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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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漠回到家裡時,地下城的巨大太陽燈已由灼白轉作暗黃,帶來了廣闊無匹的地下城的人造黃昏。

展漠慣例地在搖椅坐了下來,他屬於地下城裡的特殊階級,所住的單位不但位於“中城”的高級大廈,而且設備完善,佈置豪華,兩廳四房,與居於東南西北四城的賤民比較起來,確有天淵之別。

根據最新的人口統計,整個地下城的人口略少於八百萬,但東南西北四城卻占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三,住在中城的人都屬統治階層。東、南、西、北、中五城市組成了地下城,除了位於中央的中城有通道通往其他四個城市外,其他城市都是互不相通的,而沒有許可證的話,任何人也不能離開身處的城市,違抗地下城最高統領“元帥”命令的人,只有一個結局,就是死亡。

展漠輕輕搖動安樂椅,思潮回到今早執行任務時所殺死的那個叛亂份子,那年輕人垂死時望向他的眼睛,其中燃燒着的仇恨仍使他不能釋懷。

展漠無意識地揚手,好像要將這不愉快的記憶抹去,心裡叫道:“展漠你怎麼了?你是地下城最優秀的戰士,早向元帥宣誓無條件地效忠,毫不猶豫去執行每個交下來命令。叛徒都是該死的,他們要破壞地下城的和平,殺死他們是最正義的事,爲何還要去想?”

他按動搖控器,整塊牆壁立時變換成電視的畫面,著名的地下城首席女歌星仙蒂在一羣惹火的女郎襯托下載歌載舞,極盡視聽之娛。

“叮!”門鈴響起。展漠大奇,這是上牀的時間了,誰會來找他?一按遙控器,房門立時打了開來,幾乎同一時間,幾名手持武器的大漢衝了進來,展漠本能地彈起,腹部已重重地給人用槍嘴捅了一下。

展漠痛得跪了下來。兩枝槍嘴一抵後頸一抵前胸,以強壯見稱的展漠猝不及防下先機盡失,受制於人。

這羣身穿深藍色滾紅邊的輕便盔甲,只露兩隻眼睛,表示他們是元帥的私人秘警,比展漠所屬的軍衛系統更有權勢,因爲他們是元帥的私人保鏢、左右手,等閒不理城中的事,若非是關係重要,想見他們一面也不是易事。

展漠叫道:“我是軍衛統領展漠,這算是什麼?”一個陰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道:“展漠!你的叛徒同黨將你供出來了。”

展漠愕然道:“同黨?”

一個高個子穿便裝的秘警踏進門內,鐵青的長臉一點表情也沒有,兩隻眼卻射出凌厲的神色,盯進展漠眼裡。

展漠叫道:“是你!洛高。”他明白了,這是公報私仇,洛高以前也是軍衛裡的高級軍官,是唯一有能力和展漠競爭軍衛最高職位統領一職的人物,不過洛高輸了,統領的位給展漠坐了,洛高憤然離去,利用他和秘警指揮沙達查的關係,加入了地下城最令人驚懼的秘警,這人數雖及不上達八萬人軍衛隊的十分之一,但訓練和武器都是最精良,專責執行元帥的秘密指令。

展漠坦然不懼道:“洛高,我不怕你,單憑叛黨的口供,元帥是不會相信的,你是沒有其他的證據。”洛高眼中閃耀着殘酷興奮的光芒,像餓貓看到了老鼠,陰森的道:“證據?

快有了。”跟着向屋內其他七名秘警喝道:“搜!”

秘警毫不客氣地大搜起來。

展漠心中紮實,自問忠心耿耿,洛高能搜出什麼來。

一名秘警叫起來道:“搜到了!”展漠愕然望去,一名秘警手上拿着一樣奇異的東西。

展漠腦中轟然一震,亂成一片。

這是栽贓嫁禍,什麼人將這十惡不赦的東西放在這裡?混亂中他竭力去想,腦中卻是空白一片。誰曾到過他的家裡來?除了今早沈漫曾來邀他共進早餐,可是沈漫是他最好的朋友,怎會陷害他?

洛高從秘警手中接過那“東西”,放在眼前端詳,嘿嘿笑道:“這是什麼?”

展漠嘆了一口氣,這種東西以前的人叫作“書”,是原始傳遞思想和知識的工具,不過早在地下城建成的五十年前已被當時統一了大地的首任元帥列爲違禁品,任何人匿藏有這種叫“書”的東西,均會被處以極刑。

現代的知識傳播已被“離子傳知機”代替,人腦只需和傳知機接上,就可以行到所有知識,而知識是由地下城政府嚴密控制的,沒有人可以獲行“多餘”的知識。

今早他以掃描器查探在東城配給中心的行人時,正因他發現那年輕人身上藏有一本“書”,追捕時纔將那青年擊斃,現在卻給人在自己家裡找了一本出來,這是否叫因果循環?不過他還未絕望,以他爲地下城立下的汗馬功勞和清白的出身,元帥一定會給他一個公道,洛高這種小人只能得意一時,正義將是永恆的。洛高道:“大統領,沒話可說了吧。”

展漠淡淡道:“我要見元帥。”

洛高哼道:“解除他的武裝。”

兩名秘警逼了上來,將他身上的武器裝置一股腦兒搜了出來,到了安裝在腰圍能放射“死光”的“力場帶”時,停了下來。

力場帶是地下城裡最驚人的武器。

只有元帥本人、秘警指揮沙達查和軍衛統領展漠才享有配帶的榮譽。

洛高道:“這力場帶只有元帥才能解開,先給我鎖好他。”

展漠心中盤算,這或者是他最後的反擊機會。一旦雙手被鎖,他便不能再利用力場帶發出的死光,予敵人致命的反擊。

可是直到雙手被反鎖背後,他始終沒有反抗,因爲他深信正義無私的元帥將會還他一個清白。

洛高笑了起來,一直緊提的心這刻才放鬆下來,看着展漠被反鎖的雙手,心中已憧憬着元帥將配在展漠腰間象徵着無窮威力和榮譽的力場帶賜給他時的風光。

“走!”展漠被押在中間,離開家門。

步出升降機,高達二十層的大廈門前停了四輛黑色的裝甲車,另八名秘警荷槍實彈,揹着光,待在車旁,街上靜悄悄的,顯見秘警已封鎖了遠近街道,以方便將他押送,對付他這個位居要職的大人物,沒人敢掉以輕心。

地下城街道縱橫交錯,大廈林立,井井有條,在元帥的鐵腕統治裡,每一個人都規行矩步地生活着。

地下城頂可見巨大鋼柱構成的骨架,造成奇異的天空,人造太陽高高在上,散射着柔和的黃光。

展漠在洛高押送下,向四輛裝甲車步去,那守在兩頭均呈尖錐狀裝甲車的八名秘警,揚起槍嘴,指着寂靜的街道,卻沒有一人回過頭來看正在接近的他們。他們的盔甲閃閃生光,展漠心中一動,這八名秘警有些不妥,因爲,在一般情形下,他們理應先轉過頭來看,除非怕給人看到他們盔甲露出的部分。

當他興起這念頭時,異變突起,所有事發生在瞬息之間,八名守在裝甲車旁的秘警同時轉過身來,八個槍嘴同時指向他們,跟着火光閃爍,一時之間,空氣中充斥着火藥的氣味。

展漠身邊的秘警紛紛濺血倒地,連洛高也不能倖免。

剎那間,只剩下反鎖雙手的展漠孤零零地站在橫七豎八的死屍上。

兩名秘警撲上來,喝道:“跟我來!”

他們將展漠連推帶撞擁上了其中一輛裝甲車。

“轟!”車門關上,馬上發動引擎,立即開出。展漠在暗黑的車廂裡思潮起伏,一時想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

車速不斷地增加,轉彎時將展漠從椅上拋起,幾乎跌個四平八穩。二十分鐘後車子停了下來,門開,有人在外叫道:“統領!下來吧。”

展漠無奈下車,車外是個室內的環境,暗黑一片,他這一生還是首次如此膿包,任人魚肉,驀地強光亮起,將他照個纖毫畢現。

他很想舉起雙手遮眼,可是雙手卻給反鎖在後,唯有眯起眼睛環視四周,只見人影幢幢,最少三、四十人圍著他。

展漠叫道:“你們是誰?”

一個聲音響起:“我們就是元帥所謂的叛黨。”

展漠全身一震,他已認出了說話的是誰。

他驚呼道:“沈漫!”留著短鬍子的沈漫大步來到他面前,深深地望進他眼裡。

展漠不能置信地道:“是你!”

沈漫道:“是我,正是我,你的好朋友嘛。”

展漠只覺熱血上涌,自己一向信任的唯一好友和得力下屬,正是出賣自己的人,是自己深切痛恨的叛亂份子。

沈漫道:“就是我將那部書放在你的家裡,我們犧牲了一個兄弟,才使沙達查相信你是我們的一份子。”

展漠怒吼一聲,一腳當胸踢向沈漫去。

沈漫靈活退後,避開對方當胸踢來的一腳。

四枝槍嘴同時抵在展漠身上。

展漠悲叫道:“爲甚麼?你有得是接近我的機會,爲何不把我幹掉,卻要陷害我?”

沈漫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悲哀,低沉地道:“若可以選擇的話,誰願意傷害別人?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迫不得已,就像籠中的鳥被剝奪了自由,在地下城中的每一個人都被剝奪了思想和行動的自由,屈服在元帥的龐大統治機器下。”他愈說愈激動,到最後是聲嘶力竭地叫喊出來,一向深沉冷靜的沈漫,像火山噴熔岩般將心裡的悲憤表達出來。展漠呆了一呆,道:“可是真正的『自由』將地面上的世界毀滅了,人類是不懂珍惜自由的,自由只是紛亂的一個好聽名字,在這裡雖然沒有自由,卻有生存所必須的秩序與和平,那亦是我的職責。”

一個清冷但動聽的女聲切入道:“你中毒太深了,鳥兒生出來是要翱翔長空的,那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人類生出來便要自由自在去思想,去享受生命的經驗,假設人不準思想,就像鳥兒再不能飛翔,那是違反人性的。而且只有統治者能思想,而不準被統治者思想,那是令人最可厭的極權統治,歷史證明了那隻能帶來苦難。”

展漠向說話的女子望去,在強光耀目裡,隱約看到一個修長美好的苗條身形。愕然道:

“歷史?”這對他是個非常新鮮的名詞,在地下城裡,沒有人知道過去的事,除了政府通過傳真機送進腦內那簡單的一套,簡單得不知是否稱得上爲“歷史”。那女子激動地踏前一步,這次展漠清晰地看到她的臉孔,眉目如畫,俏麗異常,尤其是輪廓分明的五官掛著絲說不出的哀愁,更帶來一種動人心絃的風韻。她叫道:“蠢蛋!你連知道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儘管在激情裡,她依然是那樣動人,這使從未被人辱罵的展漠覺得好過一點。

就在這時,沈漫介紹道:“這位是柏絲蒂小姐,我們這被指爲地下城唯一反抗勢力的古文字權威,只有她能在最快的時間裡破譯以前的文字,告訴我們歷史的真相。”

叛黨裡步出另一五十來歲的老者,展漠嚇得幾乎跳了起來,他從未見過這麼“老”的人。

那老者微微笑道:“奇怪嗎?我這麼老也沒有送進安樂宮去安享晚年。”

柏絲蒂道:“那只是元帥的另一個謊言,爲了節省食物,所有人在四十五歲後都被送到安樂宮去,但誰知受秘警控制的安樂宮裡是何情景,其實進入安樂宮的人不是給立時處死,就是被利用做各種殘忍的實驗,使元帥能延長他的壽命。這位沈殊先生是唯一從安樂宮逃出來的人,因爲他安樂宮裡是負責所有殘忍實驗的主管,也是他告訴我們事實,將我們組織起來。”

沈殊望著睜大眼睛不住喘氣的展漠柔和地道:“沒有人有權這樣對付他的同類,包括元帥和沙達查那惡魔在內。”

當他提到沙達查時,每個人都毫不例外泛起恐懼的神色,沙達查可是兇名遠播,作爲元帥的殺人工具,連展漠這軍衛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也忌他七分。

展漠喘著氣道:“這不是真的,你們在說謊,元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生存與和平,他很快會將你們一網打盡。”

沈殊冷然道:“你說得對,我們雖然有武器,可是在人手方面,可以說少得可憐,在高壓統治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喪失了鬥志,而且元帥又在無法突破的重重保護裡,將我們一網成擒只是早晚間的事。”

展漠叫道:“或者他已在來此的路上。”

衆人沉默下來,眼中射出恐懼的神色,沙達查的殘暴手段,使人思之色變。

柏絲蒂冷冷道:“沙達查找上了我們,對你也不是好事。”冷汗沿額流下,展漠全身起了一陣顫抖,一向以來在貓捉鼠的遊戲,他都扮演貓的角色,現在卻嚐到老鼠被捉的滋味,目前這情況,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況且沙達查公報私仇,可能來個先斬後奏,使他連抗辯的機會也沒有。

展漠軟弱地道:“既然反抗沒有用,反抗來做甚麼?”

柏絲蒂靜如深海的秀目凝視著他,好一會才道:“我們並不想對抗,只是想逃出去。”

展漠目瞪口呆:“出去?”這個念頭即使在睡夢裡也沒閃過他的神經。

四周的叛黨呼吸都急促起來,眼中射出熱切渴望的神色,就像籠中的鳥憧憬著打開了門,外邊是無窮無盡的美麗和自由。柏絲蒂眼神帶有憂鬱,加重語氣道:“是的!我們要逃出去,逃出這人造的大監獄。”最後兩句她是嘶叫出來,聲音在這室內的空間迴盪。

展漠顫聲道:“但是地面上自然經歷過核戰和化學戰,空氣充斥著毒氣,出去是自殺的行爲。”

柏絲蒂淡淡道:“這只是元帥的另一個謊話,外面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戰爭,只是元帥爲了統治永垂萬世,強行將所有人遷到這地下監獄裡,將所有書籍毀去,使人變成棋子般任憑擺佈的白癡,但仍有少部分書籍留了下來,告訴我們另一個故事。”

展漠無力抗辯道:“你在說謊!”

無論如何他是完蛋了,元帥絕不容許他有些許懷疑的人擔任軍衛統領,他要的是百分之百忠心。

“轟”,天搖地動,牆壁倒坍下來。

火光閃現,亂槍突襲響起一串槍聲。沙達查的人追棕而至,慘叫聲中叛黨紛紛濺血倒在地上,展漠身邊的人軟弱地還擊。

沈漫一拉展漠,叫道:“隨我來!”

驚惶中展漠跟著沈漫往深黑的一方奔去,旁邊還有柏絲蒂、老者沈殊和幾名叛黨。

他們奔進一條長長的通道里,背後槍聲不斷迫近,展漠身後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鮮血濺上他的臉,反鎖的雙手使他走動不便,愈走愈落後。

轉了三個彎後,只剩下沈漫、柏絲蒂和沈殊四人。

一道暗門在左邊牆壁打了開來,沈漫向後趕來的展漠叫道:“快!”展漠搶進門裡,暗門在身後關上。

燈亮了起來,一條通道斜斜往下延伸。

展漠喘着氣道:“我們逃不了,在沙達查的掃描追蹤器下,我們是無所遁形的。”

沈殊微笑道:“我們?”

展漠愕然,他居然會與叛黨共稱我們,真是做夢地想不到。柏絲蒂怪責道:“快走!”

率先往另一端的暗黑地道奔去。

四個人沒命狂奔,腳步聲在空曠深進的地道激響着,令人心驚膽戰,而失去鎮定的抑制力。

柏絲蒂先停了下來,眼前去路已盡,只有一面冷冰冰的牆壁。展漠矢志逃生,平日的機智冷靜恢復過來,估計出沈漫他們若能建造出這條逃命的地道,一定不會逃路至此而盡,那樣沒道理。照地道斜入的角度,他們最少在地下城水平下的百來米處,要建成這樣的地道,又要避過政府無孔不入的秘警和軍衛,最少也要數年的時間。

柏絲蒂在牆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打,不一會頭頂傳來軋軋的機械響聲。

高約兩米的通道頂移出了一個圓形的小洞,沈漫當先爬上去,展漠望洞興嘆,試問雙手反鎖的他,如何爬得上去。

沈殊是第二個爬上去的人。

這時地道另一面已傳來細碎卻急密的步聲,秘警終於發現密道,御尾追來。

沈漫向站在展漠旁的柏絲蒂打了個眼色,柏絲蒂略猶豫,從懷裡掏出一根佈滿紋痕的小管子,插進展漠的手銬裡。這是一把磁力鑰匙。

“啪!”

磁力手銬應聲而開。

追蹤而來的腳步聲已清晰可聞。

這鑰匙當然是取自被殺的洛高身上,可見沈漫等人思慮周詳。柏絲蒂爬了上去。

展漠一展手掌,大爲舒暢,他腰上圍的力場帶是多元化威力驚人的武器,不過卻需雙手配合躁作,一旦恢復自由,便如猛虎出閘,他發誓再不讓人鎖上雙手,包括元帥在內。

沈漫將柏絲蒂拉上來後,從通道頂的圓洞探頭下來道:“快土來。”驀然他的臉肌轉成僵硬,因爲他看到展漠臉上神色變化,忽憂忽喜,顯示兩個相反的念頭正在心中交戰著。展漠此時想的是:假若他將這三人擒下,拿去見元帥,是否能洗刷自己的嫌疑?沈漫呆呆地望著他。

展漠暗歎一聲,爬了上去。

圓洞變回通道頂。變成漆黑一片。

腳步聲在下面轟然響起。

“快上來!”

展漠循聲望去,幾乎驚叫起來,原來這上面是另一條向下的通道,一架像子彈般以合成金屬製成的水陸車就在眼前,若非車裡亮起了暗紅的燈,他還看不見。

展漠坐進車後的唯一空位,與美麗的柏絲蒂並排,沈漫和沈殊生前,由沈漫負責駕駛。

柏絲蒂冷漠地指示展漠扣上安全帶,不知爲甚麼,她比起其他人更具有敵意。

車門關上,緩緩向斜下的通道滑去。

沈漫又沉聲道:“爲何跟來?”

展漠知道他指自己早先在爬上頂洞時的猶豫,嘆一口氣道:“我想到若你是元帥,見我猶豫不決,一定先發制人襲擊我,但你卻全沒有那傾向,這使我重新考慮我信奉的一切。”

柏絲蒂冷然道:“看你還有一丁點人性,不過你可能只是怕沙達查公報私仇。”

展漠心中大怒,正要反辯,蓬!車子加速滑行,向前俯衝下去。

展漠大駭,緊握椅背,車窗外一片漆黑,他們便像往一個無底深淵衝去。

車燈熄滅。無窮盡的黑暗,與空氣摩擦的壓力,使他每根血管都像要爆炸開來一樣。

嘎!車子衝進了水裡,去勢逐漸緩慢。

展漠不由讚歎設計之妙,這條地下通道的出口是地下城裡縱橫交錯的廣闊河道,這確是最佳的逃生方法。

這部水陸兩用車在河底下二百多米的深處緩緩航行,車子的窗都裝置了夜視設備,可以看見河裡各種大小生物在暢遊,有些比他們的水陸車還大,沒有人知道地下城的河水從哪裡來,只知永不衰竭,其中的生物提供了城裡人百分之六十食物。展漠道:“我們現在哪裡?”

沈漫按了一個鈕,在駕駛儀器板上現出一幅地圖,由五個大圓組成,中間的是中城,其他四個大圓是東南西北城,每個圓中都佈滿藍色河道,亮著的紅點表示他們正在走往東城的河道里潛行。

展漠驚叫道:“停下。”沈漫依言按掣,水陸車前端噴射出水流,恰恰把車停下。

展漠道:“前面是中城第三街和第八街的交界,設有一個秘密偵查站,這樣貿然闖過,一定會被發現。”

沈殊緊皺雙眉道:“沒有時間了,只要沙達查發現密道的出口在河流底,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找到我們。”

沈漫冷然道:“展漠,這次的行動可能會使我們全軍覆沒,現在還有的只是我們四個人,假設你也算上一份。”柏絲蒂接口道:“所以,我們一定要完成衆人的心願,就是逃出去。”

展漠搖頭道:“沒有可能的。”

沈漫怒聲道:“這世上沒有事不可能做的,你是軍衛的第一號人物,一定知道出口在那裡。”

展漠苦笑道:“問題是元帥知道我也知道,你說他會不會不在出口處佈下陷阱?”

沈殊沉靜地道:“未必!在殺死洛高的現場我們遺下了一具模擬你的屍體,還配上了假充的力場帶,除非元帥親自拆下力場帶,才能知道那是假貨,不過那最少在兩個小時後,那時元帥正在歌劇院聽首席女歌手的音樂演唱會,那女歌手是他最寵幸的女人,沒有人可以令他中途離開。”展漠愕然道:“你們倒是計畫周詳。”沈漫道:“我們的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一是將我們交給元帥,一是帶我們逃走。”

展漠望向身側的柏絲蒂,她性感的小嘴脣緊緊抿著!強調了她剛毅不屈的驕傲,使人感到她爲了自由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展漠想到翱翔於天上的鳥兒,地下城的鳥兒都給關在公園的大籠子裡。

一股熱血衝上來,展漠叫道:“好!我們誓要逃出去。”

沈漫道:“現在要怎麼走?”

展漠沉吟半晌,迅速在腦中擬定了一個計畫,一旦決定了怎樣做,他的神經細胞立刻恢復了靈性和活力,他若不是個超卓的戰士,如何能在多達八萬人的軍衛裡脫穎而出,攀上最高的位置,也只有他能躲過重重軍衛設下的關卡,唯一可能令他落敗的,只有沙達查,元帥的私家殺人機器。

展漠道:“繼續向前駛。”

沈殊道:“怎樣躲過前面的偵查站?他們的水底雷達,可以毫無困難把我們找出來。”

展漠道:“聽我指示去做。”

水陸車緩慢卻穩定地前進。

沈漫有點緊張地道:“離偵查站還有四百米。”

展漠道:“加速至十節,然後減至五節,停下來,轉回頭,再轉回去,加速向上。”

沈漫照著他的指示,水陸車像魚兒般在水中前進後退,時快時慢。

沈殊讚道:“好主意,偵查站的人會以爲我們是條大魚,不過若非是你,也沒法知道這辦法行不行得通。”

展漠忍不住望向身邊一直默然無語的柏絲蒂,後者神情冷漠,難知喜怒,展漠因好奇而想問她有關“書”的內容的話,也只好吞回肚裡,以免碰上釘子。

二十分鐘後他們越過了關卡,水陸車在河底貼近河牀緩緩推進。

沈漫道:“不能快一點嗎?”

展漠道:“不能!轉左。”沈殊驚異地叫道:“那是通往東城的河道。”展漠淡淡道:

“正是這樣。”沈漫奇道:“難道出口處不是在中城?”展漠道:“就是每個人都那麼想,所以出口纔不設在中城,而在東城。”

水陸車在展漠指點下,重施故技,一連避過了三個偵查站,兩小時後,安然進入了東城,這裡的水道比中城狹窄,河牀也較淺,他們被發現的機會也高起來。

展漠道:“奇怪,沙達查應早發現了我們從河道逃去,爲何一點動靜也沒有,所有偵查站都沒有加強戒備?轉右。”水陸車往右轉,潛駛四百多米後,展漠道:“升上水面。”

水陸車緩緩上升。

離水面十多米處隱約可見東城人造太陽的黃光透入水裡。水陸車升上水面,外面靜悄悄地,除中城外,其他四城晚上都在戒嚴令管治下,沒有人可以隨便在街上走動。

一道斜坡從街上斜仲往河道里,水陸車悠然地沿著斜坡駛上寂靜無人的街道,轉左而去。

兩旁一幢一幢的大廈黑沉沉,沒有半點燈光,每晚凌晨二時至明早六時全城施行燈火管制下,只有街燈仍然亮著,東城的人造太陽亦同時滅熄。

水陸車在街道上快速地前進。

車內四個人都提心吊膽,祈禱著沙達查的人不會出現。

沈漫道:“怎麼走?”

展漠小:“往前直去,到第二十七街和三十二街交界處,轉入三十二街,目的地是東城大運動場。”

沈殊道:“出路是否在那裡?”

展漠道:“是的。”

沈漫道:“好傢伙!沒有人想到出會在最多人去的地方。此乃虛則實之。”

車子繼續前行,很快轉入三十二街,十分鐘後,圓形的運動場在街的盡頭聳立著。

正當衆人在驚喜交集之時,兩輛裝甲車從橫街駛出來,將去路完全封死。

沈殊高叫道:“退回去。”沈漫剛想後退,展漠一手抓緊它的肩膊,喝道:“不要妄動,停下來。”

沈漫等人一呆間,背後強光亮起,將暗黑的車廂照得明亮如白晝。

前後左右都是裝甲車,手持武器全身盔甲的軍衛已將他們圍個水泄不通。

一個聲音在外響起道:“不要動,只要你們動一個指頭,我們即刻開火。”

衆人呆坐不動,心中泛起無邊的絕望,離成功已是如此地遙遠。

一個軍衛的頭領迫近水陸車,望進車廂裡,目光從沈漫身上移到美麗柏絲蒂的俏臉,當他移往展漠時,剛好與展漠凌厲的眼神碰在一起。那軍衛隊長全身一震,立正敬禮道:“統領,我們不知道是你,沒有人通知我。”

展漠從容一笑道:“我負有元帥的秘密指令,要帶這三位研究所的專家做點特別事情,來不及通知各單位,不過這也好,你們怞調五十人給我,讓我調動。”他不明白爲何軍衛不知道他的事,唯一解釋:元帥和沙達查還沒有聯繫,八萬軍衛仍由他管,他不應放過這些籌碼本錢。不過只要接到命令,他們隨時都會掉轉槍頭對付他。

那軍官毫不猶豫領命而去,安排人手。在地下城,所有戰士都要盲目服從領袖,就像以往展漠盲目服從元帥,殘害他人,若非迫虎跳牆,他的忠心是很難改變的。

沈殊抹去了額上的冷汗,驚悸之餘說不出話來,柏絲蒂垂下頭,不過看她起伏的胸脯,她也是驚魂未定。

沈漫畢竟受過軍事訓練,禁得起風浪,沉吟道:“五十名軍衛有利也有弊。”展漠沉聲道:“沙達查並不好惹,你的詭計若騙不了他,出口處就是陷阱。”

水陸車在東城體育館的正門停下,當展漠等下車時,五十名軍衛已列好隊形,等待指示。

展漠眼光冷冷地注射在那隊長身上,隊長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的神色,在地下城裡,每一個人的關係都建築在提防和猜疑上,一個無意的行爲也可能惹來殺身之禍,一向習慣了這關係的展漠,心中一片煩厭,想起自己在元帥跟前那種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心情。

沈漫走到他身旁,送來了一個催促的眼神,這是分秒必爭的時刻,一待元帥看完歌劇,下達剝奪展漠軍職的命令,眼前這批馴若羔羊的軍衛,將變成如狼似虛的可怕敵人。

展漠會意,向肅立在寂靜街道上的五十名軍衛道:“關掉你們所有傳訊設備。”

那隊長愕然道:“統領!”展漠左手按著圍在腰間的力場帶,一扭力場帶中間的圓環,一股能量立時由腹部流進他右手的神經,展漠右手輕揚,一道白光“噼啪”一聲,輕擊在隊長的左肩上,隊長悶哼一聲,一連踉蹌向後倒退了四、五步,臉色慘白,他知道只要展漠加強兩至三度磁能,他的肩脾骨將變成粉末。

力場帶是地下城最驚人的自衛和攻擊武器,只有元帥纔有權頒賜和收回,展漠一天有力場帶在身,便一天擁有最高和絕對的權力。

隊長勉強站直身子,轉身傳下命令。

展漠權威地命令道:“你們給我守在四周,在人造太陽亮起前阻止任何人進入這運動場範圍內,即使沙達查和他的秘衛也不例外,除非是元帥親臨,否則我說的話就是最高的指令。”

衆軍衛轟然應諾。

展漠轉過頭去,恰好接觸到柏絲蒂明亮的秀目,微笑道:“請!”

展漠四人通過座位間的通道步出運動場的廣闊空間,可容十萬人的座位空無一人,不過他們都能輕易描繪出密密麻麻布滿觀衆的情景,只有在運動場裡,地下城裡一向受壓抑的人才可縱情狂叫吶喊。

運動和歌劇,是這不見天日的廣大地下王國的兩項最受歡迎娛樂。

負責守衛運動場的軍衛當然不敢阻攔展漠等人,使他們安然踏進人造草皮的柔軟場地上,運動場的北高臺亮起了一盞射燈,剛好照射在運動場的正中心處。

展漠忽地停下了腳步。

其他三人愕然望向他。

只見展漠定眼望著運動場中心射燈照亮處那個清晰完整的光圓,深吸一口氣道:“待會我將以力場帶發出龐大的能量,將射燈照射處的地面壓進去,只要地袕一現,你們必須以最快速度和我衝進去,因爲袕門一開,元帥的力場帶會受到感應,發動全力追捕我們,所以速度決定了成敗。”

沈殊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整個地下城只有元帥、沙達查和你知道出口在那裡,亦只有你們的力場帶才能開啓地袕出口,這麼多疑的人,怎會沒有防範你兩人逃出去的方法?”

展漠沉吟道:“但我和沙達查都不會出去,因爲我們都深信外面充滿了大戰留下的輻射和毒氣,也可……”

“轟!”一聲震響從運動場正門處傳來,跟著是密襲的炮火。沙達查終於末了。

展漠狂叫道:“快!”當先向運動場中心奔去,其他三人豈敢怠慢,緊跟而去。展漠一邊走,左手緊握著力場帶的圓環,強大的力量隨著直伸的右手向前送去,射燈照耀的運動場中心地面開始陷下去。

在驚心動魄的交火裡,突然傳來幾下特別響的強烈爆炸,跟著是建築物隆隆倒塌的聲音。

展漠這時已奔至地袕洞前,一塊方圓二米的圓形陷了進去,下面黑沉沉一片,高深莫測。

展漠在地袕邊緣猛地止步,臉上忽紅忽白,顯是難作決定。沈漫叫道:“你到過下面沒有?”

展漠搖頭道:“沒有!七年前我初任此職時,元帥帶我來到這裡,告訴我地袕開啓方法,並說假若我繼承帥位,亦須將這出口告訴兩名最得力的手下,以免這秘密因人的死亡而失去。”

沈殊道:“元帥沒有進去?”

展漠道:“我也曾問過他,他的表情很奇怪,想了一會纔回答我,說他曾經進去過,不過又退了出來。”

柏絲蒂驚叫道:“你們聽!”

甚麼也聽不見,當他們驚悟到軍衛已給沙達查徹底殲滅時,已遲了一步。

“轟!”“轟!”

沈殊和沈漫這站在後面的兩人整個被彈前來,將站在邊緣處的柏絲蒂和展漠撞得跌進地袕去,展漠跳下地袕前回頭一瞥,見到兩人眼耳口鼻都流出血來,當場喪命,遠處一大羣秘衛蜂擁而來。

這影像一閃即逝,他已和柏絲蒂一起掉進地袕裡的無邊黑暗裡去。

展漠一按力場帶,強大的能量從力場帶流入腹部,再由神經擴展至四肢,他的勢子加速,一下趕上了急跌的柏絲蒂,將她攔腰抱個正著,跟著能量運轉,一股力道向黑暗的下方按去,產生另一股相抗的力道。

他們的跌勢由急至緩,慢慢地往下降去。

“砰!”

兩人雙腳沾地,跌了個四腳朝天。

柏絲蒂的秀髮拂上展漠的臉,麻癢癢的,不過心內卻舒服得很。

兩人大口地喘着氣,沒有人知道這裡面有什麼東西,人聲在遙遠的洞口傳過來,那變成了一暈白茫茫的光,由實地到洞口,至少距離有五百至六百米。

展漠按着力場帶,借力場帶發出的力場探測這廣闊漆黑的空間,不一會已有所發現。展漠跳了起來,一把拉起柏絲蒂柔軟的纖纖玉手,大踏步向前走去。柏絲蒂甩了一甩,甩不掉,無奈地被展漠拖著往前走。她對展漠有種明顯不友善的情緒。

兩人來口一面牆前。

展漠低聲道:“這是個密封的空間,不過這面牆,後邊有一個空間,可能是出口,你站後一點,我要發出死光將這面鐵牆摧毀。”

柏絲蒂退後了六、七步,一股奇異尖銳的聲音從展漠處響起,知道他正蓄聚著發射死光的能量。

啪啦!

一道電光劃破黑暗的空間,擊在鐵牆上,蓬!轟!鐵牆如同沙石般碎下,露出另一個黑暗的空間。

展漠道:“有沒有照明器?”

“啪!”柏絲蒂掏出照明燈,被毀的鐵牆外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展漠道:“奇怪,是誰用鐵板封死了這出口?快走!”兩人既驚又喜下,向謎樣般的深長通道奔進去,通道四面牆壁都是由呈灰白色的合成金屬製成,和地下城的建築是同樣的材料,壁頂有照明的設備,不過可能已被切斷能源,又或時久失修,如同廢物。兩人別無選擇,亡命奔前,元帥和沙達查豈肯輕易放過他們。

兩人不斷前奔,柏絲蒂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展漠一手摟著她的纖腰,叫道:“你怎麼了?”

柏絲蒂掙開他的懷抱,退後兩步,背脊撞上牆壁,滑坐下來,嬌喘道:“我走不動了,要休息一會。”

展漠伸手嚷道:“沒有休息的時間了,沙達查隨時會追到,讓我拉你起來。”

柏絲蒂厭惡地盯了他伸出來的手掌一眼,道:“不要碰我。”

展漠大怒道:“你又不是和我有深仇大限,這樣的情形下還不同舟共濟,如何逃命?”

柏絲蒂眼睛閃著奇異的火焰,同跟她表情絕不相襯的奇異語調道:“你怎知我們沒有深仇大限,今早你殺的,正是我的幼弟,他身上那本書,正是要帶給我的。”

展漠一呆道:“幼弟!”這是個非常新鮮的名詞,在地下城裡每一個人都是試管嬰兒,男女雖可交歡,卻不能生兒育女,所以父母兄弟的輪常關係並不存在。

柏絲蒂眼中火焰消去,代之是疲累,道:“我的父母是元帥的古文字研究秘書,在地下城裡只有元帥才能知曉人類往日的歷史,我的父母也是叛徒,藉著元帥的寵信,私下生了我和弟弟,因爲他們也知道歷史,知道父母生子是最自然的正道。”

展漠像給人當胸重擊一拳,頹然退後,無力地挨在牆壁上,他並不想知道歷史,也不想知道誰對誰錯,他只是希望能逃出去,就像鳥兒飛出囚籠。

兩人間一片沉默。

柏絲蒂站起身子,道:“走吧!”當先行去。展漠跟著她走,不一會來到了通道盡頭,是個沒有鎖的雙重門,門上有幾行血紅的字,是用古文字寫的。

展漠愕然。柏絲蒂臉上也泛起奇異的神色。

展漠道:“爲何這裡會有古文字?早在二百年前,地下城已明文規定:禁止古文字的運用。”

柏絲蒂喃喃念道:“動力庫重地,閒人勿進。”

展漠輕輕推第一道門,應手而開,第二道門後,眼前一亮。

在明亮燈光下,一個龐大無匹佈滿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龐大機器,展現眼前,就如一根大圓柱,由地面直伸上三百多米高的頂部,其他一個個巨大圓鼓,被千百支不同顏色的圓管連接在一起。圓鼓傳來奇異的聲響,顯示它們正在運作,圓鼓圓柱都印上了古文字。

兩人瞠目結舌,不明爲何出口處有這樣的東西。

柏絲蒂指著那頂天立地巨人般的大圓柱道:“上面印著『氫聚變化反應循環爐』,不知是甚麼東西。”

展漠皺眉道:“你曾否聽說過地下城的能量供應來自甚麼地方?沒有!沒有人知道,地下城的人自出生便享受著地下城的一切,人造太陽每天亮起,黃昏時變黃,晚上熄掉,河裡有大量可供食用的生物,水用掉後給傾倒集水爐裡,經過過濾後,又變成乾淨的食水。城裡的牧場不斷繁殖著豬、牛、羊等動物,使我們不用憂慮生活,每個人的精力都用在運動和作愛、聽歌劇,但這一切是誰賜與我們的?不是元帥,而是眼前這些奇異的機器,就是它們賜給我們源源不絕的能量。”

柏絲蒂聲吟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出口在哪裡?”

展漠道:“跟我來。”他的眼睛越過廣闊的空間,牢牢地盯著另一端一個漆上紅色的門上。

大約過了半小時之後,兩人已站在門前。

門上又是另一行文字。柏絲蒂解讀道:“武器解除室。”

展漠道:“這是甚麼意思?”

柏絲蒂對他的敵意似乎減除了不少,比起眼前的奇異天地,個人恩怨變成無足經重的東西,輕聲道:“我們應否進去?”

展漠一呆道:“我們?”

柏絲蒂垂頭避過他的目光,逕自推門而入道:“我想是別無選擇了。”裡而是另一條通道,不過即只有五十米長,轉瞬走完,一點特別的地方也沒有。

當他們推開另一道門時,眼前是另一個做夢地想不到的地方。

一個佈滿了書架,放滿了禁書的大圖書館,在地下城裡只要藏有一本書也是死罪,這裡即有百萬本、千萬部。

柏絲蒂驚悸得合不攏嘴。當她驚覺地轉身望向展漠,後者臉上泛起奇異的苦澀神色。

她叫道:“甚麼事?”

展漠苦笑道:“我的力場帶失去了所有能量。”

柏絲蒂這才注意到他左手按在力場帶的圓扣上,愕然道:“剛纔那句話真不是騙人的了,任何人經過後,武器的能量都會被除去。”

展漠道:“看來是這樣。”

柏絲帶跳到書架前,尋寶似地將一本書怞了出來,大喜呼道:“你看!”

展漠湊近一看,也呆了起來。

只見書中有幅彩色大圖片,一望無際的草原,各式各樣奇怪的生物在悠然自得地吃草,藍天白雲,遠處高山起伏。天下竟有如斯迷人的美景。

柏絲蒂喜悅地說:“這就是地面上的世界。”

展漠感染了她的喜悅,一把扯著她走,興奮地道:“快,在沙達查找上我們之前,早一步找到出口,那時海闊天空,任我們飛翔。”

柏絲蒂不捨地將“寶物”放回架上,緊握著展漠的手,從圖書館的另一端,走進另一個空間。

那是一個方形的空間,並不太大,不過卻不成比例地高,足有兩百多米。

空間一角有一道長長的旋轉圓梯,蜿蜒而上,最高處似乎是一道門,不過那實在太高了,令人難以看清楚。

出口!

這個念頭同時閃過兩人心頭。

“不要動!”

兩人駭然回頭。

一個身材矮壯、禿頭、兩日精光閃閃、年約四十的漢子,左手按在腰間,右手直指兩人,站立門前。

沙達查終於追到了。

展漠道:“只有你一個人嗎?”

沙達查獰笑道:“還不夠嗎?這種禁地是不適合其他人來的,小心點,不要將手移開腰間,我一定會比你快。”

展漠道:“元帥知道你來嗎?”

沙達查一陣狂笑,叫道:“元帥,他怕已成了一具焦屍。”展漠愕然道:“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沙達查得意地道:“一直以來我都想幹掉元帥,爲何我要屈居他之下,只不過顧忌你的軍衛,直到昨天叛黨供出你是他們一員,才乘勢將你拘押,又趁元帥看歌劇時將他除去,我們在那歌女身上植進了微型炸彈,當元帥吻賀她時,乘機引爆,哈哈!”展漠和柏絲蒂面面相覷,其中竟有如斯曲折。

沙達查續道:“若非如此,又怎會讓你逃至這裡來,不過這事將由你的死亡結束,地下城以後就是我的世界了。”展漠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沙達查喝道:“你笑甚麼?”

展漠冷然道:“笑你是個蠢才。”這句話剛說完,他的身子已像豹子般向前撲出。

沙達查左手在力場帶一按,右手劈向展漠,忽地臉色大變,力場帶失去了能量,同一時間他腹下要害中了展漠一腳,跟著眼臉胸脅連續中拳,眼前一黑,知覺盡失。

展漠喘著氣再在沙達查胸前加上一腳,立時傳來肋骨折斷的聲音,沙達查滿臉鮮血,被打得不似人形。

柏絲蒂輕拍展漠肩膊,柔聲道:“好了!讓我們出去。”兩人踏足在旋梯上,一步一步走去,他們歇了幾次,終於來到旋梯盡處的大門,門鈕是個圓盤,展漠鼓起勇氣,扭動圓盤,“的”一聲,鋼門應手而開。兩人屏住呼吸,踏出門外,同時呆了起來,外面並沒有美麗的原野,新鮮的空氣,只有漆黑無盡、繁星密佈的星空,他們通過一個巨大的窗戶,不能置信地看著窗外的奇異天地。窗內是個廣闊的空間,佈滿各色各樣奇異的儀器,就像個巨型駕駛室。

柏絲蒂嗯了一聲坐了下來,展漠則無力跪下,聲吟道:“怎會是這樣的?”柏絲蒂俏臉蒼白,望向展漠道:“我明白了,我們不是在地底裡,而是在一隻龐大無比的太空船內,只不過我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你看,那個掣寫著『回航』,天!我們究竟是從哪裡來?書中的世界是否是我們的故鄉?”展漠伸手在回航掣上一按,整個駕駛艙立即有反應,窗戶變成螢光幕,一行古文字亮起道:“航程取消,返回地球。”飛船移動起來,掉頭往回飛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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