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
宋青玄被請到別墅,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外面陰沉沉的,他穿了件上下一套的黑色紅線的唐裝,長髯隨風飛動,和上衣的衣襬同時飛揚。
管家恭敬的附身邀請他進門,“宋先生,夫人在一樓,這邊請。”
宋青玄冷冷的嗯了一聲,便不再做其他迴應,進門,龍庭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見到宋青玄,他也只是極爲冷淡的點了點下巴,並未起身迎接。
宋青玄也不稀罕他迎接,瞥一眼後,徑直進了袁淑芬的房間。
進門前,回頭叮囑傭人,“在外面等着,不喊你們不要打擾我看病。”
“是,宋先生。”
宋青玄身上的氣質卓然出塵,資深老專家的身份自然爲他贏來了極高的地位,傭人自覺地退了出去,不敢貿然打擾。
袁淑芬掙扎着要坐起來,宋青玄大步上去,扶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什麼客人,你就別起來了,躺着。”
袁淑芬的身體實際上很虛弱,她掙扎一下便有些氣喘,只得笑笑,“那行,我就不起來了。”
宋青玄替她把脈,診斷後,臉色比窗外的天還要陰沉。
袁淑芬敏感的察覺到情況不妙,笑道,“說吧,任何結果我都能接受,我的時間不多了,是不是?”
宋青玄嘆一聲,將鼻樑上的眼鏡往上推,“阿芬,你前段時間非要去英國,這一路上的顛簸,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身體承受能力有限?”
袁淑芬搖頭在,“我知道,但是我必須去,而且,我查到了一些事。”
袁淑芬將林偉業的身份告知了宋青玄,苦苦一笑。
宋青玄雙手按着膝蓋,搓了兩下,然後悵然的道,“原來……兜兜轉轉,都在身邊,真是冤孽。”
袁淑芬輕咳了一聲,掩住了口鼻,隔了一會兒道,“林偉業和龍庭一定會聯手對梟兒趕盡殺絕,他們做事心狠手辣,龍庭極力撮合龍澤和林熙雯,你看的明白。”
宋青玄仰頭,隔着玻璃看向了窗外,陰風吹過,樹梢劇烈的搖晃,“可惜了,熙雯這孩子。”
“大人犯的錯,不該讓孩子們承擔。”袁淑芬也看向了窗外,說了句不搭界的話,“你看,要下雪了。”
“是啊,不該讓孩子們承擔,但是目前看來,哪個孩子逃得掉——說起來,今年立冬還沒下過雪,下雪好啊,乾淨。”
只是雪融化後,真相和醜陋還是會浮現,毫不留情的呈現在世人面前。
袁淑芬道,“還有這個。”
她從牀頭櫃裡取出一個用手帕包着的小團,她把手帕打開,上面躺着一片只有紅豆大小的白色藥片。
上面什麼都沒有。
“這是什麼?”宋青玄捏在手裡看看,表面上看不出來是什麼。
“藥,我不知道是什麼藥,但是我以前吃的藥裡面沒有這個,但我總覺得不是好東西。”袁淑芬提着嗓子道。
宋青玄心下了然,將藥片再包好放進了褲袋,“我回去化驗,你不要吃,偷偷換掉。”
“嗯。”
宋青玄看看門,好像看到了門外的人,“龍庭就是一頭狼,你在他身邊,你真是……”
袁淑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潤喉,“龍庭和林偉業狼子野心,如果沒人看着,他們更肆無忌憚,當年的事已經沒有證據可查,梟兒要對付他們,談何容易?”
宋青玄默然。
“想讓狐狸再露出尾巴,就得給他們足夠的誘惑。呵——但走法律程序當年的案件永遠都無法真相大白,以梟兒的個性,一旦突破他的底線,他必然孤注一擲,你或許不知道,梟兒的手上,也並非那麼幹淨,但是他如果動龍庭,就一輩子洗不乾淨了。”
“所以你想替他?”
“有何不可?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本來就揹着官司,拉着他們一起下地獄,值了。”袁淑芬微微笑,蒼白的脣好像染上了雪。
宋青玄恍然如夢的看看窗外,雪已經飄飄灑灑的下來了,一片一片,潔白無瑕,在灰白色的天空綴滿了晶亮的水晶。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宋青玄對着窗外那浩浩然的一片潔白,唸了幾句詩詞,便不再言語。
安靜,如同雪落無聲,如同雁過無痕。
良久,袁淑芬道,“我已經提醒了林偉業,他知道了我已看出他的身份,我想,他會按捺不住。”
“以他急躁的個性,的確……只是阿芬,苦了你。”
袁淑芬遙遙望雪,淺吟低念,“來時父母知隔生,重著衣裳如送死。”
——
“哇!下雪了!女神,你來醫院產檢,居然下雪了,這個寶寶真是lucystar!”洛寒做完產檢,林熙雯跑過來挽住她的胳膊各種歡樂。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一開始只是飄飄揚揚的雪霰,再一擡頭居然變成了大團的白羽,輕盈飛落,蹁躚美妙。
婦產科主任慈愛的笑道,“楚醫生,恭喜恭喜,調理這麼長時間,寶寶的狀態好多了,你看,四維可以看到寶寶的樣子了呢,哎呀,小寶寶出來後肯定是個小吃貨,在媽媽肚子裡就吃手指。”
洛寒癡癡看着打印片上的寶寶,激動的眼淚盈滿眼眶,“angel,我的angel。”
“哇!好美的名字!女神,你真會給孩子取名字!我喜歡!”林熙雯彎腰幾乎要把臉給貼到上面,看到萌萌的胎兒,羨慕的流口水簡直。
“不是我,是龍梟取的,說寶寶是他的天使,矯情。”洛寒幸福滿滿的吐槽。
“我靠!男神矯情的樣子好帥好有情調,我喜歡!”
洛寒撇嘴,對醫生道,“我還繼續喝中藥嗎?”
“喝着吧,再喝一個月,現在孩子32個周了,再堅持堅持,八個周很好熬的。”
洛寒每每想到一天一碗中藥,說實話真不覺得日子好熬。
林熙雯陪洛寒離開婦產科,“女神,心外科的人都想你了,王醫生上次在鉑金漢宮受傷住院,自從來上班,天天吐槽,說是找你算賬,你去削他!”
“上次的事,呵呵,行吧!”
……
“當時如果不是我英勇的獻出我寶貴的腿,你們都得進ICU,我說,警察局送給咱們醫院的見義勇爲錦旗,就是奔着我的面子來的!”
洛寒去的時候,王醫生正在喝茶吹牛侃大山,把自己說成了大英雄。
洛寒停着大肚子,靠在門框上,清雅的聲音嚴肅的道,“王醫生。”
“臥槽!”
王醫生突然一震,嚇得手裡的水灑了一手,回頭看到居然真的是洛寒。
“哎呀呀,楚醫生你怎麼來了?多不方便啊……哎呀呀,華天!趕緊給楚醫生搬把椅子,不不不,擡沙發過來。”
洛寒抽抽嘴角,“王醫生,你住院兩個月,嘴皮子練的不錯,學會給自己加戲了。”
王醫生咳咳乾笑,“哪有哪有,咱又不是演員。”
洛寒不方便坐,說實話坐下再起來,實在艱難,所以她索性站着,“上次的事,我該跟大家說聲不好意思,沒想到發生那種事,這樣吧,今晚大家再去一次。”
華天和孫醫生同時擺手,“別別別,咱們吃大米咽鹹菜的嘴,消化不了海珍鮑魚,要不,給發現金獎勵怎麼樣?”
洛寒蹙眉,“這個需要院長審批,跟領導彙報,我無法做主。”
龍梟聽到這裡,對季東明伸出手,讓他留在外面,自己走進熱鬧的辦公室,“不用跟院長彙報,我批准了,這個月的獎金翻倍。”
嗷!
梟、爺!
龍梟身穿黑色的厚尼長款大衣,裡面是純色的西裝外套,淺格子西裝馬甲,白襯衣,西裝同色領帶,就這麼氣質超然的立在門內。
氣宇瞬間壓住了熱騰騰的辦公室,溫度驟降……
王醫生從桌子上下來,真理好白大褂,呵呵笑。
洛寒見他進來,順着話茬道,“好,那就辛苦龍先生籤個字。”
“不過,我需要請示我的領導。”龍梟淡淡一笑,手臂自然而然的擁住洛寒的腰。
衆人:“……”
唐靳言做完了手術,穿好白大褂進來,一進門就看到龍梟也在,“這麼熱鬧?”
華天道,“正在商量發獎金的事兒呢,梟爺說需要請示領導,華夏是MBK旗下的,這個審批更復雜啊!”
唐靳言從桌子上拿了個聽診器掛脖子上,“不復雜吧,楚醫生是MBK的大股東,而且,華夏醫院的大部分股份屬於龍梟,現在屬於楚醫生,他所謂的請示領導,就是請示老婆。”
這都不明白?給你們狗糧你們也接不住!
華天一拍腦門,“我去!忘了!”
“楚醫生,求漲工資!”
“求發獎金!”
“求假期啊!”
“求發個對象啊!”
……
洛寒環臂,“行啊,華天,申請主刀醫生的論文寫了嗎?王醫生,申請教授的論文發了幾篇?孫醫生……”
“我錯了楚醫生,我去查房!查房查房,呵呵呵!”華天最怕寫論文,提到就頭大,因爲洛寒休產假,他拖了兩個多月。
王醫生和孫醫生也魚貫而出,不敢再提這茬。
林熙雯看他們都有了,也跟着溜出去,“我去看看6號牀病人,明天手術,唐醫生主刀!”
唐靳言指指走廊,“我也去看6號牀。”
人羣一鬨而散,辦公室霎時只剩下了洛寒和龍梟。
龍梟意味悠長的笑着摸摸洛寒的頭,“老婆,你的功底很深厚,話題終結者。”
“額……我其實不想這樣的。不過,你怎麼來了?說好的今天司機帶我來產檢,我產檢做完了。”洛寒把產檢的資料給他。
龍梟將紙袋夾在腋下,護着她的大肚子,小心的如捧着一顆稀世珍寶,“看雪,陪你看今年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