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
泛黃路燈照亮前面的路,車窗外,繁華的霓虹燈漸漸遠去。
黑色轎車駛離繁華鬧事,路上的車慢慢的減少,前面的地段居民樓很長一段路才能看到第二個。
龍庭坐在後座上,車內沒有開燈,他正在閉目養神,
粱仲勳小聲道,“董事長,要不要先停下?”
龍庭身體沒動,嘴巴說了兩個字,“不用。”
他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一整天的疼痛和繁重的工作,讓他最後一點支撐的力氣也消耗殆盡,此刻半躺在後座上,乍一看像個垂暮之人。
粱仲勳儘量把車速降低,車子平穩的行駛,幾乎感覺到不到顛簸。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了。
前面是一個獨立的庭院,掩映在湖邊,後面是一大片叢林,旁邊是一面湖水,四周很安靜,沒有行人,沒有居民。
房子的燈顯得格外明亮,但這個光亮,沒有半點溫馨的感覺。
這裡,是龍庭的私人療養院。
車子停下,林偉業從裡面出來,“大哥,你怎麼樣?”
龍庭緊了緊外面的厚風衣,夜風吹在身上很冷,“沒事。”
林偉業衝粱仲勳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把車子停到旁邊,隔着走進去。
醫生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所有的醫療儀器也都已經擺放好,透亮的白熾燈把白色的牀單照的更煞白。
龍庭擰緊眉頭,忍着劇痛躺下,雙眼沉沉的閉上,“可以了。”
林偉業點頭,“開始吧王醫生。”
粱仲勳看一眼手腕,此刻是晚上八點半。
華夏醫院,值班室。
林熙雯抱着一杯咖啡,“洛姐,你最近夜班也太多了吧?白天手術的病人,交給管牀醫生就行了,我學會幫你盯着,你下班吧。”
洛寒擡頭看牆上的掛鐘,“我還是盯着吧,這個患者有大咯血病史,我擔心術後有問題,兩個小時查一次房,這是例行公事,也是必須的。”
誰不想趕緊回家啊?如果病人沒有任何問題,她早就走了。
林熙雯無聊的晃腿,“你的患者術後恢復好,不是沒有理由啊,凡事都親力親爲,也怪不得人家江城父母官都要點名讓你上陣呢。”
洛寒準備去查房了,聽到她這麼吐槽,繃緊了臉,“你怎麼知道?”
“咱們醫院很多人都知道啊,醫院這麼多人,嘴雜,一傳十,十傳百,到我這裡都不知道繞多少圈子了。”
洛寒把手機塞白大褂口袋裡,“小道消息,不一定。”
洛寒查完房,確定患者術後恢復的很穩定,目前病人已經順利睡下了,洛寒交代好護士,這才放心回辦公室。
只是,她回去的時候辦公室多了一個人。
龍澤就坐在裡面,林熙雯正在品嚐他送來的夜宵,兩人正在聊天。
洛寒想進去打聲招呼,突然聽到龍澤的聲音,擡起的腳步又收了回去。
“熙雯,我媽涉嫌買、兇殺人,被抓了。”
正埋頭吃飯的林熙雯猛然昂頭,兩個銅陵大眼睛瞪的渾、圓,漆黑的瞳仁震驚的差點變形,“怎麼可能!你媽爲什麼殺人?”
龍澤的臉色從悲痛轉爲絕望,“你也覺得我媽殺人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奇怪。”
林熙雯攪拌盒子裡的飯,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從她角度看,曹婉清常年一個人在美國,忍受的是非人的痛苦和寂寞,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寂寞的女人思念兒子,想念自己的男人,不能回家。
從心理學來分析,常年的壓抑的確可能造成心理扭曲,做出極端的報復行爲也不奇怪。
可是……
林熙雯偷偷看龍澤的眼睛,心理在想,以曹婉清的智商,大概沒那個本事吧?她有賊心,有賊膽,可是哪個賊不是智商過人的?
龍澤注意她的眼神變化,心情複雜的低頭,“我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林熙雯合上飯,實在沒辦法吃下去了,拉着龍澤的手放在手心,“她怎麼說?否認了嗎?”
龍澤悲痛欲絕的搖頭,閉上沉重的眼睛,“沒有,她承認了,承認了所有的罪名,僱傭殺手,殺人,她把所有的罪名都抗下了。”
“我勒個去!承認了?一旦她認罪,警察就會定案,定了案就要判刑,想翻供可就難了啊。”林熙雯一躍而起,對這個不怎麼看好的婆婆,她倒不是沒有半點感情。
洛寒兩道秀眉堆到了眉心,腳步沉沉定在原地,耳邊迴響龍澤說的話……
曹婉清居然認罪了?!
這麼快?
她直接認罪,以後再想推翻就很難了。
龍庭到底給了曹婉清什麼?她竟然心甘情願替龍庭賣命?
洛寒不急着進去,繼續聽。
龍澤瞳酸脹,忍住了即將噴薄的熱淚,“她是我媽,但是她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我對不起她,我真對不起她。”
林熙雯千言萬語只能無語,摟着龍澤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輕輕撫順他的頭髮。
龍澤像個孩子般嗚嗚哭泣,高大的脊背剋制着顫、抖,“熙雯……我心裡難受,我這個兒子當的太窩囊。”
林熙雯眼睛也溼溼的,她心疼的不是曹婉清,而是她懷裡這個男人,她愛他,大概也愛屋及烏了,“不是你的錯,你不能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你已經很好了,龍澤,你媽媽或許有苦衷,但絕對不是你的錯,你懂嗎?”
龍澤完全無法聽她的安慰,“當初我母親也被捕,但是我大哥大嫂出面,我母親平安的出來……可是我做不到,我救不了我媽。”
林熙雯擡頭,看到洛寒站在門外,兩人的四目相對,氣氛在一瞬間微妙的如火燭,一碰就燃燒。
洛寒點點頭,退了出去。
走廊盡頭,洛寒站在窗前,抱緊自己的手臂。
龍澤說的沒錯,當初袁淑芬……
“洛洛,怎麼站在這裡?”
溫暖的懷抱從後面將她環住,洛寒剛纔發呆居然沒有注意龍梟進來,就連被他抱住都沒發覺。
洛寒依偎在他懷裡,“小澤和熙雯在裡面,小澤情緒不太好,曹婉清認罪了,法院很快就會定案,到時候等着她的就是大牢了。”
“我聽鄭秀雅說的,但是這個案子有疑點,警方暫時不會定案。”龍梟擁着她離開陽臺,窗戶的寒風滲進來太冷。
“警方的意思呢?曹婉清怎麼處理?”洛寒揪着一顆心,想到龍澤的無助和眼淚,她就無法平靜。
龍梟暖她的手,“那是警方的問題,不是楚醫生該操心的,別管了。”
“不讓我管,你想怎麼做?揹着我幹什麼壞事兒?”洛寒猜不透龍梟的心思,他會明着來,還是暗中做點手腳?
不想讓她知道,看來八成是讓阿勇他們暗中動手腳了。
豈料梟爺將話題一轉,壓根不再提案子,而是換了個審問的語氣,“要說幹壞事兒,我比較好奇,我的老婆揹着我幹了什麼好事?聽說有人給你送了紅玫瑰,九十九朵,嗯?”
洛寒呸呸呸,高景安你個大嘴巴!
“患者送的!”洛寒堅決不承認,有安全隱患的話題,她一定要極力避免!
“的確是你的患者,你的患者……身份挺特殊。”龍梟繞開她的手臂,牽起她的手,帶她去換衣服。
洛寒順着他的話替他順炸開的毛,“是啊,你不也是我的患者之一嘛!要說特殊,你是最特殊的一個,其他都是浮雲!”
“呵?”
“我說真的,所謂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對吧?”
龍梟幫她穿上外套,語氣有點不快,“今天是第二天了。”
“什麼第二天?”
“詹姆斯在咱們家。”
洛寒:“……呵呵,算的真清楚。”
龍梟開車接洛寒回家,家裡還燈火通明,客廳傳來真真笑聲。
洛寒歪歪嘴,“這個……”
龍梟的眉頭擰着一團黑雲,“你的患者恢復的真好,真有活力,楚醫生功不可沒,看來,患者應該送的不是玫瑰,而是妙手回春的錦旗。”
洛寒瞥瞥他,“梟爺你黑人的水平與日俱增,小女子甘拜下風,佩服,佩服!”
他本來窩着一肚子的醋意,去醫院的時候就想跟她好好的說說,可是這時才恍然發現,那點醋意和氣憤,竟然煙消雲散了。
全被她的適當溫柔和無賴撒嬌消融的一乾二淨。
她啊,是他的剋星。
洛寒進門,將手包往玄關的櫃子上隨便一丟。
啪!
摔包的聲音蓋過客廳的喧嚷,裡面安靜了一瞬間。
詹姆斯仰臉,賠上一個美豔的笑臉,“安娜,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龍梟越過洛寒,慵懶的脫下風衣,“詹姆斯王子哪兒不舒服?”
詹姆斯挑眉,“安娜,你喜歡我送的花兒嗎?”
洛寒呵呵,“什麼花?我沒看到啊?”
龍梟嘴角的笑容升高,弧線有些得逞,“詹姆斯送了什麼花?我剛纔去接洛洛,看到醫院走廊不知道誰丟了一把玫瑰,不知道是不是……”
“什麼?你把我送的花兒丟了?”
洛寒指指落地鍾,“詹姆斯王子,十一點了。”
詹姆斯賭氣坐在地上,別開頭冷哼,“我不睡!你丟我的花,我傷心了!”
伊莎和張勇一人握着一個手柄,正在打遊戲,沒工夫搭理詹姆斯。
洛寒無所謂的拍拍他的肩膀,從他身邊跳過去,“你喜歡坐地上,那就坐着吧。”
“喂!安娜!”
龍梟挑眉,“詹姆斯王子,晚安。”
郊外,通明的房間。
龍庭的全身檢查已經完成,醫生手裡拿着厚厚一疊檢查結果。
客廳內,龍庭歪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擺手,“說吧,什麼結果我都能接受。”
林偉業示意醫生直接說,不必隱瞞。
王醫生摘下口罩,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董事長,您的神經系統遭到了重創,左腦神經末梢被藥物和酒精刺激過度,發生病變,導致中樞神經……”
“直接說結果。”龍庭渾身難受,哪有心情聽他一個個解釋。
王醫生把最後的診斷報告給他,“董事長……結果就是,您會罹患阿茲海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