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淑芬突然把姿態放的這麼低，讓洛寒很是詫異。
直覺她並非看上去這樣真誠，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保持着貴太太一如往常的優雅，即便是道歉也沒有露出半分的狼狽。
手有些不太自然地伸到了她的手邊，這是第一次，她握住了洛寒的手，兩隻手將她的手放在了掌心，輕輕的攏着。
這個陌生的舉動，這份陌生的體溫，這個顯然不太適合她們兩個做的動作，一切都令人覺得不自在。
“洛寒，我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她將剛纔的話又補了一句，聲音比剛纔更爲真誠。
調整了一下呼吸，洛寒與袁淑芬四目相對，兩人的目光中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緒。
“媽怎麼想到跟我道歉了？而且，媽做錯了什麼要跟我道歉呢？”
洛寒想把手收回來，可是袁淑芬好似生怕她突然收回手似的，力道加大了一些，眼底的波光居然有了母親的溫和。
“我知道你心裡怨我，恨我，怪我當初那麼對你……”她有些酸澀的笑了一下，眼角在她的笑容下露出了淺淺的細紋。
洛寒不置一詞，袁淑芬怎麼對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是真的跟她計較，只怕袁淑芬根本就沒本事走到她的病房。
袁淑芬輕嘆一聲，“以前是我誤信讒言，錯怪了你，現在我知道了真相……真是委屈了你，洛寒。這幾年你在龍家一直都……媽真的錯怪你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她甄選詞酌句，態度坦誠，每一個停頓都是那麼恰到好處，每一次呼吸都好似帶着哭腔，將與人爲善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把收人蠱惑的委屈宣泄的無懈可擊。
真不愧是在龍家佔據掌門夫人之位的女人。
讓洛寒這個兒媳婦，連說責備的話都顯得很小氣，很不通情達理。
洛寒終究還是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掌心裡抽了出去，微笑的看着她，“媽這話我聽的有點不明白，媽聽信了誰的傳言？又是什麼樣的傳言？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呢？”
袁淑芬的手懸空，尷尬的放回了自己的腿上，擡眸看着洛寒此時明媚動人的靚麗容顏，再想想她背後的喬家千金的身份，展開眉梢笑道，“我以前太相信莫如菲這個女人了，竟然不知道她有那麼重的心機，還好你聰明，把她的真面目揭開了，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被她矇在鼓裡多長時間，洛寒，以前莫如菲傷害你，欺負你，我沒有站出來替你說話，不過以後她要是再敢說你一句壞話，我絕對不會饒了她！”
斬釘截鐵的的承諾，她說的分外堅定，好像現在莫如菲如果站在她面前，她分分鐘要跟她決裂似的。
然而洛寒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傻子。
袁淑芬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她不是沒領教過。
如今莫家陷入危機，莫如菲還在看守所，曾經趾高氣昂的千金小姐已經淪爲了階下囚，即便她能走出監獄，名聲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害。
不會再有莫如菲這三個字耀武揚威的掛在京都名媛花名冊上了。
“莫如菲曾經懷了龍梟的孩子，是我把她的孩子害死的，媽難道不記得了？”
洛寒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當時只有她們三個人在場，到底是誰暗中使了絆子，莫如菲心知肚明，只怕袁淑芬也不會不知道。
提到這裡，袁淑芬的臉色果然有些發青了，她掩飾性的笑了笑，遮擋自己的尷尬，“那件事……不是你的錯。”
“是嗎？我怎麼記得，當時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我推倒了莫如菲呢？媽，我的記憶不太好，你能不能幫我回憶一下？”
袁淑芬手指緊了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和咯的手心疼，她終於擡起頭，當着洛寒的面，坦誠了當年那次意外的真相。
“是莫如菲自己倒下去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看到了。”這樣打臉的話，袁淑芬說的還能腰肢不頹，實在讓洛寒刮目相看。
洛寒心酸的倒抽一口冷氣，她早就知道，這一切她都知道，但是她還是將矛頭全部對準了她。
所以——
“媽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排斥我？爲什麼認定我不配你的兒子？”
是的，她想知道，她很早就想知道！
只是因爲出身？
呵呵！
袁淑芬輕嘆，有些無奈，有些心酸，“你是個好媳婦，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但是有一點，你當時的確不如莫如菲。”
“我的出身？”她開門見山。
袁淑芬回答的也很坦誠，“沒錯，你雖然是楚氏的千金小姐，可是你手上沒有楚氏的股權，你還放棄了楚氏的繼承權，這樣的身份，龍家不會承認。”
好可笑啊！洛寒真的很想笑！
“我真沒想到，堂堂龍家還會在乎兒媳婦的出身！”
“龍家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必須在乎，梟兒他也必須在乎！梟兒……”她一時激動，剩下的話差點就脫口，但關鍵時刻她硬是把話給嚥了下去。
洛寒蹙眉，“龍梟怎麼了？”
“沒事，與他無關。”
袁淑芬警惕的看看洛寒那雙審視的眼睛，她的眼睛太明亮，太直接，好像能看出她的心事，於是她迅速閃躲開，“以前是我不對，以後我會好好把你當成龍家的兒媳婦來對待，但是洛寒，我在乎的依然是我的兒子，希望你以後好好愛他，對他忠心不二。”
洛寒心裡冷笑，這就是龍家人的社交手段啊，先給你甜一下，再給你一巴掌，讓你痛的不知所措。
“我當然會好好愛他，當然會對他忠貞不渝，但是這一切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愛他，只是因爲他是我的丈夫。”
洛寒比袁淑芬更加旗幟鮮明，她現在和袁淑芬的交情，也就僅限於袁淑芬生養了龍梟，是他血緣上無法a改變的直系親人。
不然，楚洛寒真的很想把袁淑芬也送到看守所冷靜幾天。
“謝謝你。”
袁淑芬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比起剛纔的心口不一，這一句簡單的謝謝，倒是分外有誠意。
洛寒點頭，“不用，這是我甘心爲他做的。”
兩人的話剛結束，一道頎長的生硬站在了病房門外，修長的身高几乎到了房門正上方的橫木，壓迫性的優勢直接將走廊的光線和風擋住了一大半。
袁淑芬詫異的回頭看着龍梟，愕然的幾乎失態，“梟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
沒什麼明顯的感情變化，龍梟回答的不算敷衍，但絕對談不上用心。
袁淑芬起身，理了理優雅的旗袍，“既然你來了，就在這裡好好照顧洛寒，我先回去了。”
“媽還是不要特意跑到醫院來了，病人在休息的時候需要心平氣和。”
袁淑芬腳步一頓，洛寒的眼睛掀開一線。
龍梟對自己的母親，還真是……不客氣。
“我先走了。”
袁淑芬並沒有接這句有諷刺意味的話，擡腳走出了病房，粗跟的高跟鞋踩着地板，清脆的回聲漸行漸遠。
人走了以後，龍梟靠着牀沿坐下，“感覺好點了嗎？”
洛寒卻不回答，反而發問，“真是剛到？我怎麼覺得以梟爺的性格，不像。”
那被他反問的男人，聲音淡淡的，卓爾不凡的氣宇哪有半點聽了牆根的尷尬，愣是有本事說的名正言順，“我的老婆和母親差點劍拔弩張，我作爲矛盾導火索，絕對不能臨陣畏懼。”
“所以龍先生就從頭聽到了尾？”
“對。”
他聽了一遍，氣的差點把病房門給砸了。
“莫如菲流產的事，跟我沒有關係，你也聽到了把？”蒙在自己身上的灰塵，她想把全部都洗掉。
他能親耳從袁淑芬的口中聽到真相，她很開心，非常開心。
“我知道，就算沒有聽到媽解釋，我也相信你不會做出那種事，我信任的不是我媽，而是你。”
洛寒低聲嘀咕，“完了，看來我要變成導火索了。”
聽到她的嘀咕，龍梟反而笑了，“不會，的立場很堅定。別人的聲音改變不了我對你的態度，我幫妻不幫親。”
他們正在濃情蜜意的說着一語雙關的情話，洛寒的手機響了。
看到上面的名字，洛寒斜眼瞅了瞅龍梟，這是莫朗坤打來的電話，他們要說的內容好像不太適合被龍梟聽到。
她糾結的時候，龍梟的手機也震動了。
“我去接個電話。”龍梟拿出手機，很自然的起身走到了客廳。
洛寒這纔將手機拿起來。
當然，她並不知道，龍梟剛纔已經看到了上面閃爍着的三個字。
一裡一外，兩個人的聲音都在有意的壓低。
洛寒勾脣薄笑，“莫先生，你考慮的時間可不短了。”
莫朗坤在那邊尷尬的笑笑，“畢竟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我自然要權衡一下。”
老狐狸！
“那麼，莫先生權衡的結果是什麼呢？”洛寒接着電話，眼睛偷偷看陽臺上的龍梟。
這男人挺拔的背影俊逸無雙，身上的殺氣卻強勢駭人。
“我同意你你的提議，孫秉文的半條命是你的。”
洛寒笑了笑，“莫先生不愧是聰明人，錢我已經準備好，我什麼時候聽到消息，什麼時候原封不動的給你。”
“好！”
洛寒放下電話，豎起耳朵聽龍梟那邊的動靜，隱約中，她好像聽到了高穎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