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嘯於室

謝蘭修凝起所有的氣力,緊跟着前頭宗愛的步伐,她的注意力如此集中,心無旁騖,連拓跋燾都不去想,以至於能夠聽到每個人不同的步履聲。

皇后赫連琬寧哭得雙眼都腫了,她身邊環伺着宮中的侍宦,有些卻不是皇后宮中的,瞧着非常眼生。赫連琬寧盯着謝蘭修,臉上浮起輕蔑的笑容:“你怎麼從那裡出來了?”她又看看宗愛:“哦,爲虎作倀!”

謝蘭修自顧自行禮,自顧自站起身,雲淡風輕地面對她的冷語和冷眼。“皇后娘娘,陛下已經去了。‘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陶潛說得透徹,我們怎麼不悟呢?”

宗愛笑嘻嘻接言:“極是!皇后還該看開些,前面的日子還長着呢!皇后橫豎無子,這個現成的太后是當定了的。我尋思着,三皇子素來不爲陛下所喜,性格又躁些,四皇子五皇子亦不大靈慧,唯有六皇子有人君之相,皇后何必執拗於年歲呢?”

自然是年紀小的纔好掌控。謝蘭修瞟了瞟宗愛的嘴臉,笑着應和道:“是呵,如今橫豎談不上世嫡,還是挑個聽話些的,將來也好孝順皇后娘娘。”

宗愛見赫連琬寧氣得手發抖,卻無言以對的呆傻模樣,不由忘形地威逼上前,把紙筆直接擺到皇后案上,盯着她下詔。

赫連琬寧怒道:“你要矯詔,我也沒有辦法。但我是不會違心寫這樣的懿旨的!你不要做夢!”

謝蘭修道:“娘娘,事已至此,不識時務於事無補。總管令下,大約已經是定了的事,您何苦搭上自己呢?下懿旨吧!陛下在天之靈,不願意看到更多的悲劇了!”

赫連琬寧拿她沒有辦法,淚下如雨,怒視着謝蘭修道:“你就不記得陛下曾經對你的好?!”

“記得。”謝蘭修眼圈微紅,“可是天命所歸,業報輪迴。我只能選擇敬天畏命。陛下若知我懂我,一定嘉許我。”她回頭瞥瞥宗愛道:“娘娘,總管心裡,也不過是想着事態安穩,別釀出禍患來。畢竟,這樣的大事,混亂起來誰都頭疼,到時候血流漂杵在所不免。倒不如現在順應時勢,也免得枉送那麼多人的性命。”

赫連琬寧渾身顫抖,終於提起了筆,可是落筆實在不能成字,一連寫壞了四五張詔書,弄得宗愛的臉色都不對了起來。“我寫不出!”她終於擲下筆,捂了臉,大哭起來。

“娘娘不介意的話,”謝蘭修僭過周圍遞手巾的宮女,提起那支狼毫筆,小心在硯邊掭順鋒毫,又蘸了墨,才道,“妾願意代勞。”目視赫連琬寧不語。

赫連琬寧擡眼看她,但覺平靜中別有機心,令人捉摸不透。事已至此,她也無能判斷,只能別過頭表示默許。謝蘭修平了平心思,開始草擬懿旨,先敘述了拓跋燾以暴病疾卒,大家不勝悲傷的情懷,又以皇后赫連琬寧之名立“人品貴重”“夙慧天成”“賢良重德”的六皇子拓跋餘爲嗣皇帝,最後委派各部處理皇帝喪儀,穩定朝局。“娘娘。”她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宗愛,笑道,“宗總管值此危難之際,不避嫌疑,力挽狂瀾。妾覺得,不妨在遺詔中嘉許厚賞,以安定人心。”

宗愛笑逐顏開,低頭假意謙遜道:“我有何德何能!”

謝蘭修回眸笑道:“總管何必謙虛?我們這些女娘,不過是沒腳蟹而已。將來多有仰仗的地方。朝中一時無領頭之人,這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的事務,還須總管撥冗偏勞,另外,新皇帝年幼,這太師之銜,總管不領,無人敢領。”她見宗愛一無憂色,反而一臉張狂,心裡冷笑:乾脆給你個大的!她越發表情明媚:“其實,總管歷年來在先帝身邊,任勞任怨,就是封異姓王也不爲過呢!”

宗愛連連搖手:“這怎麼敢當!”

謝蘭修笑道:“先帝新喪,這些自然要慢慢來。”她先在詔書上給宗愛加了大司馬和太師的職銜,見宗愛推脫客氣了幾句,也不峻拒,便示意赫連琬寧拿皇后印璽來蓋。

宗愛滿心滿意,離開皇后宮中後,對謝蘭修拱手道:“娘娘厚恩,無以爲報啊!”

謝蘭修笑道:“總管說的見外話!‘同仇敵愾’也是難得的。不過我尋思着,爲了武威公主的名分,我若只是個廢妃,實在丟女兒的臉……”

宗愛聽她提要求,更是放下心來,人總是有私慾的,有慾望就好辦!他笑道:“自然要膺太妃之封!何況赫連昭儀和馮昭儀都無子女,我覺得,謝太妃這位次還當在她們倆之上纔是。”

謝蘭修喜盈盈屈膝一拜:“如此,太感激總管了!我後半生在女兒那裡,也算有足了面子,可以安享富貴榮華了。”

他們倆這樣一副狼狽爲奸的形容,實在令見者齒冷。

*******************************************************************

新帝拓跋餘在衆人的側目中登上了北魏皇帝的寶座,改年號爲永平。這個十四歲的小兒郎,乃是柔然鬱久閭汗吳提的妹妹的兒子。這位鬱久閭氏素來長於諂事拓跋燾,結果這位新皇帝拓跋餘耳濡目染,亦和母親一般做派。甫一登基,先後大加封賞於宗愛,真的沒過多久就封宗愛爲馮翊王。這位弒君的閹豎,竟超越古來一切宦官,得到了王冕!

這樣的禮崩樂壞,使但有一點良知的朝臣都不堪忍受,但是掌握朝中一切權柄的宗愛飛揚跋扈,動輒排除異己,大家只能切齒,道路以目而已。

謝蘭修回飛靈宮收拾自己的行囊,準備搬到女兒拓跋昀的公主府中享福。臨行前,少不得到新封的皇太后赫連琬寧那裡辭行,恰見兩位太后正白眉赤眼兒的,大約彼此鬧意見了。

拓跋餘登上帝位,自然不肯按以往的規矩賜死自己的母親,反而也封了太后,並命改居後宮首席。赫連琬寧平素是個懦弱中庸的人,可這樣叫人欺負到臉上了,心裡也是悲憤交集。她冷語對鬱久閭太后道:“皇帝是你的骨肉,我自然比不上。但是先帝屍骨未寒,未亡人之間便打這樣的饑荒,妹妹難道不怕將來無顏見先帝?”

鬱久閭氏是好容易才揚眉吐氣的,因而冷笑道:“姐姐這話就差了!我們都是公主出身,我兄弟尚在,兒子也有,未見得誰身份不如誰!左不過是入宮有先後,運氣有差別而已。漢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姐姐何必執拗在以往的身份上走不出來呢?”恰見謝蘭修來了,鬱久閭氏昂然地對跪在下首的謝蘭修擡擡下巴:“譬如謝太妃,原是我之上,現在是我之下,就是跪叩行禮也是理所宜當。謝太妃,是吧?”

謝蘭修瞥瞥赫連琬寧的冷臉,含笑叩首道:“閭太后所言甚是!”

赫連琬寧氣得發抖,起身道:“好,好!如此,我讓位便是!”經過謝蘭修身邊,輕輕啐了一口道:“怪道說南人無骨,果然‘識時務’得很!”

謝蘭修笑道:“赫連太后何必生妾的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黃河總是那條黃河,再改道,也改不了滾滾濁水天上來。”她有着唾面自乾的豁達,擡眼望着赫連琬寧,又說:“妾還請赫連太后略略留步!妾有件要事,需和太后稟報。”

赫連琬寧冷笑道:“上頭自有閭太后!”

謝蘭修說:“這事卻與太后切身相關。先頭景穆太子嗣下有好些皇孫,景穆太子歿,太子妃也病重身死,皇孫年紀都幼,都在太后身邊撫養。但妾想太后安度晚年要緊,帶孩子——實在是太麻煩的事情了。何況,連先帝都撤銷皇孫的王號,大約也不想使皇孫僭越諸皇子。妾以爲,將拓跋濬等皇孫,移至其他太妃的宮苑——譬如剛剛移居西苑的馮太妃,既無子女,在西苑冷清萬分,倒是有些孩子在身邊,可以解頤。”

赫連琬寧笑容都憤怒得扭曲了:“謝蘭修!先帝在時,如何疼愛皇孫,大家有目共睹!太子因你讒言而死,你還不惜落井下石,將皇孫一併打入西苑那些太妃居住的冷清地方?宗愛給了你什麼好處?”

謝蘭修眼皮一眨,赫連琬寧隱隱見她睫毛溼了,但她的笑顏和她帶着笑聲的話卻讓她疑心這只是錯覺而已。謝蘭修說:“太后要把妾往壞處想,妾也左右不了。方纔說到西苑,妾倒想起在冷宮時,隔壁所住的是太后的妹妹,如今這些年過去,河東河西的,難道不能還當年的昭儀一個自由身?”

“用不着你做這個好人!”

謝蘭修見她不領情,轉臉向鬱久閭氏道:“閭太后,你勸勸赫連太后吧。我橫豎今日就要辭行了,往後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倒也沒有勸解的機會了。”她又磕頭拜過,轉身退離了兩位太后的宮殿。背後,傳來赫連琬寧悲慼的聲音:“先帝!你帶了我走吧!”

佛狸。謝蘭修忍着澎湃起來的悲傷,咬住自己的嘴脣,咬得發木。你會懂我,是不是?以前和你下棋,我能贏的,都不過深諳以退爲進的道理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修不高大上,謝蘭修是普通人

原諒作者的狗血復仇吧!

漢宮陋俗強項君子龍驤虎跱風起青萍力微負重飛花似夢相思不露附錄母兮劬勞白璧青蠅漢宮陋俗巷羅荊棘繡闥雕甍強項君子虎視鷹瞵昔昔成玦營營青蠅餘心可懲小別重逢百歲有涯匏瓜徒懸寸心不知冥色拂霜一昔如環匏瓜徒懸眷然顧之向死而生偷樑換柱花開兩面母愛子抱梁園舊夢母兮劬勞情似兩合今我來思一昔如環蛾眉工讒雲中錦書三宿桑下血色阿鼻向死而生綠珠垂淚隨波轉薄物何足忘清風入耳蛾眉工讒取彼譖人物何足忘生如轉蓬鴻影翩來隨波轉薄龍驤虎跱眷然顧之花開兩面望峰息心愛惜芳心當謀萬世盛筵難再撥亂反正愛惜芳心芙蓉千葉匏瓜徒懸拂亂雲山情似兩合名勢取道事急相隨風起青萍燈火闌珊蕩生漣漪受降城外與君折柳自毀長城靡不有初我居圉荒柳暗花明我居圉荒嫏嬛乾坤鞭督叱吒襜帷暫駐刀口舐蜜昔昔成玦偷樑換柱生如轉蓬柳暗花明燈火闌珊受降城外意高難問流芳忽起濁水亂象若如初見暗箭無形若如初見舊夢山河秣陵春深寸玉瑕瓋零落成泥舊夢山河花開兩面滄浪自取華枝春滿嫏嬛乾坤
漢宮陋俗強項君子龍驤虎跱風起青萍力微負重飛花似夢相思不露附錄母兮劬勞白璧青蠅漢宮陋俗巷羅荊棘繡闥雕甍強項君子虎視鷹瞵昔昔成玦營營青蠅餘心可懲小別重逢百歲有涯匏瓜徒懸寸心不知冥色拂霜一昔如環匏瓜徒懸眷然顧之向死而生偷樑換柱花開兩面母愛子抱梁園舊夢母兮劬勞情似兩合今我來思一昔如環蛾眉工讒雲中錦書三宿桑下血色阿鼻向死而生綠珠垂淚隨波轉薄物何足忘清風入耳蛾眉工讒取彼譖人物何足忘生如轉蓬鴻影翩來隨波轉薄龍驤虎跱眷然顧之花開兩面望峰息心愛惜芳心當謀萬世盛筵難再撥亂反正愛惜芳心芙蓉千葉匏瓜徒懸拂亂雲山情似兩合名勢取道事急相隨風起青萍燈火闌珊蕩生漣漪受降城外與君折柳自毀長城靡不有初我居圉荒柳暗花明我居圉荒嫏嬛乾坤鞭督叱吒襜帷暫駐刀口舐蜜昔昔成玦偷樑換柱生如轉蓬柳暗花明燈火闌珊受降城外意高難問流芳忽起濁水亂象若如初見暗箭無形若如初見舊夢山河秣陵春深寸玉瑕瓋零落成泥舊夢山河花開兩面滄浪自取華枝春滿嫏嬛乾坤