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刃尖頂着蛇杖尾端,那匕首後面是一張肥肉堆積的胖臉。如同慢慢浮出水面,那胖臉一點點從虛空顯現。
“元尾大人,我叫陳均。記住了,殺死你的燭陰獵人叫陳均!”胖臉抖動,看不出是哭是笑。
匕首刃尖小過繡花針,但那上面傳來的力量如驚濤駭浪,一波強過一波,元尾無法抵抗。棄鱗之血滋潤着元尾匱乏的靈力、暗淡的魂魄,可是那一縷虛無縹緲的殘魂無法將凝魂境的元尾生生拔高到對抗一個化神境的高度,甚至無法讓元尾在陳均的力量全部釋放之前恢復到自己凝魂境七週天的境界!
騰蛇翼膜漲到如同沐浴着鮮血,拼命向前扇動想要助元尾一臂之力。
可是無論元尾還是雲異,他們拼盡一切的努力在陳均面前始終都是徒勞。
“燭陰獵人,你敢傷我師兄!”那是驚慌失措的水楚人。
水楚人不顧周狍在她後背撕下一片血肉也拼命一印蓋死了紅髮稚屠,她腳踏血色氣泡手持帝山印直奔元尾而來。可是她遠在百丈之外,陳均卻距離元尾不足三尺。
“她救不了你,可惜……”肥臉陳均將手中匕首向元尾推進了兩尺,好整以暇的看了看水楚人,轉頭對元尾嬉笑道。
“終有一天,我將殺上燭陰界!”元尾眼中寒光迸射,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不可能……”陳均調笑道,可是話音未落,一杆骨槍從他腦後穿過,槍尖帶着血跡從他口中刺出……
半空中,白鱘手持骨槍長身而立,在他身上傾斜而出的是仙的氣息!白鱘突破了仙境!
白鱘長槍抖動,將槍尖上的陳均摔倒韋別身邊。
元尾有些驚喜,但更多的是擔憂。韋別就在不遠處看着,白鱘能打得過燭陰獵人嗎?
“師父快走!”元尾突然不再想逃,或許自己應該掩護突破仙境的白鱘逃走纔對!
“傻徒弟,突破仙境哪有那麼簡單,十息之內倉促破境使我魂魄和身體變得極其不穩。不過這足以讓我與燭陰獵人大戰一場。倒是你,如果你執意要進入火垢山地,怕是九死一生。可是如果你不去那裡,你又能去哪裡?”白鱘擔憂道……
白鱘危難中破鏡這讓燭陰獵人感到驚訝。
韋別死死盯着白鱘,不無嫉妒的說道:“斷雲悄無聲息的突破了仙境我可以接受,但是我無法相信這個不知道名的白鱘竟然十息之內也能破境!難道,這第三界真的有不同於燭陰界的地方嗎?”
“快走!”白鱘一擺骨槍,轉身將元尾擋在自己身後低聲說道。
六尺多長的骨槍在白鱘手中暴漲,原本潔白的槍桿幾經扭曲竟然變得晶瑩剔透如冰雕玉琢而成。在槍桿裡似是有條大河浩浩蕩蕩,銀黛河就是這透明骨槍的槍魂。
“燭陰獵人,帝山界終將會是你們的禁區,踏入禁區者死!”白鱘直面韋別,警示道。
長槍嗚咽、巨浪轟鳴,白鱘的身影直奔韋別而去。
元尾知道以自己當前的境界無法給白鱘送去任何一點的幫助,如果自己逃走或許還會引起燭陰獵人的慌亂,說不定帶給白鱘更多的機會。
元尾回頭看到水楚人被周狍重新纏住,他拍了拍雲異的脖子吩咐道:“我們走!”
“嘶!”
騰蛇引頸長鳴,巨大膜翼瘋狂扇動帶着元尾朝着北方奔去。
元尾的一舉一動當然瞞不過燭陰獵人,更瞞不過大統領韋別,他讚許的看着元尾頭也不回徑直離去,臉上竟然浮出許多讚賞,“當機立斷、狂而不顛,不愧是渲墨再生!”
“譁——”
韋別不想放任元尾離去,但他卻無法阻攔,因爲白鱘的槍勢已到。風裡浪裡,那是一條大河以沒頂之勢淹來。
大河浩蕩,韋別連退幾裡才能隨波逐流。他身邊的那幾個化神境燭陰獵人在白鱘面前已經顯得如此不堪,那一槍之勢讓他們狼狽奔逃,逃不走的已經落的身死魂滅的下場。
白鱘不求生機浮現,只求爲元尾博得一個逃走的機會。因此他在那一槍裡傾注了幾乎所有的靈力所有的魂魄。
看着白鱘眼中的決絕,韋別想起了曾經的獸王斷雲。
“人人都是搏命困獸!第三界不可留!”韋別心中感嘆,已經有了許多恐懼的心理。
韋別揮手,一面紫色盾牌出現在他手中。隨着韋別靈力灌注,那盾牌周圍閃耀出一個極大的盾形護陣將他護在後面。
“噗!噗!噗!”隨着幾聲沉悶的撞擊,白鱘的骨槍連續在紫色盾影上刺了數下。
第一槍刺入護陣一寸,韋別後退十里。
第二槍刺入護陣兩寸,韋別再退十里。
……
第十槍,白鱘骨槍刺中護陣後面的紫色盾牌。
“叮——”
如同擊中了掛在青銅架上的青銅編鐘,一聲脆響如山中黃鸝啼叫,異常悅耳。白鱘卻已經明白,韋別有那紫色盾牌在手,自己已經是敗了。
紫色盾牌名爲紫宵盾,與元尾手中神霄盾算是同宗同源。
元尾並不知道,天有九天,即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九天之形如同穹頂,持在手中便成神盾。
神盾護體,即使天仙也要被挫鋒芒。
炎獸早知神盾的威力,因此窮其一生蒐集了七面,缺少了神霄盾和玉宵盾。歷經輾轉,炎獸打聽到神霄盾曾經出現在燭陰界小宗門鐵裂宗,可是等他親臨鐵裂宗卻發現神霄盾被鐵裂宗弟子百味帶着去了第三界並且沒有回來。因此,這次燭陰之災,找到神霄盾並將其帶回燭陰界是燭陰獵人最爲重要的任務之一。
紫宵盾是炎獸贈與韋別的護身靈寶。
“白鱘,你敗了!”韋別笑道。
“如果不是這盾牌,你將死在帝山界!”白鱘心有不甘。
“不錯,可惜我有紫宵盾……不好,你要幹什麼?!”韋別還想刺激白鱘,卻猛然發現神霄盾所承受的力量突然大了許多,自己被那力量壓迫再次向後退去。
“元尾——別讓帝山界再次淪落兩萬年!”白鱘長嘯道。
嘯聲裡,白鱘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縹緲。而那一杆骨槍卻發出刺目光華,原來是白鱘耗盡自己的身體和魂魄全部灌注在長槍中。
“噗!噗!噗!”骨槍在紫宵盾上狂刺,每刺一下,韋別後退百里,可那骨槍也碎裂、折斷了一丈。
十次暴擊之後紫宵盾上留下了十個淡淡的白點,那杆十丈長的骨槍已經消耗到虛無。長槍碎裂、白鱘的身體也以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不屈的聲音依然在天空迴盪:“逃吧元尾,師父爲你將他擊退千里之外!”
韋別收了神霄盾,嘲笑道:“你以爲仙境的燭陰獵人只有我韋別嗎?”
當然不是,可惜白鱘並沒有發現其他仙境燭陰獵人的蹤跡。因爲那燭陰獵人的境界之高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沒有人能想到炎獸竟然派了一個天仙降臨第三界。
天仙,修仙界的最頂端。炎獸是天仙、騷人是天仙、渲墨也只是個天仙。
第一個發現那天仙境燭陰獵人存在的卻是水楚人。在她將帝山印砸在周狍頭頂之時,帝山印竟然輕輕顫抖了一下。那是因爲恐懼而產生的一種自下而上的寒冷,那是一種冰封了魂魄的寒冷。
水楚人見識極廣,作爲渲墨的小師妹,作爲橫亙歲月兩萬多年的時空見證者,她自然明白這輕微的顫抖意味着什麼。
帝山印,與所有靈器一樣,對天仙有着天生的恐懼。
看着元尾的身影已在天邊,水楚人耗盡所有靈力急追而去,“師兄,快躲!”
因爲恐懼、因爲忐忑、因爲牽掛,水楚人的身體繃得極緊,如同拉到最長的一根牛筋。有那麼一瞬,她曾經回憶了自己的一生,要問她的所有收穫其實並不是她藏在某處的巨大財富,而是在她心底從未失去過的那個身影;要問她最大的遺憾,並不是無法與那個身影日夜廝守,而是無法用自己的生命爲他換取一個生存的機會。
“師姐,我有些怕!”一個聲音在水楚人耳邊響起,那是韋寶兒。
水楚人不明白,元尾爲什麼不喜歡韋寶兒。韋寶兒乖巧伶俐對元尾同樣一往情深,卻因爲一個什麼枯桃被元尾廢掉了身體,還屈辱的做了帝山印的器魂。
爲什麼?水楚人笑了起來。爲什麼元尾不喜歡自己?這不是一個同樣沒有答案的問題嗎?
感受到水楚人的笑聲,韋寶兒不滿的問道:“師姐你是在笑我嗎?我不是怕那天仙,我是怕即使我們兩個拼了全部也無法幫助師父躲過這一劫!”
“他怎麼可能躲不過這一劫!他是元尾啊!”水楚人笑道。她那嬌小的身體猛然一顫,以兩倍與自己的速度向着元尾撲去……
騰蛇疾飛,彷彿再快一分就會折斷了一對充血的翅膀……
棄鱗之血已經融入元尾體內,他那超乎想象的神識施放出去感知到白鱘將韋別擊退到千里之外,也感知到水楚人藉助帝山印之勢斬殺了周狍。
或許水楚人能活下來?元尾心中一暖。可是幾乎就在同時,一種熟悉的味道涌上喉頭,那是血腥。
爲什麼是血腥?
“師兄快逃!”水楚人遙遙呼喊,那是一種恐懼,深深的恐懼。
韋別回來了?不對!是其他燭陰獵人!元尾猛然驚醒。
靈力激盪,正與逆的碰撞。
正是對天地秩序的認可,逆則是對秩序的反抗。那一息,元尾所有靈力在體內咆哮,他的魂魄顯現,那是一條嘶吼的應龍。
自爆,用最屈辱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尊嚴,給水楚人一個生的機會。
點燃自爆的火星已經閃爍,元尾殘破的黑色衣袍呼啦呼啦的作響,那一頭黑色長髮在空中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