齒跑過去,把來龍去脈撿緊要的和賀拔氏說了。
賀拔氏聽後有些驚訝,她看了秦萱一眼。
“秦萱,你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賀拔氏說完就到屋子裡頭去了。
屋子裡頭秦蕊正在給賀拔氏穿針,賀拔氏年紀大了,眼睛看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穿針這些活都是秦蕊幫忙的,秦蕊聽到聲響擡頭,看到秦萱進來,立刻就甜甜笑了,“阿兄。”
這麼一段時間,秦蕊總算是肯露出一點這個年紀小女孩該有的快活神情來,秦萱對妹妹笑了笑,她摸摸妹妹的頭,“阿兄和阿婆有事要說,阿蕊出去玩一下?”
這附近有很多鮮卑人家,有許多的小孩可以和秦蕊作伴。和同齡的小孩多多接觸,有很多好處。
當然秦萱也教了她不能離自家太遠,不能往人少的地方去,哪怕是玩耍也不行。秦蕊點了點頭出門和那些鮮卑小孩玩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賀拔氏坐下來,看着秦萱說道。
“……那位府君有意我去他的手下當兵。”秦萱道,“但是阿蕊那麼小,我放心不下。”
“……”賀拔氏看了看蓋樓犬齒,蓋樓犬齒點點頭。
“我們鮮卑人,沒有漢人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我也聽說過漢人的一個規矩,說是當兵的人比家養的奴隸還不如,這個狗屁規矩你還真的當真了?”賀拔氏也曾經聽過漢人那一套門閥的說法,裡頭就有兵家子比奴僕還不如的。
她在大棘城裡,見到最多的就是鮮卑人,漢人多起來還是這幾年的事。她哪裡會管漢人怎麼想的?
照着漢人的那一套,他們這羣草原上來的蠻子趕緊的該滾回去。
“沒有。”秦萱說的飛快,“我又不給他們做事。”
這地方還說什麼門閥簡直有些可笑了,照着門閥的那一套,在慕容部僑郡住下的那些漢人士族個個都能在慕容家裡拿着鼻孔看人。可是哪個士族敢這樣?在這地方簡直比以前都還要老實多了。
“那你是怎麼想的?”說着賀拔氏也有些想不通了,“漢人的前途沒多少,但是我們鮮卑人靠着打仗還是有出路的。”賀拔氏說着就嘆氣,當年她將女兒嫁給秦萱的父親,也是看中了那個男子性情好孔武有力,一定會出人頭地,結果漢人那裡的規矩就是當兵都是奴隸。她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好久。
但眼下都亂成那樣了,誰還管那些事?
“我瞧着你的阿爺,當年也是有心思的,只不過沒那個路子。如今又這麼一條道在面前,多少也該拼一拼。”賀拔氏道。
“阿婆,這當了兵,上了戰場就是拿命拼的事。而且這一身的力氣若是遇上個草包上峰,恐怕也是要把命交代出去。何況阿蕊年紀還小,我若是有點事,恐怕……”
“你是當我死了麼!”賀拔氏聞言勃然大怒,手下一下就拍在矮几上,一聲大響把蓋樓犬齒給嚇了一大跳。
“你阿舅家裡倒還有兩個男丁,你阿爺就只有你一個!”賀拔氏把秦家宗族的那些個人全部排除在外了,“難不成你就真的情願這麼過下去了?”
“……”秦萱沒吭聲,她自小就沒有見過賀拔氏,哪怕聽過蓋樓氏說過,但也僅僅是說過,之前沒有相處,要說情分也是這些時候處出來的。可是要說將妹妹完全放心的交給她,秦萱自己都拿不定主意。
“天下大事,和我這個小民有個甚麼關係呢。”秦萱過了半晌說道,她從來不去關心誰去做皇帝,誰又做了霸主。她想的也只是能夠安安心心過日子而已。
“你這樣子,和你阿爺根本一點都不像!”賀拔氏恨不得把秦萱給抽上一頓,結果手擡起來,對着那張比旁人都要好看不少的臉又放了下去,“難道你就要守着幾匹馬幾頭羊過一輩子?二孃長大了要嫁人,到時候你拿甚麼去給她撐腰?”
“……”秦萱沉默着,她拳頭握緊,再過兩三年,秦蕊就要長大了,到時候麻煩事會比現在都多。嫁人就是頭一個,不管她願不願意去想,都要面對。
“而且你也別看着現在這裡平靜,說不定到時候就會有事了。”賀拔氏還是樂意看到自己的外孫能夠有出息,而不是守着那幾頭牛羊打轉。
牛羊多了固然好,可是平常人家的牛羊最多也就那些,而且亂事一來,都不一定能夠保得住。
好像要印證賀拔氏所說的這些話似得,沒過幾日,大棘城內就貼出了遷城的告示。
鮮卑人沒有文字,那告示自然是由漢字寫好的,可是大棘城內的那些鮮卑人,除非是貴族,普通的牧民都是兩眼一抹黑。
然後秦萱還得被一羣鮮卑牧民包圍,扯着嗓子和他們說告示上的事。
蓋樓虎齒坐在胡牀上,瞧着那邊秦萱和人解釋告示上的內容,臉上陰的都快要淌水了。
“你們家裡是得了崑崙神的庇佑,竟然有這麼一個能夠認得字的人!”一個鮮卑老人樂呵呵得和蓋樓兄弟倆說道。
聽了這話,兩人的臉更黑了。
鮮卑人沒有文字,對漢字很是畏懼,至於識字的人,這些牧民看在眼裡,都覺得那個人周身都帶光的。
所以秦萱現在在那些鮮卑人眼裡,渾身上下那都是閃閃發亮。
蓋樓犬齒鼻子裡重重呼出一口氣,“可惜崑崙神怎麼沒讓他眼睛也亮起來啊。”
這樣的人怎麼能夠一輩子和那些牧民混在一起,不去爭取功名!
蓋樓虎齒的想法和弟弟差不多,他從胡牀上起來,“漢人有一句話,叫做人各有志,有甚麼辦法?”
秦萱和那些牧民說完,嗓子都快要冒煙了。這塊兒人多,尤其認字的人一隻手都能數出來,等到那些男人們散去,見着幾個鮮卑少女湊上來,眼睛裡止不住的向秦萱身上打量。
秦萱已經見多了那種眼神,上回還有鮮卑少女攔住她,問她開春之後有沒有興趣和她去月下相聚。嚇得秦萱趕緊跑。
鮮卑男女於月下調笑的習俗,之後會發生個什麼事,簡直都不用想。
結果那少女笑嘻嘻過來問,“你娶婦了麼?”
秦萱一怔,還沒說話來,那邊已經有個女子跳出來了,定睛一看,不是丘林氏是誰?
和丘林氏一塊來的還有安達木,秦萱搬走了,但是安達木還在,丘林氏想要來看人,他也沒辦法。
門外鬧得雞飛狗跳,這兩女爭一男不管男女老少都愛看,尤其鮮卑還男多女少,見多了男子爲了搶女子打得雞飛狗跳,女子爲了男子動手的都很少。
頓時原本散去了的人一下子又聚攏起來,個個面色紅潤精神煥發。
蓋樓兄弟在院子裡頭幽幽的互相看了一眼,姑母好歹也是和他們的阿爺一母同胞,怎麼孩子就這麼不一樣呢!
外頭傳來女子的叫罵和廝打,其中還混着例如“你竟然敢敢勾引老孃的人!”“都老孃了,還不知道讓一讓,那麼年輕的郎君也好意思吃下嘴,也不怕夜裡折騰的折了腰!”
“……”
“……”
“阿兄,我們長得很難看麼?”蓋樓犬齒過了好一會頗爲艱難的開口。
“沒有……吧……”蓋樓虎齒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帶着一股心虛。
這會秦蕊從屋子裡頭探出頭來,“阿兄呢?”
“你阿兄忙着呢!”蓋樓犬齒趕緊招呼秦蕊到屋裡頭去。
等到一回頭,兄弟倆淚眼相望,恨不得抱在一團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外婆:你要有出息,有出息啊!!
秦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