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正抱着康康,準備喚郭嬤嬤讓人端溫水來給他擦臉擦腳,聽到筱雨這麼一說,頓時一愣。
“怎麼忽然又這般想了?”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將精力放在前西嶺王的身後事上,對寶晶公主並沒有太多關注。
筱雨搖了搖頭。
她抿了抿脣,對楚彧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三劫嗎?寡情,隱傷,兇惡。我自認爲前兩個,我已經過了。唯獨這第三個……我始終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楚彧點頭,道:“這個我自然記得,你說是一個和尚告訴你的。你本以爲這是無稽之談,沒想到後來到了大晉京城,你遇到寶晶公主,竟然從她口裡也得到了同樣的說法。”
筱雨抿脣頷首,道:“我這個人,是不信命的……”
她頓了頓,卻是無奈地道:“但走到如今,似乎這命也由不得我不信。”
“別想太多。”楚彧輕聲道:“你也說過,人定勝天。”
“話是這麼說,但我心裡總是……忐忑。”
筱雨認真地看着楚彧:“我之前以爲,第三劫可能就是生康康的劫難,因爲寶晶公主曾經預言過我會產子而亡。但我沒有,她的預言等同於是失效了。雖然如此,但她的話……我又不可能做到完全不信。她信誓旦旦地說,第三劫,我一定躲不過去。正因爲不知道那第三劫到底是什麼劫,所以我一直不能放下心來……”
楚彧輕嘆一聲,筱雨坐到他旁邊,將睜着眼睛還毫無睡意的康康抱到了自己懷裡。
楚彧伸手圈住她,將他們母子二人一同攬入懷中。
“她之前似乎是暗示我,康康生來是克我的,出生就會索我的命,結果沒能讓她如願。回了西嶺之後,她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安分了許多,但那難保不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筱雨輕輕點了點康康的臉頰,莞爾一笑,隨後望向楚彧,道:“雖然她今後會在陵墓之處守着,再也不能踏足聖域,但她活着一天,我心裡就不踏實一日。”
楚彧頓了頓,輕聲問道:“你打算……讓她死?”
筱雨沉默着,半晌後方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讓她消失。我希望,以後不用擔心再聽到有人提起她,而就算有人提起她,我也不會有哪怕一點點膽戰心驚的感覺。”
筱雨看向他:“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不妥當?”
“沒有。”楚彧搖搖頭,望着筱雨的眼神中有着心疼的情緒。
他輕聲說道:“丫頭,你決定的事情,就去做。我會爲你保駕護航,也會爲你收拾爛攤子。所以,你不用顧忌太多。”
筱雨輕輕彎起嘴角,道:“我哪有顧忌太多,而且,我何曾讓別人收拾過爛攤子?一直以來,也只有我給別人收拾爛攤子的份。”
楚彧頓時哂笑:“是,你一直都是理性而堅定的人。正因爲如此,你更不需要想得太多。”
楚彧正色道:“我們來西嶺本就是一場豪賭,既然都已走到這個份上,把賭注再加得大一些,也沒什麼不可以。”
筱雨的手微微動了動,康康扭了下小身子,她趕緊低頭去看他。
只見康康靜靜地看着她,澄澈的眼睛裡映出了她的影子。
那一瞬間,筱雨的心不可遏制地柔軟了起來,忽然覺得罔顧他人性命,簡直就是一種罪過。
筱雨頓時挪開了眼睛。
“丫頭?”楚彧輕喚她。
筱雨輕聲說道:“算了,她已經是那樣的殘廢了,以後也只能困守在陵寢周圍,再想要圖謀她的性命,也沒什麼意義。還是算了吧。”
楚彧頓時一愣。
聽筱雨之前的意思,她還是有心想要將寶晶公主斬草除根的。怎麼不過片刻功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了?
“丫頭,你怎麼了?”楚彧不由輕聲問道。
筱雨緩緩吐了口氣,道:“我只是……不想造殺孽罷了。”
筱雨看向楚彧,輕聲說道:“在康康面前說這樣的事情,會讓我覺得自己不配爲一個母親。”
楚彧望向康康,伸手輕輕撫摸着他的前額。
他頓了頓,道:“康康總也會有面對這樣選擇的時候。”
“那是他大了之後的事情。”
筱雨微微抿脣:“我希望,至少他的童年是無憂無慮,純真快樂的。”
楚彧伸手將筱雨抱在懷裡,輕聲道:“不用考慮那麼多,康康他還那麼小,他什麼都不懂。”
“他懂。”
筱雨搖頭,認真地道:“你也知道的,他是懂的。康康生來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是真的能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
筱雨望向康康,輕聲道:“只不過他從來不出聲,連哭也只哭過那麼一次。”
楚彧一笑,忽然伸手捏了一把康康的臉。
淡定望着爹孃的康康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皺了皺眉,側頭歪在筱雨懷裡,似乎是在表達對父親突然的襲擊的不滿。
筱雨一訝,哭笑不得地看着楚彧:“做什麼呢?”
“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真的這麼小就懂人事。”
楚彧一臉坦然地回望着筱雨,道:“或許我們之前所猜測的是對的,他可能真的懂大人的世界。”
楚彧輕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也不必顧忌這孩子。他有這樣的心智,也就註定了他不會有一個和其他孩子一般無二的童年。”
筱雨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搖頭,道:“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想他太早熟……”
有關寶晶公主的話題暫告一段路,筱雨打消了要對寶晶公主斬草除根的打算。
第二日他們還得見那個“奴隸領袖”。
趁着楚彧去見上林奎琪的功夫,筱雨抱了康康,拉起他的小手,試探地道:“中國?二十一世紀?”
康康淡定地望着她,毫無反應。
筱雨抿了抿脣,又道:“唐宋元明清?”
康康還是沒反應。
筱雨摸了摸頭,心道難道自己想岔了?
自從發現康康和別的孩子不大一樣後,筱雨便一直在猜測,康康會不會有些來歷。
就同她一般,是異世界的靈魂。
不過看來應當不是。
那麼,康康真的只是得天獨厚的,太過早慧嗎?
可嬰兒期就早慧……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筱雨望着康康沉思,康康便也望着她。
“康康,給娘哭一個?”筱雨輕輕點了點康康的臉蛋,康康皺皺小眉頭,不做迴應。
筱雨哂笑一聲,正巧郭嬤嬤端了給筱雨做的早餐上來,纔將這件事給揭了過去。
去見奴隸領袖不是出於一個人的事情,筱雨也會過去。她將康康交給了郭嬤嬤,走去了中央大殿。
上林奎琪已經到了,正和楚彧說着什麼。
筱雨走了過去,環視一圈,奇怪地道:“不是說見那人嗎?怎麼只有你們倆?”
楚彧面色有些不好看,上林奎琪回答道:“他被井口長老帶走了。”
筱雨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井口長老?”
隨即她便恍然道:“是他!”
以陶俑代替人殉的事情發生之後,貴族長老們來找楚彧和筱雨“說理”,其中就有這個井口長老。
“他爲什麼要將那人帶走?”筱雨皺眉問道。
上林奎琪嘆息一聲,道:“大概是井口長老認爲那三千奴隸之所以能夠燒製出那麼多的陶俑,完成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是因爲有那名奴隸在。所以……”
筱雨頓時怒道:“奎琪,你的意思是,井口長老要對他不利?”
上林奎琪搖頭道:“我不清楚,我今日讓人去帶他到中央大殿來,方纔知道他被井口長老叫人帶走了。”
楚彧沉聲道:“我已經讓人去井口長老那兒要人了。”
筱雨一驚:“去他那兒要人?”筱雨心裡想,能要的回來嗎?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楚彧說道:“能不能要回來暫且不說,但這個態度是必須表明的。”
楚彧沉聲說道:“昨日奎琪回來時有交代過,今日會帶他來見我們。井口長老的人來帶他走的時候,也一定會被告知這個消息。但就是如此,井口長老的人還是將他帶走了。這豈不是在跟我對着幹?”
筱雨輕輕抿脣,上前給楚彧拍胸口,道:“別生氣,爲這樣的事生氣不值當。”
楚彧搖頭道:“倒也不是生氣,只是……”
他沒有說,但筱雨明白。
井口長老代表的就是貴族的勢力,他這般不將楚彧和筱雨放在眼裡,長此以往,矛盾激化,楚彧和筱雨在西嶺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而現在卻不是和貴族鬧翻的好時機。
而如果他們對此事沒有任何反應,貴族們還會以爲他們懼怕,今後恐會變本加厲。
楚彧是想到他們今後在西嶺的形勢而覺得焦躁,所以面色凝重,看着更像是在生氣。
上林奎琪開口說道:“聖父聖母稍等片刻,派去的人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筱雨心裡默默地想,帶回來的是個活人還是個死人,就不知道了。
半個時辰之後,楚彧派去的人方纔回了來,其中兩個人的肩上架着一個看上去似乎不省人事的男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