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淑芬沉默了。
她垂下了眼瞼不讓龍梟看到自己的表情,可是她握着他手的手指在顫抖,細小的動作逃不過龍梟的觀察力。
龍梟拉低了視線,低醇的聲音就像絲綢覆蓋在她的耳邊,“媽,是什麼人給你透露了消息?你在英國見了誰?”
“我沒見誰。”袁淑芬矢口否認,說的很着急很快。
龍梟把箱子推到一旁,雙臂輕撫母親的肩頭,“他們的條件是什麼?”
袁淑芬緊張的將嘴脣抿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兒子的皮鞋,他剛從工地回來,鞋面上卻乾淨的一塵不染,只有鞋底有一點塵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龍梟仰頭看了一眼水晶吊燈,燈沒有開卻晃痛了他的眼睛,不用問了,他已經知道了答案,能撬出隱藏如此之深的秘密,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和他的母親做交易,除了那些人,他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龍梟沒有說一句責備的話,而是心疼的把蹲在地上的母親扶好讓她坐在沙發上,“媽,我父親承受的,我會替他加倍討回,龍庭的命,是欠我們慕家的,我負責取。”
袁淑芬這纔將頭擡起,眼裡噙着淚,“梟兒,對不起……我太想替你父親報仇,我想讓龍庭付出慘重的代價!我想把屬於你父親的一切拿回來!我想讓龍庭死!”
龍梟拭去她眼角的淚,“會的。”
“可是,你怎麼辦?那些人說……你會主動找他們,梟兒,他們是誰?他們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他們會不會逼你?”袁淑芬越想越後怕,當時報仇心切的她沒想那麼多,現在回想不由寒噤。
“他們動不了我,他們就是怕我才接把你捲進去,剩下的事我來處理,你好好照顧身體。”
袁淑芬目送兒子離開,整個人重重的跌在沙發上,。
龍庭能在一夜之間滅掉慕家,那麼她的兒子又會做出什麼事?
梟兒……你別做傻事!
……
林熙雯看完了龍庭的病例,合上文件夾放在腿上,壓在下面的手緊張的握了握,“龍澤,你得有心理準備。”
“說吧,我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狀況比現在更差。”龍澤攤攤手,大概是蝨子多不癢癢,他甚至扯扯嘴角笑了。
林熙雯把龍庭的病情跟他解釋了一遍,措辭很委婉,但也足夠讓龍澤心寒了。
“這樣……我知道了。”
怪不得父親會倉促的將權力交給他。
心裡很苦澀,澀的比生吞榴蓮還難受。
咔噠咔噠的皮鞋落地聲闖入,以粱仲勳爲首的幾個董事會成員圍住了龍澤,“董事長,公司出事了,請你馬上回去召開董事會,針對這次危機,我們做緊急公關。”
當着林熙雯的面,粱仲勳沒有把話說的太直白。
“我爸還在裡面,什麼事等他出來再討論。”龍澤心裡父親的分量比公司的利益更重。
林熙雯擡頭對粱仲勳笑道,“樑助理,你們先過去,他一會兒就到。”
粱仲勳稍作斟酌,“好,那就交給林醫生了。”
一羣人離開,林熙雯拉着龍澤的手柔聲道,“你父親這輩子最牽掛的就是MBK,他把公司給你,是希望你在他倒下之後繼續守護它,
你是董事長,是航母的艦長,你得獨當一面,不能因爲你爸爸而放棄整個公司,MBK的十幾萬員工,比你爸爸更需要你。”
龍澤痛苦的張開嘴,只呼了一口氣,不知道回答,她說的沒錯,可他心裡難受。
“去吧,我在這裡等着,有消息我馬上告訴你,我和洛姐都是醫生,比你更懂得照顧病人。”
龍澤最終答應回公司開董事會,“熙雯,你比我更適合當領導。”
“好啊,以後家裡我說了算!”
一直到MBK的一號會議室,龍澤都在回想林熙雯說的話,家裡她說了算……如果真的能跳出這盤棋,他想那樣最好了,平淡的結婚生子。
“董事長?你覺得方案怎麼樣?”
坐在右邊第一個的董事成員冷聲提醒了一下,這才把龍澤帶回現實。
龍澤看一眼大屏幕,“我需要掌握細節,再播放一遍。”
偌大的會議室,幾十個董事成員的資歷、年齡均在龍澤之上,他年輕不服衆,今天的狀態又差,很快就引起了董事們的非議。
粱仲勳在旁邊低聲道,“記者們都在樓下,今天的股市波動很大,我們得拿出合理的解釋,並且做出應急預案,不然外面的議論聲不好平息。”
龍澤點頭,理了理西裝衣襟,“開始吧!”
——
季東明和顧延森大眼瞪小眼,兩個人盯着紅綠交錯的股市,又轉頭互看彼此。
“你老是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錢?”顧延森摸一把臉,被他看的有點不自在。
季東明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顧總,我今天覺得,你比平時更帥了,身上都是金子的味道。”
“想錢想瘋了吧?我告訴你,我的家底已經投給君臨天下了,現在我真沒錢,我還要存錢買奶粉呢,你就別惦記我了行嗎?”
季東明悻悻的坐回去,右手捏着簽字筆在左手手心裡敲來敲去,“我還是覺得啓動那筆錢不妥。”
“不然呢?你去賣血?賣腎?還是賣、身?”顧延森撇嘴。
季東明不想跟他討論沒有營養的話題,不過,一個念頭突然跳出來,“顧總,你跟詹姆斯王子的關係怎麼樣?他上次不是給少奶奶一筆錢嗎?繼續……”
“呸!趁早斷了這個念想,詹姆斯現在壓根不見我也不理我。”
上次在酒店搞的烏龍還沒結束呢,找他借錢?直接找死去?
“臥槽,怎麼突然這麼窮?龍少以前可是首富,首富!”顧延森捶胸頓足,仰天長嘯。
兩人還在糾結,龍梟的電話打來了。
季東明拿起手機,“老闆,我在公司,剛從交易所回來。”
“你今天飛一趟瑞士,這件事你去辦。”
“這麼急?就不能再……考慮一下嗎?老闆。”季東明已經在哀求了。
“他們找到了夫人。”龍梟的回答很簡單。
但在季東明聽來,無異於已經漲潮的大海又颳了颶風。
“好!我訂機票。”
顧延森拽住他的袖子,“什麼情況?你臉色嚇白了,見鬼了?”
季東明把手機塞進口袋,飛快整理文件,“他們找到了夫人,特麼的!”
“擦!混賬!”
——
“搶救還沒結束,醫生也沒出來,我擔心凶多吉少。”林熙雯把龍庭的病例交給洛寒。
“我知道他的病情,好在他做了緊急治療,不然他今天肯定出不來了。”洛寒翻開簡單看了一遍,跟自己預想的差不多。
類似的病人她見的多了,病人的情況都不會差太多,龍庭又能創造什麼奇蹟?
“MBK的新聞我看了,龍澤的壓力很大。”林熙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覺得挺可笑的。
她和龍澤剛認識的時候,他是個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二少爺,天塌了哥哥和爸爸頂着,他可以縱橫天涯四海龍遊。
現在呢……
“洛姐,你說我是不是掃把星?我一來,他就什麼都沒有了。”林熙雯苦笑。
“胡說!你是龍澤的貴人!不然剛纔他董事會都不去了吧?”
洛寒陪林熙雯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一個醫生出來。
是神外的主任趙醫生,趙醫生是神外的頂級專家,手上有不少醫學專利,基本上是最權威的代表了。
“趙主任,龍先生怎麼樣?”洛寒大步迎上去。
趙醫生摘下口罩,額頭上還有一些汗跡,“嗯,搶救是搶救過來了,但是他的生命特徵不穩定,需要ICU觀察,我們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
洛寒和林熙雯同時把懸着的心放下,“那就好!辛苦了趙主任。”
龍庭還沒被推出來,林熙雯的手機響了。
“林醫生,急診送來個患者,需要馬上手術,唐副院長在手術室,華醫生的手術還沒完,你得來主刀!”
林熙雯不安的往搶救室看一眼,“洛姐……”
“你去吧,這裡我盯着。”
“好!交給你了!”
林熙雯不敢耽誤時間,從神外下電梯往心外趕。
洛寒安靜的站在門口,看着龍庭被人推出來,他戴着氧氣罩,面部顏色慘白,儀器上顯示着他的心跳脈搏,他手無縛雞之力的躺在那裡。
“楚醫生,我們現在要把他送ICU。”
“嗯,我跟你一起去。”
洛寒跟着輪牀走的很慢,一路並不長,但是洛寒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叱吒風雲的龍庭,在重病快要死的時候,身邊只有她這個前兒媳婦。
前兒子……的媳婦。
如果他醒着,不知道會不會被自己的可憐處境弄哭。
龍庭被送進ICU,醫生仔細確認了他的各項指標,“目前龍先生的情況還算穩定,楚醫生,這裡……有沒有他的家屬?病例需要家屬簽字。”
洛寒引領他看看四周,“我算嗎?”
醫生乾巴巴的笑笑,“這個……楚醫生覺得……算嗎?”
“我來簽字吧。”
ICU門外,袁淑芬站在那裡,她穿了一身厚重的黑色冬裝,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紗網羊絨帽子,露出了半張纖瘦的臉。
“媽?您怎麼來了?”
袁淑芬推門進來,摘下右手的手套,“他是我丈夫,我有資格簽字吧?”
醫生連連點頭,“當然當然,夫人您在右下角寫個名字就可以了。”
袁淑芬筆畫流暢的簽署了名字,“嗯。”
洛寒看到了她的簽名,暗暗感慨她不愧是書香世界出身的才女,單單一個簽名就寫的讓人肅然起敬。
醫生退出病房,袁淑芬摘下了帽子,洛寒幫她放好。
“我來,是想看看我們兩個,誰能熬的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