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劉嵩的傷勢大好,他回到漕幫,見過了羅炎,將幫裡的積務處理之後,便前往葉府,請葉芷青出門吃飯聽戲。
“我這一個月勞煩你了,往後你但有任何事,大哥赴湯滔火,在所不辭。不過吃頓飯還是要的,你今兒可千萬別推辭。”
葉芷青抿嘴一樂:“劉大哥說哪裡話,你既要破費,我怎麼好意思攔着?”兩個人相處日久,對對方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
劉嵩出身市井,早年不學好,行事不夠光明,卻很喜效仿茶樓裡的說書先生講的故事裡的英豪,頗有點俠義心腸,落到葉芷青這裡,大有替她把所有的麻煩事大包大攬的勢頭。
若非葉芷青天生不喜欠人情,恐怕他早就恨不得把葉芷青這邊的事情全都兜攬起來。
劉嵩頓時被她逗樂:“你既想着我破費,便也別替我省錢,咱們今兒去金華樓吃飯。”
金華樓是揚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酒樓,除了菜餚精緻,價格也很是對得起菜品的賣相,尋常百姓望塵莫及。
葉芷青大喜:“還是劉大哥瞭解我,知道我最近這是饞了,自己花錢去吃又捨不得,少不得要叨擾大哥一二了。”
劉嵩求之不得,特別是見到她露出歡喜的神情,竟是比吃了蜜還甜,巴不得把自己全數身家都交到她手上,隨她意花銷。可惜葉芷青似乎對沾別人便宜之事並無興趣,劉嵩就更不敢做出嚇跑她的事情了。
他以前在市井間做地痞流氓,什麼無賴事兒都肯幹,只要能訛到錢,不拘三五文,就能讓他毫不顧忌的去做些惡事。跟葉芷青相處久了,回頭想想以前,卻恍如夢中。
ωωω●ttκǎ n●co
或者是如今的他早與當初在京城的混子全然不同,以前生活困頓,如今在漕幫也算是錦衣玉食了。
兩個人出門,劉嵩還想僱車馬車,卻被葉芷青攔住了:“隨意走走也不錯啊。”
她身後跟着宋魁跟虎妞,劉嵩有心打發了兩人離開,說了兩回宋魁跟虎妞都不肯。
宋魁還再三表示:“宋某就是姑娘的護衛,若是連姑娘出門也不肯跟着,豈不是失職?再說劉副幫主出事不久,若是姑娘跟你在一起,宋某就更不放心了。”
言下之意是,劉嵩在外面結仇,現在跟葉芷青出現在揚州城內,若是教他的仇家見,豈不是要爲葉芷青帶來危險?
劉嵩如何聽不懂老宋之意,只是不想跟他爭執,只能呵呵乾笑着在葉芷青面前誇他:“葉子,你身邊護衛丫環倒是對你忠心耿耿啊。”
如果說虎妞熟知他的過往,還對他有些意見,那這位姓宋的護衛就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對他算得上不待見了。
他在葉府住了一個月,從來沒見過老宋給他一個笑臉。
有次他還揹着老宋跟葉芷青開玩笑:“宋叔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每次見到我都板着一張臉。”
葉芷青大約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老宋對劉嵩似乎有成見,還替老宋解釋:“劉大哥不知道,宋叔天生長的凶神惡煞,我初次見他也害怕的不行,但其實他爲人最好了,是個面惡心善的人,你不必介意,我很少見到宋叔笑。”
劉嵩頗有幾分市井裡學來的機敏,他那句話也不過是在試探葉芷青對宋魁的態度,知道自己一時半會不能得罪這位護衛,又無從知道他的來歷,便也儘量遠着些,待宋魁很是客氣。
葉芷青對兩人之間的暗涌毫無所覺,還笑道:“宋叔這話說的,倒好似我跟劉大哥吃頓飯是去赴鴻門宴。”
宋魁心道:可不是鴻門宴嘛!
他以前向來恩泰提過劉嵩對葉芷青似有覬覦之間,那時候周鴻尚在明州領兵,不能親至。可如今就算周鴻在揚州城內,兩個人卻也早成陌路,除了來送過一回謝禮之外,兩個人竟是再無聯繫。
宋魁也不能攔着別的男人接近葉芷青——他又是以什麼理由去攔呢?
金華樓三樓臨街的宴客廳裡,今日坐着許多揚州官員,爲揚州府君謝毓舉行送別宴。
謝毓三年任職期滿,又有謝家人上下活動,朝裡有人好辦事,他要帶着家眷赴京任職。
揚州府的官員們都知道他是高升,巴不得與他拉上關係,趁着新任府君還未至,便可着勁兒敘舊,今兒一小宴,明兒一大宴,踐行酒喝了一場又一場,就連謝夫人也對此非常不滿,可攔不住屬官們的熱情。
今兒這場宴的規格略有些高,乃是淮安王發的帖子,還邀請了兩淮鹽運使周鴻,以及鹽運使司衙門同知,揚州府其餘叫得上名字的官員們,加上王府屬官一起,佔了金華樓三樓最大的宴客廳。
金華樓二樓尚分隔成許多雅間,但三樓卻是整個樓層做成了敞廳,能容納至少五六桌客人同時入宴,加之金華樓菜餚出色,揚州府很多官員縉紳豪商們宴請貴客,都喜歡提前預定三樓的宴客廳。
周鴻今兒來的稍早了些,他與揚州府的大小官員混的並不太熟,便獨自負手站在三樓窗前,隨意看街上風景。
近來周琪在鹽運使司衙門住的如雲得水,明州家裡送了信來,催他派人將人送回去,都被周琪又哭又鬧混賴過去了。
周鴻爲此十分頭疼,好話說了一籮筐不見效,逼急了也兇幾句,周琪纔不怕他,掐着小腰流着眼淚跟兄長哭鬧,直鬧的周鴻舉手投降。
他回頭想想自己從出生到如今所認識的比他小的女人裡,敢擰着脖子跟他爭執的,除了周琪,便只有葉芷青了。
原本只是隨意想着心事,前一刻還想着葉芷青在他面前當真是一點也不肯讓,後一刻就看到她跟個男人並肩而來。離的很遠,周鴻只是隨意一瞟,起先只當日有所思,他眼花了而已,哪知道定睛一瞧,雖不能瞧清楚她面上表情,卻能肯定就是她的身影。
有些人,於千萬人中,只消遠遠的瞧上一眼,就知道是她。也不知道是在何時何地練就的本領,卻能毫不出錯的把她從人海里分揀出來。
周鴻定定盯着遠處走過來的身影,及止到了近處,才瞧清楚原來是葉芷青跟劉嵩並肩而行,面上掛着讓他刺目的笑容,身後跟着宋魁跟虎妞,一行人徑直往金華樓而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對面急駛而來,身後還跟着七八名護衛,到得金華樓下,有人掀起馬車簾子,從裡面探出個身着紫金冠的年輕男子,竟是淮安王蕭燁駕臨。
周鴻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樓下。
感謝淮安王殿下從小的貴族教養,讓他養成了目不斜視的習慣,並未朝着旁邊街上隨意掃過去,而是直接進了金華樓。
周鴻一口氣提在嗓子眼裡,盼着葉芷青發現了蕭燁的身影,好及時避開。在路上再尋葉芷青,這才發現她正跟劉嵩站在不遠處的小攤子上,挑着上面的零碎玩意兒,他腹中頓時一股火直竄了上來,恨不得從窗口跳下支,好生教訓她一番。
她就站在不遠處的攤子前面,手裡拿着個小東西與劉嵩說說笑笑,儼然一對兒。這時候周鴻終於想起來了,他覺得劉嵩這個名字熟悉,是因爲曾經接到過來恩泰的信,信裡提過揚州漕幫副幫主劉嵩似乎對葉芷青有所企圖,並且對方……未婚。
周鴻直盯着樓下瞧,見那劉嵩笑着付了銀子,葉芷青竟然毫不推讓,笑着接受了劉嵩掏錢,兩個人有說有笑往金華樓而來。此時淮安王的馬車已經掉轉車頭去了,他們兩人說說笑笑到了樓門口,有店小二殷勤的迎了過來。
宴客廳門被侍從推開,一幫官員鬧哄哄站了起來,向蕭燁行禮。
周鴻轉身與才進門的蕭燁視線相接,向他握拳行禮,蕭燁急步而來,攬着他起身大笑:“周遷客你可別跟我客氣,知道你忙,來揚州咱們總共才聚了沒幾回,今兒能將你這個大忙人揪出來,本王真是榮幸啊!”
“王爺說哪裡話?”周鴻與他一同入席:“今兒可是爲謝大人送行,下官只是陪客。”
謝毓在旁受寵若驚:“周大人說哪裡話?下官要離開不假,可是心裡也惋惜以後不能跟王爺在一起飲酒賞花,極是難過!今兒定要陪王爺大醉一場,方不負這相聚的緣份!”
座中其餘官員都會說場面話,大家七嘴八舌來湊趣,很快就哄的淮安王滿飲了好幾杯,又招了唱小曲的姑娘過來助興。
周鴻心裡記掛着同一樓吃飯的葉芷青,暗恨自己沒出息,連你既無心我便休都做不到,生怕她與蕭燁打個照面
這位爺的脾氣可不太好,若是教他知道了葉芷青的行蹤,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兒。
酒過三巡,他找了個更衣的藉口,匆匆從三樓宴客廳下來,往二樓去尋店小二,想要找到葉芷青跟劉嵩吃飯的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