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信親王鄂禮,恭親王常寧先後病逝。
聽說……裕親王福全,終於纏綿病榻,藥石罔效。
聽說……四貝勒家嫡子弘輝病逝,四福晉哀痛欲絕,沒兩日就跟着去了,四貝勒連失嫡妻愛子,打擊過甚,一下子昏迷不醒。
聽說……聽說……
短短一個月,各位皇子府邸,京城近半的滿洲勳貴人家中,年老體弱的長輩和稚子幼童,接連病逝,似乎康熙五十年壽辰帶來的喜慶和福氣,在四十二年上半年全都用盡了,下半年只剩災難。
已經往熱河避暑的康熙,聽聞京中消息,也快馬返京,親自安排了十數位太醫爲四貝勒診治,然後又去裕親王福全樞前致奠。
芷雲一向是個冷漠且寡情的女人,她不是沒有慈悲心,但她的慈悲心,永遠只用在於自己的利益無損的地方。所以,她不能明白,爲什麼歐陽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大用,還是把自己儲存許久,花費了不知道多少珍貴材料才製成的用來補充生命力的藥劑全灑了出去……
不明白歸不明白,既然歐陽想要,這些藥劑縱然再珍貴,芷雲也捨得。
這一個月,京城陰雨連綿。
只是,京城再亂,也與瓜爾佳府沒多大關係,反正他們家的人,無論是明德還是張如燕,再加上揣在肚子裡的小寶寶,都身體健康,並沒有被在半空中肆虐的魔力影響。
隔着暖閣的琉璃窗子觀賞庭院中的雨打芭蕉,芷雲坐在貴妃椅上,眼前的水鏡裡是看起來帶了三分虛弱,七分疲憊的歐陽。
胤禛的臉稍嫌冷硬,但在芷雲的精神力籠罩下,那還是溫潤入骨的歐陽。
“這具身體的契合度出乎意料的好,像是靈魂相同一般,融合很順利,只是,感覺很糟糕……彷彿在睡夢裡經歷了另外一個人生,冷漠的親生母親,滿懷算計的養母,各種陰謀詭計……”
芷雲應了一聲兒,嚥下一口香茗,心裡到沒把歐陽的話當回事兒,“那你就當歐陽是你的前世,胤禛是你的今生好了,以往咱們出任務的時候,也沒少變身爲另外的人,經歷別人的人生,有什麼好介意的。”
法師的神魂凝練,意志堅定,無論歐陽被胤禛影響的有多深,他依舊是那個空間法師歐陽泉。
歐陽也是一笑,搖搖頭,往嘴裡又灌了一瓶緩和劑,舒展了下身體,“康熙……阿瑪他是個好父親……”
這句話一出,芷雲挑眉,把茶杯擱在小几上,有了興趣——對於號稱‘千古一帝’的康熙的千秋功過,她瞭解不多,但對他沖齡踐祚,開創‘康乾盛世’,多少也是敬佩的,可是,說他是個好父親,芷雲可不敢苟同。
不說康熙動不動就打壓責罵兒子,就說有一次八阿哥病重,康熙擔心自己被過了病氣,硬是讓人把八阿哥從暢春園一路遣送回京,這哪裡是一個好父親能做出來的?都說天家無親情,皇帝防備兒子可以理解,但是,那畢竟是兒子,不是仇人,兒子病重,你不擔心也就罷了,又何必做得如此過分……
歐陽到不知道芷雲的想法,只是擡手擦去額頭的汗水,淡淡道:“胤禛最深刻的記憶,就是他小時候得了痢疾,康熙當時正巡行塞外,接到胤禛病重的消息,居然趕回京城,一直陪着胤禛,不顧佟貴妃的勸阻,親自照料他,等到他痊癒,這才重新啓程……”
歐陽泉本身就沒有得到過任何一點兒父愛,不是他父親不愛他,而是不能愛他,也不知道怎麼去愛他,沒‘時間’去愛他。
從小到大,他和大哥都是被當成戰士來訓練,對他們來說,父親一年只能見區區數面,相處的時候,也充斥着訓誡和考驗,尋常人家的父親和兒子到底是怎麼樣相處的,他一點兒都不清楚,就是父親戰死的時候,他忙着去狙擊進入地球的邪魔,聽到消息,也僅僅是答了一聲‘知道了’,就順理成章地挑起歐陽家家主的擔子……也難怪感覺到康熙和胤禛之間複雜的父子關係,會有些感懷。
芷雲就沒那麼想法了,只是愣了愣,心道——不愧是當皇帝的,果然心思複雜得很,對幼小的孩子百般憐愛體貼,對於成年的兒子則戒備萬分……關於康熙和他的兒子們的關係到底如何,那也只有當事人能夠明白,芷雲好奇一下也就罷了,用不着去刨根究底。
“格格,嚴嬤嬤來了。”
芷雲揮手散開身前的水鏡,一擡頭,就見一個大約四十上下,一臉刻板的嬤嬤,撐着印花紙傘由遠處緩緩而至,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前。
這個嚴嬤嬤是張如燕受了明德的囑託,親自去請來教導芷雲規矩。隨着選秀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明德看崔嬤嬤根本不肯容別人指摘自家格格半句不是,更別說讓她勞累辛苦地學規矩了。
明德這做大哥的,終究是沉不住氣,一邊兒要求如燕請了以嚴厲聞名的教導嬤嬤,另外也開始忙着爲芷雲準備起嫁妝來,他們這些滿洲姑奶奶,都是從小時候就開始存嫁妝,芷雲當然也不例外,那些傢俱,綾羅綢緞,珍貴藥材幾年前就準備得妥妥當當。
現在,明德主要琢磨着給自家妹子買兩個小莊子,讓妹妹好歹有些活錢,還有古董玉器之類上得檯面的東西要採買,再加上要準備時新的衣物。
至於珠玉寶石,這些年明德不知道往家裡弄了多少,每年的錢財大半都花在這上面,芷雲自己也收集了很多,雖然從來不見自家妹子的首飾增加,但是,寶石這種東西明德已經不稀罕了。
還有樣式新穎的頭面首飾——可以說整個京城再沒別人比自家妹子設計打造得更好,根本用不着明德費心,七月和十月兩個小丫頭就能辦妥。
所以,嘴裡說要準備嫁妝,其實明德最主要是想找個藉口把崔嬤嬤從芷雲身邊兒調開,畢竟,準備嫁妝是天大的事兒,關係着芷雲婚後會不會得夫家看重,崔嬤嬤肯定上心。
抿了口茶水,芷雲莞爾一笑,學規矩就學吧,怎麼說也是大哥的好意,請了一身藍色的對襟旗裝,嚴肅古板的嬤嬤進門,乾脆把跟着嚴嬤嬤學規矩當消遣,反正那些花盆底兒啊,怎麼站,怎麼坐,怎麼吃飯,對她來說全無難處,別說穿着花盆底走路了,就是踩一根針走路,她也能走得穩穩當當,況且,芷雲身上戴着康熙欽賜的金牌,那些特別磨人的規矩也用不着她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