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青爲淮陽王妃開了調養的方子,只盼着王妃用過之後能夠再次派人來召她,可是左等右等,三五天都不見王妃派人來,卻等來了淮陽王。
淮陽王這幾日人雖未至,但賞賜卻不斷,從首飾衣料古玩玉器乃至山珍海味,但凡他能想到的,都派人往秋瀾院裡送,讓府裡跟着淮陽王來京的幾個姬妾皆知道這是他的新寵。
讓冬寶大跌眼眶的是,無論送了什麼過來,葉芷青謝過了便將東西丟在一旁,她自己依舊穿着進府時候的尋常布衣,就連頭上也依舊是銀簪。
淮陽王封地富庶,素來是魚米之鄉,淮陽王又好奇珍之物,阿諛之人不少,他隨手送出來的東西皆不是凡品,那些金珠銀寶鑲嵌的首飾送到葉芷青面前,她視若塵土,虎妞偷偷瞧她的臉色,反倒是冬寶看花眼。
“姑娘要不要來試試這支釵?這麼大的東珠可是極爲難得的,難得還能湊足四顆。”她怕葉芷青不識貨,沒想到葉芷青卻說:“說不定這四顆珠子還是採珠人拿命換來的!”
冬寶“啊”的一聲,失手將珠釵丟了出去,彷彿那上面凝結着冤魂怨鬼一般。
葉芷青彎腰將珠釵撿起來,好生放到盒子裡:“還是留給識貨的人來戴吧,我戴這個受之有愧。”
冬寶很想說,在淮陽王府,只要殿下送出去的東西,那就是你的,又何來愧不愧之說?
但她侍候了葉芷青幾日,也發現她跟府裡這些姬妾全然不同。王府姬妾們整日都挖空了心思討好淮陽王,有擅歌的要練嗓,擅舞的要練舞,皮膚細嫩被淮陽王誇過的,便每日裡想方設法的保養那身皮子,就盼着比絲緞還柔滑細緻,得淮陽王一顧。
這府裡,除了王妃端莊賢淑,得淮陽王的敬重,其餘的哪個女子不是擔心自己失寵,恨不得拿出全副精力來固寵?
她心裡認定了葉芷青還未曾侍寢,並沒有嚐到甜頭,勸了幾次讓她打扮,對方根本不領情,每日裡抱着她那幾本破書看,對打扮根本不上心。
這還是虎妞的功勞,她打小就不識字,葉芷青淘來的那幾本醫書對她來說,就是家裡值錢的寶貝,進府之時便連同葉芷青值錢的東西一起給帶了進來。
葉芷青初時見到她收拾的包袱還哭笑不得:“你這丫頭是想搬家不成?”結果長日無聊,反而是這幾本書替她聊解寂寞,還拿了一把銅錢賞她:“好姑娘,還是你想的周到!”她都快在淮陽王府閒出病來了。
淮陽王來秋瀾院的時候,葉芷青正坐在院裡藤椅上看書,青絲紅顏,雖着布衣,卻自有股出塵之姿。反而讓他覺得布衣有種別樣的美。
冬寶過來向他矮身行禮,被他擺手揮退,他放輕了腳步到得藤椅後面,探頭看時,發現她讀的是本醫書,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隨意,正讀到“妊娠惡阻”,其上所書:人皆曰妊娠惡阻也,誰知肝血太燥乎!夫婦人受妊,本於腎氣之旺也……
淮陽王不覺讀出聲,葉芷青正讀的入迷,只覺前人醫書手稿多實例病症,對她大有啓發,卻猛的被耳畔傳來的男子讀書聲給嚇了一跳,扭頭看時,與淮陽王撞了個對臉,兩人面門僅餘三寸距離,她能瞧見淮陽王俊眉朗目,懸鼻朱脣,而淮陽王亦將眼前這張瑩潤的小臉瞧了個仔細,如玉似瓷,半點瑕疵皆無,眸漾秋波,他不覺湊了過去,似乎還能聞見肌膚的香氣,後者卻猛的朝後退了過去,若不是他伸臂扶了一把,都要跌倒在地。
“小心點小心點,難道本王還能吃了你不成?”
葉芷青心怦怦跳個不住,非是少女見到心儀的男子而控制不住自己,而是她分明從淮陽王的眼神裡看到了狩獵的意圖。
“多謝殿下!”葉芷青掙開了他的手,謹慎的向後退去,兩個人隔着藤椅相望。
淮陽王見慣了各色塗脂抹粉的美人,如她一般脂粉未施的還從未見過,尤其美人明目善睞,警惕的盯着他,倒讓他想起了去年秋冬他在山間獵到的那隻白狐,眼神也如她這般楚楚動人,頓時心裡癢癢的厲害。
他轉頭吩咐:“搬個椅子過來。”立刻便有貼身小太監又搬了個藤椅過來,放在了小几旁邊,他率先落座,又指着另一邊:“葉姑娘坐。”
葉芷青倒是不想跟他在這裡耗着,就怕他起什麼歪心思,但是漫說此刻關起房門,就算是整個秋瀾院都是淮陽王的地盤,只能認命的坐了下來:“殿下怎的有空過來了?”
淮陽王原本以爲,這些日子流水般送禮,早已經打動了美人的心,這會兒他過來,定然能見到個打扮的天仙似的美人含羞帶怯的盼着他等着他,他只需要言語撩撥幾句,美人兒怕是就要投懷送抱,哪知道會見到這副場景。
他隨手翻了翻醫書,發現上面竟然有許多註釋,雖然讀起來是大白話,字跡也略顯……潦草,有不少字都缺胳膊少腿,更有些字他都不認識。
“原來你說略識得幾個字不假啊,還當你騙本王呢,你這寫的是什麼啊?”
葉芷青心道:我認繁體字的程度就跟你認簡體字的程度差不多,有什麼可笑的!繁體字她倒是能認識不少了,可是……寫起來太捉急,當然還是簡體字寫起來順溜,但落在蕭燁眼裡就成了笑柄。
他指着幾個不認識的簡體字問葉芷青:“這都是什麼啊?”葉芷青一一回答,她倒是不怕淮陽王問字,就怕他調情。
蕭燁越問,神色倒是越鄭重了起來。他出身於皇室,雖然是個混世魔王,可打小也是和皇子們在百孫院跟着大儒開蒙讀書的,自然知道讀書識字的重要性。眼前的少女說自己略識得幾個字,他起先還笑話她寫的字缺胳膊少腿,可是問了十幾個字之後,才發現她缺的很有規律,並非不識字或者是隨意而爲之,倒更像是爲了方便讀寫而人爲簡化。
“你這些字是故意爲之?”她既然能看得懂醫書,那就不存在不會寫的問題,就算字跡不工整,也能照貓畫虎。
葉芷青想想,才道:“小時候認字的時候,覺得很多字筆畫太多,寫起來太麻煩,就精簡了筆畫,時間久了就寫成習慣了。”
楊家是耕讀之家,祖上本來就是做過高官的,後來天下大亂,才避世而居,家中男女到了年紀都要開蒙,召集族中弟子也有做官的,只是品階不高而已,不然長房也的女兒也不會嫁個小官了。
葉芷青雖然不知道,卻誤打誤撞說中了實情。
蕭燁來了興趣,將一本醫書從頭至尾往過翻,專門看她的註釋,又讓她讀出來。葉芷青本來是隨意而爲之,有些是她的感嘆,有些是自己在現代學到的東西與這本醫書有所印證,有些……純屬隨手亂寫的無病,大概是當時夜深人靜之時,放飛自我的結果。
這種實在不太適合讀給蕭燁聽,但凡印證的實例她讀的倒還正常,蕭燁也隨着她的讀書聲湊近了認她的簡體字,碰上放飛自我的留言,她讀的就跟蚊子哼哼似的,蕭燁偏還要追着問:“慢點沒聽清,再讀一遍。”
——你當我是復讀機啊?!
葉芷青很想對着這位翻個白眼,考慮到他的地位,還是覺得不要冒犯他的尊嚴,免得遭遇不測,只能快速的翻過去:“這個沒什麼可讀的。”臉卻紅透了。
蕭燁其實也能猜個七七八八,沒想到她瞧着貞靜的性子,書裡卻嬉笑怒罵無所不至。比如書中記載小產一頁,開首就是行房小產:妊婦因行房癲狂,遂致小產,血崩不止。以爲火動之極也,誰知是氣脫之故乎!大凡婦人之懷妊也,賴腎水以蔭胎……長篇大論,全是如何不節房事而傷致胎元小產的記載,她在後面提筆註解:遇此類丈夫,麻沸散二兩,利刃一把,子孫根盡去,煩惱盡消!
“你……胡鬧!”他倒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你也懂這些?”未嫁的小姑娘竟然能寫出這種話,豈不是說……她連房中事也懂?
葉芷青咳嗽一聲,力求讓自己神情嚴肅:“我雖只學了調養之術,可是追根究底其實也是醫術,學醫之人自然涉列甚廣,否則豈能對症下藥。殿下可別想歪了!”
她一本正經板起小臉的樣子,倒讓淮陽王覺得自己有幾分猥瑣,凡事只往房中之事去想,卻不曾想過學醫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不過看到她漸漸紅透的小臉,他脣角的笑意倒越來越濃:“嗯,是本王多想了,葉姑娘醫術精湛,不如替本王把個脈如何?”
他伸出手,想到等她小手伸過來,就可以借把脈之際拉拉小手,誰知道對方根本不上鉤:“殿下有所不知,民女不會把脈,只學了些養生之術罷了,只能應付日常不適,真要看病,還是要找外面的大夫來瞧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