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天總會過去,彷彿只一眨眼,冬日的風雪便近在眼前。
夜晚的北風呼嘯,吹散了天空的濃雲,露出澄澈的天,蔚藍的顏色,讓歐陽的心情一時大好,連簌簌而下,飄落在窗棱上的雪花,在他眼裡也顯得格外可愛。
芷雲將藏青色的斗篷搭在歐陽的肩膀上,抱着包裹的放如棉球的小女兒也站在牀前,屋外的冷風吹入,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之餘,也不覺精神大振,呵了口氣,看着白霧升騰……
現在他們兩夫妻在湖南嶽陽,居住的這家客棧,是皇室開的,臨窗便是一條繁華街市,對面正好爲郵政通訊司設立的湖南總局,芷雲遠遠望去,只見穿着深藍色制服的郵差身後揹着帆布揹包,在大街小巷穿行,這些郵差大約人面很熟,時不時會冒出一兩個大爺大娘拉着他們說幾句閒話,給他們塞幾顆熱包子,灌一碗熱茶。
幾個穿着厚厚冬裝的小孩子,一邊投擲雪球,一邊互相追趕,不一會兒,竟然來到芷雲的窗前,芷雲看着他們的紅撲撲的小臉蛋,笑了笑,親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一口,便隨手拿了幾串十月做來討好主子的糖葫蘆,又抓了幾把爆米花,遞出去給小孩子們解饞。
一直望着小孩子們樂呵呵地道謝,歡呼着跑遠,才吐出口氣,笑道:“相公,既然來了岳陽,怎麼能不去天下聞名的岳陽樓?”
歐陽拍了拍媳婦的腦袋,嘴角也掛出一抹溫潤的笑意:“好,明天去遊岳陽樓。”
不過,他們這次離京,卻不只是因爲芷雲悶了想要遊玩,也不只是因爲歐陽想再一次考驗弘昊的執政能力,而是因爲今年夏末,浙江那邊鬧江匪,李衛身先士卒,帶兵剿匪的時候受了重傷,消息傳回京城,歐陽派了太醫去浙江給李衛療傷,本來是沒打算親自去看看的,區區一幫江匪,哪能吸引他的注意力,雖然有些擔心李衛的傷,可看他還能條理清晰的寫奏摺,想來也不是什麼重傷,有太醫就足夠了。
不過,李衛上的密摺裡說,鬧起來的不是尋常匪患,而是和鹽梟一樣,有秘密據點兒,而且那些匪徒手中弓弩齊備,大多數都會功夫,全是能耐人。
芷雲一聽歐陽這麼說,就起了好奇心,琢磨着……不會是傳說中的天地會吧?想起天地會,就想起那個陳近南,連帶着還想起金老的——‘平生不見陳近南,再稱英雄也枉然。’
現在雖然已經看不到陳近南了,可瞻仰瞻仰陳近南一手創建的‘天地會’,也不錯啊。
因爲懷孕,好長時間沒有離開紫禁城的芷雲,頓時起了遊性,打算下江南。這女人也是被歐陽給慣壞了,絲毫不肯委屈自個兒,想到一出是一出的。
歐陽也沒打算拘着自家媳婦,他要這個位置,最主要的原因不正是想最大限度的讓老婆過得舒服自在嘛……
反正他趁着媳婦坐月子,把積攢下來的該他的處理的政務都處理完了,京中又有十三和太子弘昊坐鎮,也鬧不出大事……就算真有大事發生,他聽到消息返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耽誤不了什麼。
乾脆,歐陽攜着芷雲,帶着小女兒,輕車簡從,只從歐陽的粘杆處還有浮空城上選了十六個全副武裝的侍衛,連宮女太監等伺候的人都沒帶着,就離開了京城。
歐陽和芷雲到底都挺掛記李衛的傷,一路上藉着飛屋作弊,一夜之間就從北京飛到了浙江,連太醫都沒趕到他們前面。
結果一看,李衛那傢伙,舒舒服服地窩在總督府的牀上,聽着‘加官戲’,手裡端着酒盅,茲溜茲溜地在那兒喝小酒兒呢。
歐陽來得突然,這小子連衣裳都沒來得及穿,披着外套就跳下牀接駕。
瞪着胳膊腿甚是全乎的李衛,歐陽忍不住磨牙,摺子上寫得那個悽慘,還說什麼九死一生……似乎下一秒鐘要斷氣了。
歐陽搖搖頭,也不顧李衛的尷尬,“趕緊穿上衣裳,還讓你主子娘娘在外面等你不成?”
“不敢、不敢。”
李衛縮縮腦袋,手忙角落地把衣裳往身上套,肚子裡卻忍不住腹誹,這萬歲爺真是神出鬼沒,不知是不是有飛天遁地的本事,要不然怎麼會這般突然地冒出來嚇他一跳……
如果歐陽和芷雲知道他的想法,說不定會對這小子的直覺大爲欽佩,他還真猜對了,歐陽和芷雲的本事,可不就和飛天遁地也差不多了。
驚見萬歲爺駕臨,李衛到也沒慌亂,反正他是四爺的門生,對自家主子的脾氣還是瞭解的,這一點兒小事兒,還不至於把主子給惹惱。
利利索索穿上衣裳,又趕緊吩咐下人們備熱水,伺候兩位主子洗漱,吩咐護衛駐防,一通忙亂,等到能好生安頓下來敘話,天都快黑了。
“行了,說說吧,這讓李衛李大人重傷的江匪,到底是什麼來路?你那摺子上也寫得不清不楚的,真是不像話。”
歐陽扶着自家老婆坐在主位,揀了看着還可以的小點心,給她填肚子,因爲下人們都沒跟着,一路上的吃穿都要歐陽和芷雲自己動手,不得不說,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倆人都是被伺候慣了的,向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一沒伺候,哪怕只有區區一夜,雖沒有變成弱智兒童,可到底是哪都不對勁兒,彆扭得很。
芷雲就着歐陽的手,吃了一塊兒糕點,喝了兩口熱茶,咕噥了句:“以後要適應,不能讓十月她們給慣出這些富貴毛病來。”
他們倆是法師,早晚要離開宮裡富貴精緻的生活,雖然以後也能製作幾個構裝體的魔法僕從來照顧他們的生活,但是,身爲法師,養得太嬌貴,卻不是好事。
李衛並不知道兩位主子的心思,這會兒還琢磨着到哪裡挑選幾個清秀乾淨的小丫頭,送去伺候兩位主子,他總督府裡的丫頭都是五大三粗的,笨手笨腳,恐怕入不了主子娘娘的眼吧。
“我的萬歲爺,奴才可不是裝病的,您看看,奴才的傷剛好,繃帶都沒拆。”李衛舉着胳膊,舔着臉讓歐陽看他右臂上纏的那一圈兒紗布。
歐陽一巴掌拍過去,也不顧他跳着腳兒呼痛,叱道:“別廢話,簡略些,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原來,江匪確實鬧得厲害,李衛也的確帶兵剿匪,更是受了傷,不過,傷得不算重而已,這夥兒江匪對浙江一地的地形很熟悉,成員武功又高——“萬歲爺啊,不是奴才不盡心,實在是這江匪太狡猾,摸不到他們的窩點兒,正經的官兵一至,他們就散了,散了就再找不着……”
“訴苦以後再訴……朕問你,匪患起總要有源頭吧,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鬧起來?”歐陽蹙眉,各朝各代,江南都是納稅重地,歐陽對江南也不敢有絲毫輕忽,當初清朝八旗入主中原的時候,在江南犯下無數的血案,所以多年來清政府對江南總以安撫爲主。
歐**本不把自己當滿洲人,對江南自然也沒有清朝歷代皇帝的複雜心情,自他登基,實行新政,對江南的管束確實嚴厲了一些,可全國都一樣,而且,遠遠夠不上嚴苛。
只是因爲康熙晚年的時候,因爲年紀老邁,病痛纏身,精力不濟,治下太過寬泛了,弄得牛鬼蛇神全冒出來搗亂,歐陽這才狠狠打壓了一下子,可他打壓的全是貪官污吏,整治的也是土豪惡霸,老百姓絕對是受益的一方……
“主子爺,天下人都知道江南的官員最會抱團,他們天高皇帝遠,恨不得在江南做個土皇帝,多少年了,整個江南的官員們都是門生故舊,親朋好友,肯和他們‘同流合污’,你才能呆下去,要是不肯,那就得走人,別看奴才是個總督,在浙江一等一的人物,可真想辦實事,也得下面的人聽話才行啊,一開始奴才纔來的時候,真真寸步難行,近年,主子爺接連頒發新政,零敲碎打地把江南官場篩了一遍,補充上不少新血,又讓各地常駐監察御史……奴才的日子纔好過了些。”
說道這兒,李衛喘了口氣,灌了一茶杯茶水,這才繼續道,“江南官紳一體,互相勾結,勢力很大,哪裡甘心就這麼放棄手裡的大好江山,一直就跟奴才較着勁呢,奴才初來乍到,也不敢和他們大斗,要是亂了江南,哪怕萬歲爺不怪罪,奴才也無顏面見聖上了。所以,一直都是小打小鬧,沒起過大沖突。”
“上個月初,奴才得到密報,有一夥私鹽販子最近活動很猖獗,奴才派人跟蹤,捅了他們的老窩兒,查處了一處大私鹽作坊,抓住了七八十號人,一開始也沒當回事兒,在江南,這樣的私鹽作坊多得很,就是天天查,也查不完,一般抓起來,罪過不大的,按律交納罰款,查封了作坊,也就算完事。卻沒想到,奴才帶着犯人往回走的時候,居然遇見了大批刺客,個個武功不俗,奴才身邊帶了有三百兵丁,愣是讓人家衝進來殺了十幾個人,還傷了奴才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