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已經讀完,古煊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脖頸上的紗布,幽邃的眸瞳,變得更沉更黑。
今天在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可謂是一個大大的意外,淑妃的死訊,帶給自己的不僅是一個愕然,同時也是一個憤怒,曾經,自己對她盛寵一時,兇手卻對她如此毒害,那根本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當時,自己猜測過很多人,唯獨沒有想到是她,自己潛意識裡信任她,結果卻是,她被指證爲兇手。
儘管有人證物證,自己並沒有當場就信了,自己雖然不特別留意後宮,但對這些爾虞我詐的把戲可不糊塗,之所以沒保住紫晴的性命,正是想看看冷睿淵一家到底想怎樣!
紫晴是那丫頭的貼身侍女,對她的重要性,自己當然明白,再說,紫晴也曾經是自己的人,然而,有些時候爲了大局着想,再重視再親近的人,犧牲也在所難免,更何況是區區一個紫晴。
而她呢?她卻不懂這樣的道理,身爲後宮之首,萬鳳之王,她卻感情用事,爲了一個紫晴,不惜豁了出去,不惜與自己決裂。那把匕首亮出來的時候,自己心中一點驚慌也沒有,而是被滿滿的憤怒、難以相信和難以接受所充斥,自己是一國之君,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皇,竟比不上區區一個宮女!
原來,她之前說什麼深情眷戀都是假的,之前的表白坦白都是假的!
就像藍子軒和李浩,他們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卻也是膽敢背叛自己的人。
這些,都是多大的諷刺!這是否可看成是自己的失敗?是老天爺對自己的玩弄?
靈魂交換,相互附體,另一個時空的人,簡直荒謬!藍子軒,即便你最近變得很古怪,即便你能弄出許多古怪的東西,即便你給出不少獨特的見解,但這並不代表,朕會相信你的胡扯!
還有李浩,你們是篤定朕已經失去了“左手”,故不能再失去“右手”
吧,朕告訴你們,朕就算沒了兩隻手,朕依然能傲視天下,依然能悠然自得!
“皇上,李貴嬪派人過來,希望皇上能過去一趟。”一聲畢恭畢敬的稟告,打斷了古煊的憤怒沉思。
古煊擡頭,看到林公公不知幾時已經進來。
他皺了皺眉頭,收起信紙,放進抽屜後,這才起身,邊走向門口,邊對林公公吩咐道,“挑燈!”
出到門口,守在外面的李浩迅速做了一個揖拜,古煊黑眸一凜,給他一個如刀般鋒利的瞪視,隨即拂一拂袖,自顧往前。
就連林公公,經過李浩的身邊時,也是非常不悅地瞥視他。
望着他們的背影,李浩神色訥訥,數秒後,動身跟上。寒冷的夜晚,到處一片寂靜,一盞宮燈,幾名侍衛,一架龍攆,靜靜穿梭於各宮各院,最後,在夕顏宮停下。
寢室內,依然繚繞着一股濃烈的麝香味,讓進內的古煊頓了頓腳,劍眉蹙了蹙,一會再邁步時,直接來到牀榻前,拉開幔帳。華麗的牀褥上,躺的正是綺羅,她捂着胸口撐起上半身,嗓音和她樣子一樣嬌弱,“皇……皇上,您來了!”
古煊高高站立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皇上還在生綺兒的氣嗎?”綺羅更加我見猶憐,還開始微微喘起氣來。
古煊仍一副沉默狀,當時藍子軒救走冷君柔後,他分派人馬出宮去追,然後纔回殿內,只見整個場面熙熙囔囔,轟動不已,大家皆震驚於剛發生過的一幕當中。沒心思繼續宴會,他遣退衆人,包括挑起事端的冷家,至於綺羅,他更是沒看過一眼,只吩咐太醫給她療傷。
“綺兒知道這樣自作主張是有點越軌,但綺兒也是爲了皇上好,皇上和寧妃娘娘都是師父極爲重視的人,綺兒受命前來幫助皇上,故得盡責盡力,免得辜負和愧對師父。”綺羅忽然伸手摟住古煊的腰腹,軟弱無骨的身子,也緊緊偎在他的身上,仰着精緻美麗的容顏,美目癡迷,“綺兒雖只是皇上衆多妃子的其中一個,可在綺兒心中,皇上就是綺兒的夫,是綺兒這輩子永遠追隨的人,綺兒希望皇上能平安無事和快樂開心,毫無悔恨和遺憾地走過一生。”
“那個毒藥,是誰給你的?因何隨身帶上?今天的事故,你早獲悉了?
聽說你和良妃走得很近。”古煊終於開口,低沉的嗓音沒有半點溫度,不過,他也沒有將她從身上推開。
綺羅眼中飛速閃過一道精芒,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是師父叫我做的。”
淨慧師太?古煊心頭一凜。
“皇上應該知道綺兒進宮是爲了什麼,師父一直認爲冷君柔是危害皇上和東嶽國的人,爲了先帝,爲了寧妃娘娘,師父勢必保護皇上,保護江山社稷,本來,她老人家已經安排好一切,可惜結果還是阻止不了皇上去找冷君柔,皇上是一國之君,是我們必須效命的主人,我們無權也不會阻止皇上的思想。師父只好從別的地方入手,抓住任何時機來擊退敵人。”綺羅自顧地解釋出來,“師父一直在暗中留意冷君柔,知道她前陣子去找冷睿淵的事,也知道冷睿淵等人的陰謀,於是將計就計,決定藉此來消滅冷君柔。”
“因此,你不惜弄了一場苦肉計?”一聲低哼,從古煊口裡發出。綺羅一頓,也趁此緩了緩氣,接着道,“根據師父暗中觀察,冷君柔很看重紫晴,甚至視其爲親妹,而紫晴也對她忠心耿耿,我們認爲,就算證據確鑿,結果也會是紫晴冒死頂罪,故我們只好利用紫晴的死,激發冷君柔的恨意,她一旦對我痛下殺手,皇上自然不能再保住她的後位!”呵呵,好一個萬無一失的策劃,那淨慧師太,生爲女兒身實在太可惜了!古煊頓時又是一陣冷哼。
綺羅美目流盼,定定盯着他,繼續述說,“至於她劫持皇上的那一幕,是我們始料不及的。”
“那你們有沒有查到,淑妃的死到底與誰有關?”古煊忽然開口,並不是用詢問的語氣,而是嘲諷地道。
綺羅微愣,如實應答,“這個我們暫時還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冷睿淵借刀殺人,也有可能是冷君柔另有目的,反正淑妃的死,是個陰謀,我們只是剛好利用這個陰謀來完成我們的任務。”
古煊再次沉默下來。
綺羅眸光爍爍,芊芊素手突然擡起,爬上古煊脖頸的紗布,語氣轉爲相當關切和擔憂,“皇上,您的傷沒什麼大礙吧?派出去的軍隊,抓到他們了嗎?”
古煊還是不吭聲,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
綺羅及時拉住他的手,“皇上——”
古煊頓了頓,隨即甩開。
“皇上,請別生綺兒的氣,綺兒這樣做,都是爲了皇上好,師父不辭勞苦,絞盡腦汁對付敵人,也是爲了先帝,爲了寧妃娘娘,爲了皇上啊!”綺羅繼續吶喊出來,聽那嗓音,好不可憐,好不慘切。
“既然身上有傷,那就好好療養,朕還有事,先走了!”古煊還是忍不住留下一個句話,然後徹底離去。
綺羅呆呆目送着他挺拔修長的身影漸漸遠去,直至隱沒於門外的那一刻,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也迅速收了起來,眉心微蹙,眼中盡是複雜難懂的神色……
出到殿外的古煊,並沒有直接回寢宮,而是命人把他送到棲華宮。主殿裡,仍然點着一盞淡黃的宮燈,卻因宮殿的主人不在,到處顯得了無生機和死寂沉沉。
或許是宮奴們都去休息了吧,又或許她們料不到古煊還會來,因而並沒有人迎接古煊,直至他踏進嬰兒室,才受到兩個驚喜慌張的奶孃的跪拜。對她們揮一揮手,古煊從她們面前走過,徑直來到牀前,側坐在小牀上,靜靜俯視着正沉睡中的小人兒。冷君柔逃跑後,他命人把小希堯送回這兒,派人嚴加把守,自己則一直在爲那些事情忙碌,到現在纔來看他。看着小小的人兒,古煊不禁再次肯定,淑妃的死與冷君柔肯定無關,即便她是南楚國派來的奸細,姑且不論她是否真心歸順自己,但他看得出,她對兒子的疼愛無人能比,故她絕不可能選在這種重要的日子害死淑妃。至於真兇是誰,顯而易見,至於兇手的目的,只能進一步調查。思及此,古煊不覺再次暗罵冷君柔的衝動和魯莽,當時說出廢她的後位,不僅是因爲生氣,更因爲她根本就不適合當皇后!感情用事,沉不住氣,還膽敢……劫持自己!這是一個皇后可以做的嗎?
修長的手指,再次來到脖頸的紗布上,古煊才略微舒緩柔和的面部線條,陡然恢復冷硬,同時站起身,在奶孃們的恭送下步出嬰兒室,再走頃刻,進入冷君柔的寢室。
他黝黑深邃的眸子,習慣性地瞄向窗邊。
半盞清菊兩份殤,傀儡倚窗凝月望。紅燭輕搖銀光灑,伊人笑靨在何方?
那兒,還是銀光淡灑,可惜,榻上已無她的影子。心裡燃起一絲不知名的悵然,他繼續邁步,緩緩走到大牀前,看着上面柔軟舒適的牀褥,他腦海開始不自控地閃出一些畫面,她的嬌,她的媚,她無助地臣服在身下……
是的,不管她願意與否,不管她走多遠,她最終都得回來,她的身體深處,已經印記了自己的味道,沒有自己,她會生不如死!他等着,看她心甘情願地跑回來,匍匐在自己的腳下,痛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